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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庭贡品,晶石,失窃了。
    这种晶石素来由人界道士采集后上贡给天庭,一般被用于治疗伤重,但前两日天界官员清点数量时,竟发现少了许多,天界顿时哗然。
    昆仑东南方有一块小林叫鋋罗,里头只有一座凤凰酒楼,蓝袍少女与红袍少年踏入了其中一间阴测测的寝房。
    这间寝房右面是寝间,左边是书间,正对大门有桌案坐席,后边一面镂空凤凰的木质窗户,月光透过那窗,在地板上投落的阴影像是画出了两只凤凰,而中央有一座博山香炉。
    少年男女对着香炉躬身一礼,本该飘香的博山炉里涌出了一股黑烟,悬在空中。
    少女殷切道,“父王,天庭上下哥哥已经打点好了,您放心,晶石的去踪绝对不会被发现,哪怕天庭查到了我们头上,女儿也会帮您先处理了。”
    “嗯。”黑烟内传出一个沙哑的男音,“你们做的很好,这段时间你们就如往常一般待在凤凰楼吧,我将一部分晶石交由凰修你保管,切记,万不可露出马脚。”
    “是,凰修会好好保管。”少女应答的很干脆,能听出她欣喜若狂,可少年的面色却沉了下去。
    黑烟里的人注意到了,“凤修,为何不发一言?”
    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口了,“父王,我觉得玉帝早已坐稳了帝位。”
    还不等黑烟里的人发作,少女便已怒道,“哥哥,闭嘴!”
    少年一惊,咬牙埋下了头。
    凰修……还是对父王言听计从。
    三个月后,时至冬季,昆仑附近皆冰冻三尺,成了一片雪原,鋋罗也不例外。
    原本应当人迹罕至的凤凰酒楼,此刻却人声鼎沸,尤其是散客最多的大堂。
    “阿凤,上菜啦!”酒楼里的伙计喊一个少年。
    “烦不烦?催命吗?”阿凤不耐烦的端起托盘,他穿棕红的粗使打扮,也是个伙计,天生一头火焰般的红发,在人群中特别显眼。
    给客人上菜后,阿凤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肩膀,埋怨道,“说好的招收新人呢?招哪去了?”
    同事一边收拾残羹剩饭,一边道,“今天到了啊,诶,话说这种事不是一般你最先知道吗?”
    阿凤一下闭嘴了。
    这时,一个大堂总管带来了一个穿鹅黄衣的小女孩,这个女孩大概只有阿凤胸口高,长的看上去乖巧懂事,头上窝着一只看上去跟泥团一样长两翅膀的不明生物。总管把人带到阿凤面前,说,“这是青圆圆,刚到的,阿凤你带她去熟悉一下环境,今后就跟你跑堂了。”
    阿凤特嫌麻烦地打量青圆圆,“这孩子看上去……”
    青圆圆抬头看着阿凤,她在笑,笑脸特别纯洁美好,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清澈的像是溪水。
    “怎么长的那么矮?”
    青圆圆面无表情地眨眨眼,“你不光长的矮,还长的凶。”
    同事笑出了声,连青圆圆头顶那只不明生物都欢快的开始拍翅膀,阿凤少年身材确实不高,而脸其实算是普通,只是性情暴躁,整日虎着张脸,导致通身气质感觉很凶。
    阿凤受到雷霆暴击,恼羞成怒,双眼放红光,恶狠狠道,“你说什么?有胆再说一次么?”
    同事见阿凤急了,赶忙打圆场,“好啦好啦,阿凤别闹了,快带新人熟悉一下工作环境。”阿凤听了掉头就走,同事还小声在青圆圆耳边说,“别看阿凤长得凶,其实是个好人,放心吧,不会为难你的。”
    “干嘛呢?你快跟上啊。”阿凤啐了一口。
    青圆圆满脸无辜之色,小跑着跟在阿凤后边,阿凤故意快步走,不过没想到青圆圆跟的毫无压力。
    阿凤带着青圆圆在一楼的厨房大堂走了一圈,介绍了下工作流程,接下来往楼上雅间而去。
    “咱们凤凰酒楼,始建于汉朝,立于人妖交界处,内里无论伙计还是客人皆非凡人,凤凰楼主叫凰修,本体是只冰凰,传说,她是梧桐林百鸟之王,凤王的私生女,一直被凤王所不容。”
    青圆圆一边拿着小本子记笔记,一边问,“楼主跟凤王关系真那么不好吗?”
