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儿是一个极好听的名字,它一出口便带有亲切感,甚至暧昧!就好比狄云枫称呼慕雪依为雪儿,称呼冯妍妍为妍儿。
    客栈里的闹剧终于得到了收藏,易掌柜长吁一口气,发福的脸上笑开了花儿:“和气生财嘛,和气生财嘛。”
    九儿在柜台做了登记,小二便领着她们要往客栈后面走,这时,艾晴与芊儿一齐冲进客栈——两个姑娘化了妆,弄了发饰,还穿上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衣服,不得不说,实在光彩夺目。
    女人都爱美,特别热衷于流行。
    两个姑娘才一进门,九秀女眷们的眼睛便直勾勾地落在了二人身着的锦绣华服上,羡慕得很,嫉妒得很!
    芊儿与艾晴的小脸儿都快翘到天上去,她们走得大摇大摆,这回却是九秀山的姑娘们为她们让路。
    “啪!”
    芊儿一拍柜台,又拽过一旁的易掌柜,质问道:“易老板,你做生意可不厚道啊!”
    易掌柜最怕别人说他做生意不厚道了,便义正言辞道:“我易中明做生意若不厚道,那三州总仙门,监察司也不会找我合作,你要是能说出个不厚道的生意来,我……我任由你处置!”
    芊儿轻哼了两声,道:“先前我们来客栈住宿时,你那小厮说特等客房住满了,要我们掏腰包自己住,现在这些小娘们儿一来就有地方住……这不是明摆着欺骗我们么?是不是不厚道的生意!”
    易掌柜当即皱眉,质问柜台那小厮道:“小达,可真有此事?”
    那唤作“小达”的客栈小厮道:“易掌柜,您不是有规定,除了三大州之外其他大州的修士来一律当成散修看待,满月季的时候不开放特等客房嘛?”
    易掌柜老脸不禁一红,先是无话可说。
    芊儿逮住机会,一把揪起客栈老板的领口道:“你瞧瞧,你听听,是你自家伙计把你这不厚道的生意说出来的,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易掌柜憋得脸色通红,赶忙道:“这……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我改了去,我改了去总行了吧?”
    艾晴展颜一笑,问道:“胖大叔,那也就是说咱们也可以免费住宿那个特等客房了?”
    易掌柜赔笑道:“自然,那是自然,以后只要是仙门历练来的弟子,不论是哪个大州的,一律食宿全免。”
    “那还差不多。”
    芊儿松开易掌柜的领口,拍了拍手冲狄云枫笑道:“师丈,咱们也走吧,去瞧瞧那特等客房长什么模样。”
    狄云枫点点头,正要随小二往后院走,一声:“且慢!”又喊住了他们。
    见七八个身穿黑袍,口戴面罩的神秘修士从客栈角落里走向柜台。
    客栈角落本就漆黑,再加之他们这一身黑袍,气息也隐匿得十分完美,若不仔细去瞧,还真发现不了他们。
    狄云枫对黑袍人很反感,会穿黑袍的人目的一定不单纯!
    这帮人谁见了都会后颈发凉!
    “原先掌柜的说了,其余各州的仙门都可在滨海客栈食宿全免,”领头的黑袍人声音极为低沉,他用寒眸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狄云枫,又道:“若韩州的修士能享受此等待遇,那我们凉州来的修士亦可之?”
    易中明想也不曾想便点头道:“可,可,可!”
    九儿却狐疑道:“凉州不是早在几千年前便已被毁灭,怎还有仙门耸立?而且凉州距秦州相隔整座九玄仙域,你们不远万里就是为了历练弟子的?”
    黑袍人身后的修士即使看不穿修为也绝不像是来历练的。
    黑袍人只道:“是的。”
    九儿冷哼道:“你若是来秦海有其他目的,监察司不会放过你,我也不会放过你。”
    黑袍人仍平静道:“我能进城并被引荐到这里,都是通过监察司的确认。我们没其它的事,就算有其它的事也勿用你去操心,”
    九儿一声轻哼:“那就走着瞧。”
    说罢便由小二带路,领着九秀山的一众女眷走在最前。
    狄云枫带着几位弟子随在九秀山后,那一行黑袍人却落在了最后。
    “师丈,你说这些人会不会是先前易承说得那些‘恶性组织’呀?”艾晴拉扯着狄云枫的袖口问道。
    狄云枫苦笑道:“我咋知道,你又怕啥?”
    艾晴紧着小脸儿:“可咱们要和这样的一个人住在同一间客栈,晚上我都怕睡不着!”