    阿凤楞了一下,瘪瘪嘴,还哼了一声,“我们这些下人怎么知道?”
    他们走到一道旋转到上面几楼的楼梯间,这楼梯贴墙而建,墙上绘有天界诸神。
    青圆圆看着稀奇,“上边好多神仙啊。”
    “那上面画了所有道教享有祭祀的神,有几千个吧,算咱楼一景。”
    他们爬了好多层楼,最上边一层是楼主卧房,其他都是雅间,阿凤让青圆圆进去看了一圈还让把雅间名字都记下,到了卧房门口,他们就算走完了。
    青圆圆盯着自己小本子,皱着眉头深思。
    “咋啦?”阿凤想想自己还有哪没带,“咱们睡觉的地方在倒数一层,你应该去放过行李,不需要再带了吧?”
    “不需要,只是你确定都画了,没少谁么?”
    阿凤背过身往楼下去,“确定,下楼了。”
    阿凤以为自己可以清闲点了,结果,并没有。
    看着青圆圆不知道打坏的第几个盘子,哦,这次还是先把菜扣客人脑袋上然后掉下来摔碎的。
    青圆圆嘤嘤嘤,试图萌混过关,阿凤表示他打死嘤嘤怪。
    “原谅我吧。”青圆圆细声细气地说,“我不小心踩到裙子了。”
    娘诶,每次的借口都是这个吧?阿凤绝望了,“你是女的吧?不是男的吧?穿了那么多年的裙子你还踩?上次不是喊你穿条短点的吗?还是说你就没条短点的裙子了?”
    青圆圆低下头,委屈,她头上那泥团都已经乐倒了。
    客人拍了拍桌,恼怒道,“凤凰楼是不是该给点说法?”
    阿凤赶忙道歉,还说这顿免费了,但客人根本不消气,还大有得寸进尺的意味。
    这时,楼梯上下来个蓝袍少女,她精致的脸上有一抹轻笑,鸦睫垂着,看不清她眼里藏了什么情绪。
    阿凤诧异了,“楼主,您怎么来了。”这回青圆圆肯定不是被训斥一顿了事了,凰修的脾气阿凤再了解不过。
    “再不来,这孩子会把凤凰楼的盘子碎完吧?”凰修怪声怪气道,“不如这样吧,凤凰楼外是雪原,那里冷的,普通小妖根本受不住,让青圆圆去那里过三晚,如何?”
    青圆圆还没反应,阿凤便已吓了一跳,过三晚安有命在?凰修这回也太狠了吧?
    阿凤手紧了紧,开口道,“楼主,我带她,我也有责任,她修为受不住的,让我代她吧。”
    凰修并无那种慈悲心,“阿凤还是那么容易心软。”
    “楼主。”阿凤咬牙再求情,青圆圆惊讶地看着他。
    “好吧。”凰修无奈,松口了,“那时长一人一半,出去跪着吧。”
    阿凤长舒一口气,拉着青圆圆就跑出小绿洲,到雪原跪着了。
    一望无际的白中,一黄一红两个点,像宣纸上滴了两滴墨。
    青圆圆搂着泥团,“你没必要救我。”
    “所以你还不领情?”阿凤炸毛了。
    青圆圆瞟了一眼阿凤,把泥团放了出去,只见泥团进入绿洲不见踪影。阿凤当她不想宠物受冻,看到她在冰天雪地里略显单薄的衣裳,还是有点不忍心,别扭地问,“你冷不冷?要不要靠靠我?我体温高。”
    青圆圆高傲道,“不需要。”
    阿凤额头暴起青筋,不理青圆圆了,心道现在觉得还行是吧?到了晚上你就知道厉害了。
    到了夜间,气温骤降,青圆圆没吃没喝又没取暖的,开始瑟瑟发抖,嘴唇也青了,脸色也紫了。
    我要不要援手?但是不是太没面子了?阿凤纠结了,目光来来回回的在雪地跟青圆圆身上飘。
    正当阿凤终于下定决心要伸出援手,青圆圆那泥团回来了,两只掩盖在羽毛下的爪子抓着一个散发着热气的包裹。
    “这是?”阿凤惊呆了。
    “我家扑扑这几天在楼里转来转去,对凤凰楼已经特别熟悉了,它可以帮我带吃的。”青圆圆接过包裹打开,里边有两热气腾腾的肉夹馍和一袋装在水囊里的肉汤,还有一个带火之精华的暖手炉,手炉用三天完全不成问题。
    “你这是枉顾惩罚啊!”