    狄云枫笑道:“你放心,师丈会保护你。”
    张铁也凑过笑脸道:“张铁师兄也会保护你。”
    “我才不要你们保护,我和芊儿一齐睡就好了。”
    艾晴追赶上前头的芊儿,芊儿已深陷入九秀山女眷的夸赞中,只因她穿了一件价值好几万灵晶的衣服。
    “白掌门,你瞧得出这些人的修为么?”张铁瞥着身后的黑袍人,轻声问道。
    狄云枫只冲张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摇摇头示意莫要多问。
    他瞧得出,除领头人之外其余黑袍修士都刻意用功法隐藏自己的修为,若他用神识仔细去探应该能知晓详细,但这是一种极为挑衅且不礼貌的行为。
    只有领头黑袍人的修为他无法用神识看透,这也验证一些消息——这个领头的修为一定不会比自己低。
    比自己低的定义便是,仙人?仙君?
    不得而知。
    只知这样的人能不做敌人就不做敌人,能成为朋友拉拢便更佳。
    ……
    ……
    滨海客栈的特等客房正是一处面朝大海的海景墅区,七八十座观海小筑依次排开,观沧海,赏日落,嗅清风,听海潮……是一个极美,极具生活意义的地方。
    狄云枫一行人不多,只分道一栋独立的小楼,九秀山二十余人,一座小筑,三栋小楼,还有两张观海凉亭。
    黑衣人有八个,按理说也能分道一座小筑,一栋小楼,一张凉亭,可他却偏偏选择了一栋最偏僻的小楼,七个人一齐住进去。
    不论他们是“恶性”还是“良性”都已经确认了他们是组织的事实。
    组织就如群居的狼群,各人的战斗力虽不高,一旦合并只将威力无穷。
    组织分很多种,专门杀人的杀手阻止,专门押镖的保镖阻止,专门经商的商人组织……一个组织会存在,必将有他的目的,譬如杀手组织出现在滨海客栈,那么滨海客栈很快就会死人了。
    狄云枫没有太刻意去揣测别人的想法,事不关己及不操心,这个节骨眼儿上,能少一个敌人就少一个敌人。
    安顿好住当,几个弟子又在海边观了会儿海潮,直至大海吞日,黄昏后的风景再赏片刻,狄云枫怎么也要带着恋恋不舍的几人下客栈吃饭。
    客栈前堂依旧冷清,听小厮说距离历练时间还有半个月,一般各大仙门最多提前五天才会造访。
    不过这一点也消减不了两个馋嘴姑娘的食欲,叫了二十四道菜,有六道客栈里做不出来才消减到十八道。
    十八道玉盘珍馐没带一点儿素材,这若要是放在其他客栈,一顿下去怎么也得有个十来块灵石吧?
    芊儿与艾晴吃到连站都站不起来,最后还得扶着腰,后仰着背才能勉强走动。
    滨海城的夜景自然不容错过,沿海的城市几经不眠不休,特别是码头上捕鱼狩猎的渔人,一盏渔火便能通宵达旦。
    滨海城还是以凡人居多,故民风相对淳朴,喜爱歌舞热闹,不像修仙之人那般沉闷。
    今夜的月已变成椭圆。
    海风轻柔,繁星璀璨,渔歌互答,盛世太平。
    漫步的行人每走一步,天上的星星就会眨一下眼睛。
    “师丈,是孔明灯,没想到仙界也有孔明灯!”
    艾晴指着空中一只飘上青天的孔明灯,兴奋地几乎跳了起来,她又欢呼道:“自从上次离开长安后,我就再也没放过孔明灯了。”
    她拉着狄云枫的手朝那卖灯的铺子走去,兴奋道:“不满你说,我写在孔明灯上的愿望全都已经成真了喔!”
    “真的假的?晴儿你莫要骗我,不就是天灯么,能有这么神奇。”芊儿跟在一旁,虽神情半信半疑,但脸蛋儿却也兴奋得红扑扑。
    “这个事情可难说,你让晴儿带你试一试?”
    狄云枫给艾晴、芊儿、张铁一人发放了一只孔明灯,自己手中却什么也没剩下。
    “白掌门,你的呢?你不想愿望成真么?”张铁瞧着狄云枫,不解道。
    狄云枫笑着摇了摇头,说太深奥的话这些晚辈也理解不了,人到他这个年纪,他这个心态,只会明白一件事——与其期盼愿望成真,不如自己动手去实现。
    愿望么?他多得很,木心摆脱困扰,妍儿的哮喘病能痊愈,李言儿能够复活,木王爷赶紧暴毙,真武赢得仙界战争的胜利……可没有哪个愿望能通过这一个小小的孔明灯实现。
    “飞咯,飞咯,芊儿,再许个愿!”
    “呃……这……还要许愿呀?我……我都还没有准备好!”
    “哎呀你快点嘛,许个愿都婆婆妈妈的,要飞走了!”
    “你不早点说,人家那儿能这么快就组织好愿望!”
    “那就随便许一个呗,不然可亏了。”
    “好!我……我希望师丈与师尊能——”
    “不行不行,愿望不能说出来,否则就不灵了……来,你学着我的样子,作揖,闭眼睛,然后心里面说愿望,将信念将愿望寄托在孔明灯上,飘向那美好的彼岸!”