    “哼,没谁能命令我。”青圆圆举起一个肉夹馍在阿凤眼前晃了晃,“热腾腾的肉夹馍呦,吃不吃?”
    阿凤心道,我可是在陪你,你都吃了,我哪能去受罪?他一把夺过热夹馍狠狠啃了一口,“吃!凭什么不吃?”
    青圆圆饮了口热汤后递给吃的口干的阿凤,阿凤喝了一大半。
    “你给我留点。”青圆圆不高兴了。
    阿凤放下水囊,“诶,你这只泥团什么品种?”
    叫扑扑的泥团不高兴了,飞起来示威,表示再乱叫就要啄阿凤。
    “扑扑可是猛禽。”青圆圆把泥团搂回了怀里取暖。
    阿凤笑出了声。
    扑扑冲过去让阿凤见识了一下她身为猛禽的威力。
    寒风呼啸,冷的彻骨,但阿凤跟青圆圆感觉这段时间一点也不漫长,两个吵着嘴,抱着扑扑带来的食物,不知不知中,惩罚就已过去了。
    又过了几日,青圆圆做事依旧大手大脚,不过好歹没以前碎盘次数那么多了,阿凤很欣慰。。。。个屁!
    “青圆圆真的是个女的吗?气死我了!”阿凤快疯了,他在倒数第二楼刚送完一桌,打算往下走,结果转角看见青圆圆往顶楼去,刚想喊她批评一下,但收声了,心道凰修今日出门谈事,不在楼里,这时候她去凰修房间干嘛?
    阿凤偷偷跟了上去,爬门缝看青圆圆在里边翻箱倒柜,心渐渐沉了下去,他还嘲讽着自己的自作多情,人家是来找罪证的卧底,担心她死不死干嘛?
    有只手轻轻拍了他肩膀一下,“哥哥。”
    阿凤回头,神色冷酷。
    凰修笑笑,“咱们一起吧。”
    里头青圆圆翻着翻着,不知道触碰到了什么,一片黑雾弥散,整间寝室顿时变成黑色的空间,她的脚下出现了一个蓝色的法阵,“啧,陷阱。”泥团扇着小翅膀,有点慌。
    “啊呀,好像来了个有名头的小贼,啧啧,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凰修推开门进了这个空间,她眯着眼,冷冷道,“清源妙道真君,欢迎来到凤凰楼。”
    青圆圆一笑,身上白光亮起,压了黑雾几分,白光过后,他,化为了一个身穿鹅黄袍,头戴飞凤冠的清俊男子,而泥团,也变为了一只鹰,“楼主怎么发现的?我的变化术应该没那么容易识破吧?”
    阿凤面露纠结地站在凰修身后。
    “杨戬,我对你无可奉告。”凰修对杨戬说完后,瞟了眼阿凤,“哥哥,杀了他。”
    阿凤的眼中已没了任何情感,他像是一把冷冰冰的兵器,手上已含了法力,便要一掌击毙杨戬。
    危在旦夕之间,杨戬的神情却丝毫无紧张,“哈,你要杀我?”他的眼在阿凤眼里跟初见时重叠,还是那种清澈。
    阿凤心一跳,他的感觉怎么和假装出来的青圆圆一模一样?还在装吗?面露愠色,他一掌向杨戬劈去,杨戬连眼都没眨,只觉一阵滚烫的烈风袭来……
    “凰……修,还是别杀他了。”阿凤苦涩开口。
    “嗯?”凰修瞥了眼阿凤。
    阿凤深吸一口气,他也不晓得能不能说动凰修,“他在这时候没了音讯,反而向玉帝坐实了咱们的嫌疑。”
    “那你觉得该怎么做?”