    ……
    当几个弟子耍得疲软时,夜已经过了二更天,虽然滨海城依旧敞亮,但热闹与喧嚣明显已少去大半。
    大街上很少有闲逛的一家老小,更多的是深夜买醉,刚喝尽兴,摇摇晃晃回家的酒鬼。
    当然还有那一直坚守到最后的路边小摊。在回去的路上狄云枫已在心中思量好明天该去那一家吃早饭。
    回到滨海客栈,二更天已经过半。
    旅途劳累外加上玩耍疲倦,三个弟子在洗了个安逸的热水澡后便爬上床睡了去,张铁在二楼,芊儿与艾晴睡一张床在三楼。
    狄云枫将三人卧房里的窗户留了一半,为的是放进海风与潮声,好让他们睡得更加香甜。
    关心完雪儿的宝贝徒弟们,他才好放心走出小楼。
    半夜寂静,听浅潮打浪,湿润海风过肺,洗涤去体内所有污浊。
    狄云枫找了一处听潮小亭坐下。
    听潮亭是真好的一个地方,它修筑在悬崖上,栏杆与悬崖持平,俯身望下去便是泛滥的海潮。
    远听潮声细腻,近听才发现它的粗狂,浪打礁石如春雷阵阵作响,直撼人心!
    狄云枫半躺在听潮亭子上,点燃了烟丝,取出一壶美酒,枕着温柔的海风,漫漫地享受着属于他一个人的世界。
    一个人的世界是不完美的,一个人的夜更残缺的窒息!
    “呼嗒!”
    一阵潮声猛然袭来,震得狄云枫猛然睁开眼——眼前站了一个人,黑暗下有一颗蓝色的琥珀瞳,如此幽怨的眼神,在陪之高挑消瘦的身材,以及若隐若现的轮廓,活脱脱像是个厉鬼。
    狄云枫叼着烟杆儿坐起身,出于礼貌地问了一句:“九仙子找我有什么事?”
    九儿开口便冷冷来了一句:“是不是你灭了整个高家?”
    狄云枫仰靠在廊椅上,肆意吞吐着烟雾,没有表态,没有开口回答。
    “你没听见我问你的话?”九儿声音更冷。
    狄云枫睁眼望着昏暗夜光下悠然缭绕的烟雾,淡然道:“九仙子,有些事情就应该如这口烟雾一样,朦朦胧胧,聚散无常,”
    他又低头冲九儿笑道:“你最好捂住鼻子,像这样本就已被我吸食过的烟雾,你若再吞进体内,会中毒。”
    九儿捂着口鼻连连后退,厌恶道:“你……你竟然是这样一个瘾君子,我真是看走了眼!”
    狄云枫笑道:“原来在你心目中覆灭整个高家是一件好事。”
    九儿顿住脚步,沉声道:“你承认了是你屠杀了整个高家?”
    狄云枫如实道:“我可没有那个本事。”
    “据回来修士道,那一日天色巨变,昼夜颠倒,有世外琴音助阵,一击便将高家老祖还有一位金仙给秒杀!”
    九儿一个劲儿地打量着狄云枫的修为:“你的修为绝不止大乘!”
    狄云枫叼着烟杆儿,语气变得深沉:“你来找我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九儿咬着唇,犹豫了好久,才决定问道:“若是你屠杀了整个高家,那慕雪依你总该知道,她呢?她的结局是如何?”
    狄云枫眯了眯眼睛,先是问道:“你和她什么关系?”
    九儿坚持道:“你先回答我,她究竟死了没!”
    狄云枫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她死了,随高家一起葬身火海。”
    慕雪依嫁给高淳风一事,九玄仙域人尽皆知,现在高家灭亡,所有人都认为慕雪依随高家一起香消玉损,如此也不失为一件好事,省得再有人贪婪好色之徒再去骚扰她。
    “什么……”
    九儿心里或许早已接受过这个事实,可当下又亲耳听见狄云枫这番说,心里悲痛欲绝,一两个踉跄,差点伴着栏杆摔下悬崖,还好狄云枫眼疾手快,拉住手,抱紧腰,打了个转而将之轻轻地放在了庭椅上。
    “你现在可以说说你和她的关系了吧?”他背对着九儿,缓缓带上白脸面具。
    九儿在心里沉淀了好久,才缓缓开口吐出一句话:“慕雪依是我的同门师姐妹。”
    若说九秀出尽了美人儿,那慕雪依算在里头也不奇怪了。
    “可惜红颜薄命,千不该万不该让她回去,出了九秀的女人哪个又有好下场?九玄仙域内的男人各个都禽兽不如!”
    九儿低声在抽泣,比听潮亭下的海潮还要惹人心动怜惜。自古红颜多薄命,能读懂这句话的女人,又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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