    “我先试试让他归入我们,不行,再下一步。”
    凰修想了想,觉得这也是条路,反正杨戬现在她手里,也不怕他跑了,“也可,你试试吧,我先走了,运送晶石毕竟量大,天庭还需再跑跑关系掩埋痕迹。”
    凰修走后,空间只剩阿凤跟杨戬。
    “看来,我们得重新认识一下对方了。”杨戬一手叉腰,戏谑地看着冷面的少年在他眼前恢复妖形。
    少年身穿暗红绣有金线的斗篷,内里是黑色长袍,头戴金羽毛形状的发饰,普普通通的面貌也变了,变得清秀,与凰修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孪生兄妹啊。”杨戬有些意外,“世人皆道凤王私生了一个女儿,没想到,还有一个儿子。”他一手点在自己胸中央,“在下灌江口杨戬,你呢?”
    “凤修,凰修胞兄。”少年似乎并不喜欢自己的真名,开口竟是艰难,“若没记错,杨戬你是人仙之只,昔日云华长公主被玉帝严惩来着。”
    “不错。”杨戬被提起前事,却毫无在意的模样,“还记得我问你那彩壁吗?”他观察着名为凤修的少年的表情。
    凤修一怔,苦笑道,“你注意到了啊。”
    “是啊,观你与凰修心性,凰修是不是很想取得正名?你们虽是神兽所生,按理应有仙位,甚至于第一王位继承权,可你们是私生,所以凰修让人画了那副壁画,渴望着有朝一日能登仙位,而你,便是监督画工的人吧?”杨戬娓娓道来,“都是私生子,你没把我当做神仙。”
    凤修咬了咬牙,没否认。
    “对了,我还注意到了更有趣的地方。”杨戬笑的诡异,“前朝有天帝之子,金乌十只,玉帝即位后为保帝位稳固,骗后羿射杀九只,今只留了一只照耀大地,晶石可炼救民丹药,而凤王与金乌同族,话说……当年不会是有漏网之鱼吧?”
    凤修的面色已然很难看了。
    “凤王难道是想……复辟前朝?”
    此话一出,凤修连退了好几步,“你、你究竟看出了多少?”
    杨戬偏了偏头,他的肩上停了鹰,“我一开始也没想到一桩晶石案件跟凤凰酒楼有什么关系,来此不过是循着上缴路线碰碰运气。”
    “通过你的介绍,让我知道了很有意思的两点,凰修的身份,和没有我的壁画,一般谁会将我排除在外?我很好奇,就让扑天鹰闲着没事多逛逛,走走,可惜,扑天鹰被凰修怀疑上了,居然罚我,要测我的能耐,大不了冻死一个伙计。”杨戬这时对凤修微微一鞠躬,“还得多谢你,替我掩盖了。”
    凤修冷哼一声。
    “可惜的是,这并没有彻底打消凰修的怀疑,她给我设置这个陷阱,我倒是不介意来看看,因为我也实在没找到证据或者说是罪证,结果我都快死了,凰修还守口如瓶没让我套着话,不过……”杨戬顿了顿,“说不说也没关系了,我人生中能让一只鸟忌惮到这种地步的事可没几件,毕竟……”
    空气中,似乎弥漫了一股血腥味,那是来自千年前金乌的气味,凤修似乎能听见金乌死前的惨叫,每只金乌的身上,都有一只金光璀璨的神箭。
    “当初杀死金乌的首选人,是我。”
    凤修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那么说,你也很清楚我了?杨戬?”
    “我用神目早已看出了你的真面目,一只火凤。”杨戬道,“你的纠结症,好了吗?”
    是的,纠结。
    凤修一直在纠结,他明白前任天帝壮大仙道,却让仙道盛极而反,诸神消散,那个世界是不可能再回来,他也不喜欢亲生父亲,他只想要跟凰修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哪怕没有名分地位,没有权势财富,可他又实在不忍心去伤害渴望着父亲的凰修,他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所以他不想让同时私生子的杨戬出现在壁画上,与诸神并列,他觉得会为玉帝办事的杨戬实在是与凰修一般,看见他,仿佛看见了凰修。
    杨戬将手放在了浑身颤抖的凤修头上,轻轻抚摸,“毁灭掉你妹妹不切实际的幻想吧,阿凤,如果凤王心里真的有她,怎么会让她在前头涉险?”
    是啊,那个梦该消散了,都只是梦啊,我天真的妹妹……凤修终于坚定了心,“杨戬,我放你出去。”
    杨戬笑了笑,揉了两爪凤修的头发,“话说,这个角度看过去你更矮了诶。”
    小气鬼!居然还记恨着说他矮!凤修恨恨拍开杨戬的手,“手拿开!”
    “啧,又矮又凶。”杨戬皮这一下很开心,他看着凤修要做法消除结界空间,“啊,其实你没必要放我的,这样会惊动你妹妹吧?”
    凤修奇道,“那你是不想出来了?”
    “不、不是。”话音刚落,凤修眼前就没了杨戬跟扑天鹰的踪影,反而是背后门透出的光被挡了。
    “七十二变?”凤修悚然,如果刚刚自己动手,恐怕跟妹妹都得死了。
    “我怎么可能来送死?”杨戬乐了,“走吧,我们还得上天庭拿一趟后羿剩下的神弓,我没记错,当初有十只箭,还留有一只神箭,以你父王万年修为我还不是他的对手,用神弓神箭才有把握。”
    凤修跟杨戬扑天鹰从窗户跳了出去,出了鋋罗绿洲,凤修回头看了眼凤凰楼,心情已经低落到了极点,他不知道这么做凰修最后会不会原谅他,如果不原谅,他又该怎么办?
    凤修一回头,就见杨戬往天庭反方向走了,“等等,你往哪走呢?”
    杨戬脚步一顿,尴尬了,但还是试图挽回面子,“搞撒子,我是四川滴,南方仁,晓得不?在穴地里头找不到路不是很正常唛?”扑天鹰都快笑哭了。
    “那你当初怎么来的?”凤修边笑边望了眼凤凰楼所在地的雪原。
    “窝有哮天犬嘛,临时当穴地犬用哈不得行唛?”杨戬气呼呼反问。
    凤修惊奇,“对哦,你家出名的哮天犬呢?好像还有匹马是吧?”
    杨戬嘴角抽了一下,不情不愿道,“冻感冒老,银活送他回切养病老噻。”
    扑天鹰摊翅膀,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凤修脑补了一下当时场面,笑的前俯后仰,连先前担心凰修原不原谅他都一时抛到了脑后。
    到了天庭,杨戬差遣了扑天鹰去跟玉帝要兵马,好捉拿凤王,自己则带着直奔天庭宝物库,凤修见宝物库外戒备森严,身穿银甲的天兵来来去去,又见一路来的建筑之华贵,不由心生艳羡。
    说实话,他心里没半点得到正名的心思是不可能的,谁又不希望自己是个光明正大的人呢?而他,却永远只能生活在阴影之中,受人非议。
    宝物库那沉重华丽的大门缓缓打开,里边各类神器宝物琳琅满目,熠熠生辉,里边不必点灯,神光就已经让库内亮如白昼了。
    杨戬从看管小吏那询问了神弓神箭下落,带着凤修去取。
    神弓神箭出名,而且可谓是鸟的天敌,但却被放在了不起眼的角落。
    “竟然这么不在意这神器吗?”凤修看着杨戬手中看似古朴,只由木头制成,实则对禽族强力无比的神弓神箭,苦笑,自从前朝被灭,神兽地位一落千丈,别说各类禽族,哪怕龙族也是被使唤来去,也无怪乎凤王痴心妄想。
    杨戬把弓箭放在了凤修掌心,“这些神器,个个脾气贼大就算了,还都要认主才能用,这没法用只能放那堆灰埋没,能怎么办?不信你试试啰。”
    凤修试着拉动看上去像铁丝的弓弦,他相信自己用了最大力气,可还是纹丝不动。
    “这把弓喜欢自信强大的人。”杨戬拿回弓,轻轻一拉就开了。
    凤修哼了一声,“你属于自恋。”
    “典型的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杨戬回了一个白眼,“走了,咱们先去找凤王,你应该知道他在哪吧?”
    “援兵呢?”凤修没动,他清楚凤王的实力。
    杨戬脚步一顿,苦笑着看着自己手里的弓箭,“金乌对玉帝而言是一大黑点,你觉得他会派多少人捉拿凤王?”
    凤修一惊,“那你……让扑天鹰去找玉帝……”
    杨戬深吸一口气,望着前方,“没关系,有弓箭在手,我胜率百分之百,我还没活够呢。”
    凤修不知说什么是好,他发现杨戬就算手里没有神器也会去跟凤王拼命,可这是为什么?是他想不明白,但他不希望杨戬死,他想起了凰修,他害怕杨戬与凰修一样,“你还是别去了。”
    “别跟我废话,快走,要不我留你在这儿?”杨戬嬉笑,“凰修很可能发现我们逃走,去找凤王了,你不在身边,我可没法保证伤不伤到你妹妹。”
    凤修吞了口口水,心中五味杂陈,在他眼中,杨戬的笑明明那么灿烂,可为什么看着那么让他心里堵的慌?好难受啊……但他还是迈出了步子,他知道现在是最好的机会,杨戬杀死凤王的机会,他让凰修离开凤王的机会。
    与此同时,凰修已经发觉杨戬的逃脱,和凤修的失踪,她到梧桐林把事情如实报告给了凤王,面对凤王的暴怒,她只能默默承受。
    “那个逆子,终于叛变了吗?”凤王声若雷霆。
    凰修身子一抖,猛地抬头“不!哥哥应该只是被杨戬害了!可能已经死了!”
    她不敢把两者关联到一起,她宁愿相信凤修被杨戬杀了,因为她害怕,害怕一直疼她的哥哥,一直对她言听计从的哥哥……
    背叛她。
    百鸟圣地梧桐林离凤凰楼不算很远,那里有一颗参天神木,在这棵树下,有数不清的通透晶石,一个法阵,让树下那座木棺里沉睡的金乌吸取神木与晶石的能量,这也让凤王无法给金乌换一地方。
    在木棺前,站立着凤王与凰修。
    凤王是个中年人上身,下身为鸟的模样,他手持一根神木手杖,头戴金环,与凤修同样的红发如瀑,身穿一件深绿长袍,袍下伸出了以红为主的五彩缤纷的鸟尾,还有一对金色鸟爪。
    世界上很少有兽族会保持着半兽身了,凤王仿佛是从远古穿越而来,跨过了无数历史的河流。
    凤王父女两见着杨戬与凤修在一起,面露了不同表情,凤王冷酷的笑了一声,将注意放在了杨戬身上,而凰修,她的一张脸顿时惨白,她最怕的事还是发生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快疯了。
    她的父王好不容易对她有了好脸色,可她最亲的哥哥却背叛了她,这让她如何接受?
    凤修看着凰修,心里也是百般难受,他太清楚凰修在想什么了,他不想也不敢去面对这样的凰修。
    在场唯一一个看上去轻松的就是杨戬了,他似乎不是来上战场,而是观光,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向凤王躬身一礼,“晚辈见过凤王。”
    凤王冷漠的用手杖墩了墩地,“你舅舅进来可好?”
    “还能怎么着?头疼晶石没了呗。”杨戬耸耸肩。
    凤王皱了眉,他并不喜欢杨戬那不上心的模样,“以你的出身,很难相信你竟真的会心甘情愿的替他做事。”
    “哈。”杨戬不置可否。
    “原以为小辈里出了个能看的,没想到也不过是趋炎附势之徒……”
    “趋炎附势吗?”杨戬冷冷打断了凤王的话,他戏谑又高傲的微微仰首,接着说,“啊嘞?这世上怎就那么多咸吃萝卜淡操心的?若不服玉帝,说是不知好歹,小心眼,服了,又道贪恋权位,或是胆小怕事,你们是有多无聊?”他偏头,斜睨着凤王,眼中的轻蔑毫无遮掩的意味,“本座到此,只因愿意。”
    凤修凰修皆震惊了,凰修惊的是杨戬的胆大,而凤修则惊的是杨戬那“狂妄”,他好像明白了为何神弓愿择他为主。
    不够强大吗?凤修反省着自己,不错,他太过于胆怯了,他见到怨怼自己的凰修竟然连向前的勇气都快要没有。
    凤修的手紧了紧,他向前一步,对凰修道,“父王那根本就只是一场空梦!别再助纣为虐了凰修!”
    “不要为你的忤逆不孝找理由了。”凰修已对凤修彻底的死心。
    “忤逆不孝?”凤修苦笑一声,声线已然不稳,“我们孝顺,父王何曾对我们仁慈?你还记得父王让你保管的一部分晶石吗?他其实根本是打算把你推出给金乌神将争取复苏的时间吧?只是我忤逆了,如果我不忤逆,我们都得死啊!你清醒一点好吗?”
    凤王以木杖狠狠敲击了一下地,他彻底怒了,那一击带着千钧之力,只见地面便从凤王脚下裂开一道,眨眼便裂到了杨戬凤修的脚下,杨戬眉头一皱,将凤修往后一甩,自己则化出了一把三尖两刃刀,扑向了凤王。
    凰修她啊,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切,冷冷开口,“这时候还想着挑拨离间。”
    凤修他并没被甩出多远便停在了安好的地面上,他看见先前的地方仿佛被一把巨斧劈开了一般,出现了万丈深渊。
    他倒吸一口气,凤王的实力远远超过他的预料,若是神弓神箭没射中凤王,他跟杨戬必定会死在这里。
    不过他相信杨戬一定能杀死凤王,那神箭的威力虽只有一次之击,射出后便会消失,但没有任何禽族能够抵挡,可杨戬怎么还没有拿出弓箭?他看着杨戬艰难的试图接近凤王,凤王如同闲庭信步,信手摘花般轻挥手杖应对,那击出的一股股火焰让杨戬根本无法近身,当火焰与杨戬手中三尖两刃刀相撞之时便会炸开,杨戬处于绝对的劣势,四散的星火甚至已经灼烧了杨戬衣袍下摆。
    虽说杨戬也得找个时机射出神箭保证击中,可哪怕凤修修为武力远不及对战的两人,也相信自己绝对没看错,杨戬根本错过所有时机。
    “杨戬。”凤王犹有余力,“你独自前来,叫不了援兵,便是因他当年害金乌一事不敢示众吧?呵,他也不算是什么正直君主,你何必为他拼命?”
    “为他?”杨戬本该毫无能力回答,但他撑着一口气分心道,“他不是什么好人,政策对与否,都跟你意图复辟前朝没有关系!你当你是在做什么好事吗?可笑!”
    话音未落,焰火跟蛇一样窜过地面,撞击杨戬横胸于前的三尖两刃刀上,杨戬这回没能化解攻击,那一击将他撞退了一丈远,两脚在地上磨出了两道深痕,胸口虽没附上火焰,但力道让他的嘴角滑下了一道血,他的周身已是一片火海,脸被熏上了黑尘,但他依旧屹立不倒,“你也……不过如此。”
    这是为什么?凤修手心已出汗,杨戬已经从抵挡攻击变为了躲避攻击,而凤王神色与猫捉老鼠一般无二,至于他自己,上去帮忙跟送死又有什么区别?如果不出神器,那是必败啊!
    这时,他看见了离凤王并不远的凰修,那纤弱的身影让他恍然大悟为何杨戬迟迟未出手,顿时也心惊于凤王的冷酷无情。
    人质啊……父王你是想用凰修来挡,来最后一搏啊,原来在父王您的心中,我们就只有那一点的价值了吗?
    凤修不是完全对凤王无情的人,他也曾像凰修那般希冀过得到父亲的正眼相待,他拼了命的去完成父亲下达的每一个命令,然而他比凰修清醒太多,他看穿了,死心了,他最后只想要凰修了,只想要凰修了……这个世界上什么他都可以放弃。
    凤修运作着自己的躯体和灵魂,他的身上腾起了火焰,他觉得自己的心好痛,哪怕躯体和灵魂的灼烧带来的疼痛到已难以形容也比不过,这火焰只有一瞬,最后的这一瞬,他的眼里只有最疼爱的妹妹。
    与此同时,杨戬的耳中听到了凤修的声音,“真君,凤修愿化作你手中利器,从此永随,助你扫清世界邪佞,只望真君救得凰修一命。”
    一颗小小的银色弹珠出现在仿若曼珠沙华的火焰之中,晶莹剔透的像是凝固的泪。
    它带着淡淡银光飞到了杨戬的手中,杨戬心一颤,接住了。
    “汝愿已闻,吾必达成。”这是杨戬唯一能为凤修做的了,明明……他想让事情结束的更完美,可他终究没能拥有那份力量。
    将神箭换为了银弹,握着神弓的杨戬心想,自己这算哪门子的强大?
    银弹破空而出,带着燃尽自己一切的雪白之凤的虚影袭向罪魁祸首,凤王大惊之下还是拉过了凰修为挡箭牌……
    哥哥?凰修在凤修燃烧之时便已然愣住了,事情和自己想的为什么不一样?而当她站在了凤王身前时,脑中只有……“哥!哥不要杀我!”声嘶力竭。
    杀你吗?怎么舍得杀你?
    凤王眼前鹅黄影一闪,一只箭插在了他的胸口,顺着箭上的手,他看见了杨戬恍若寒冰的脸,那眼中的杀意比箭还要凌厉万倍。
    杨戬咧开嘴,笑了,笑的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他轻声吐出对凤王最后一句话,“去死吧。”
    鲜血喷涌而出,飞溅,淋了杨戬一身,杨戬并没有御法力抵挡,他想感受着这血,感受仇敌死去的现实,不过他觉得哪怕感受这血,也不能抚平他的怒火,更不能抹消他的悲伤。
    凰修在方才被杨戬推到了一边,摔在了地上,她望着倒映着火焰的银弹,面无表情,哪怕身后父亲的血浸透了背上的衣袍也没有丝毫动容。
    直到杨戬将银弹收入手中,她才好似大梦初醒一般站了起来,对杨戬道,“你要杀了我吗?”
    “杀了你?”杨戬冷笑一声,“我只是为了来调查晶石失窃案,只需要捉拿真凶,至于谋反叛逆关我什么事?我可没说要杀你,你要怎么办,玉帝应该交给了这位最后的金乌神将了吧?”
    话罢,杨戬看向神木,凰修的目光也过去了,参天巨木后走出来了一个金发男子,他看着杨戬,神情莫测,随后手中化出一道明晃晃的圣旨,也没打开,他的声音平的仿佛波澜不惊的水面,仿佛面前没有他故人的尸身,不远处没有他沉睡的兄长,“玉帝有旨,查梧桐林凤王私藏祭品,罪不容赦,就地处斩,以制腐败之风,凤修品才高尚,百鸟不可一日无主,命继任王位……”他又看了眼杨戬,“这消息过时了,罢了,那改成凰修吧,都一样。”
    凰修身子一颤,不敢置信问金乌,“那您兄长……”
    “嗯?”金乌好像没听清一般,“哦,不是早被后羿射死了么?”
    凰修眸子一缩,明白了。
    杨戬听完圣旨之后便离开了梧桐林,出去之后又是雪原,他踏在雪地上,想起凤修与他偷食,嘴角不禁勾起了笑,他握紧了手里的银弹。
    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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