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雪依搓了搓自己泛红的脸,忍着羞臊道:“不错,就是你所言的‘肉中注水’,任由男人怎么注水,女人若不想孕育的话就绝不会孕育。这也是为什么那些被当做炉鼎的女修不曾怀孕的现象。”
    狄云枫松开眉头,颇有委屈道:“我次次都有打针注水,还以为你能中彩呢,原来你压根儿就不想给我生大胖小子!”
    “哼,平时照顾哈哈与耳耳都可费劲,更莫说还要照顾孩子,你们男人播了种还能出去游荡,而女人不仅要在家里为你们担忧,日夜盼望君归来,还得辛辛苦苦将孩子拉扯大……”
    慕雪依似乎对这些事情非常敏感,她滔滔不绝了好一阵子,最终回首扯着狄云枫的衣襟道:“我娘就是这样被我爹骗去了一切,甚至还未等我长大就死在了外头,迄今为止我都不曾见过他的模样。”
    狄云枫还能如何?唯有摇头轻叹道:“那咱以后都不生孩子总行了吧……”
    慕雪依将狄云枫胸襟拽得更加紧凑,并以犀利的言语劝道:“生啊,怎么不生?去找你的那个什么紫雨去生呗……”
    狄云枫先是惊讶不小,心里暗道:她是怎么知晓紫雨的?曾记得没在她面前提起过啊。
    慕雪依又讨问:“我猜你心里头一定纳闷我是如何知晓的,对么?”
    狄云枫苦笑:“咱们果然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你不仅花言巧语,还吃在碗里看在锅里!”慕雪依撒开手,转身气冲冲地离去:“我再也不想理你了!”
    “喂,慕大姐,你都几千岁的人了,还吃这些翻醋啊?”狄云枫无奈地笑了笑,踏风随上。
    ……
    ……
    金丰城,开春的闹市格外火热,街上尽是形色的市井小角色,狄云枫还能勉强融入,但慕雪依气质实在太过独特,不论男女都会露出爱慕的眼神。
    “慕兄,你走慢点儿……”狄云枫笑着追赶,可他快三分,慕雪依却要快五分,渐渐,二人竟在闹市之中追逐起来。
    打闹追逐,嬉戏玩耍,吆喝叫卖,谩骂斗殴……在闹市之中发生什么都不会奇怪,过往的人们最多不过多看两眼便各自离去。
    “嘿,逮住你了!”狄云枫一闪而过,从身后搂住慕雪依的腰。
    旁人投来异样的眼光。
    他们二人皆为男装,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若换作以往的世态,行人们早就对他们指指点点,口中谩骂伤风败俗——当下人们不过随眼一撇,还真没怎么在意!
    “你干什么……”慕雪依赶忙顶开狄云枫。
    “你在干啥?”狄云枫笑了笑,靠在慕雪依肩上,左右看了看才发现身旁竟围了不少人。
    闹市之中若不是有什么新鲜事,绝不会聚众如此。
    “你自己不会看么?”慕雪依踮起脚尖,指向人群中。
    狄云枫个头儿挺高,不用垫脚便能瞧清楚里头人群里头的“新鲜事”——只见一个披麻戴孝的年轻姑娘跪在街边,身前立着一块木牌,上头写着“卖身葬父”这四个大字。
    狄云枫心里暗道:没想到仙界也有卖身葬父这种桥段……
    “可惜了这么水灵的大姑娘,年纪轻轻就守寡,唉……”
    “你瞎啊,人家是卖身葬父!”
    “要不是我这兜儿里没几个子儿,这姑娘我就把他给收了。”
    “嘿,就算你腰包里有点儿钱,也出不起她要的这个价。”
    “此话怎讲?”
    “你踮起脚尖仔细看看那女孩子下的那行小字。”
    “卖身葬父”这四个大字下,果真还有一行“家父溺水而亡,小女子家境贫寒,家有小弟年幼……五块灵石安葬父亲,如遇恩人定当以身相许。”
    五块灵石绝大多数市井小民半辈子都赚不到,更莫说拿来买个女人,而且这姑娘家里还有个年幼胞弟……没人会傻到来接这个盘。
    慕雪依轻叹,就要掏腰包,狄云枫却按住她道:“你先前还吃醋呢,现在又给我买个小媳妇儿么?”
    “买回来我自己用不行么!”慕雪依说着,下一刻却又停止了掏钱的动作,她又狐疑地望着狄云枫:“以你吃在碗里看在锅里的行为来看,我买了她你岂不是会想尽办法下手,我才不会正中你意呢!”
    狄云枫委屈道:“雪儿,你究竟将我想成如何了……”
    “大庭广众下不要叫我雪儿,要叫我慕大哥!”
    慕雪依也没了掏钱的兴趣,转身拨开人群,气冲冲地往前走去。
    “慕大哥,慕大哥,你等等我呀……”狄云枫呼喊着,赶紧跟上去。
    ……
    “喂,还吃醋呢?”狄云枫追了大半条街才逮住慕雪依的尾巴。
    慕雪依冷着容颜,小脸儿翘上了天。
    “喏,吃过这个么?”狄云枫抵过一只冰糖葫芦。
    慕雪依斜眼一瞧,她还真不知晓这究竟是何物,她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又赶忙恢复了傲色,道:“一看就不好吃。”
    “好不好吃,吃一吃不就知道了?”狄云枫剥开糖衣,笑着递给慕雪依,道:“我童年最美好的回忆就是它了。”
    慕雪依爱狄云枫的所有,包括回忆,于是她接过冰糖葫芦咬了一小口,在口中抿了一会儿,酸酸甜甜都尝尽,忽而展颜一笑:“你的童年但也不赖,慕大哥原谅你了。”
    珍惜爱情的彼此就是这么简单,一句话,一个眼神,一只糖葫芦。
    “哎,你方才不会真以为她是在卖身葬父吧?”狄云枫忽而问道。
    慕雪依疑惑道:“她都可怜成那副模样,还有假了?”
    狄云枫分析道:“一口棺材不过十两银子,安葬费再算十两,杂七杂八的费用拢共算下来五十两都已顶天,她却要五块灵石,不是明摆着一眼假么?”
    慕雪依不信:“你不是她,你怎么知道人家还有没有别的苦衷?”
    狄云枫挑眉:“那我们再打个赌?”
    “好啊,你又想赌什么?”慕雪依答应道。
    狄云枫凑近慕雪依耳旁,细声言语了两句,慕雪依的脸“唰”的一下红到了耳根,她咬唇瞪着狄云枫,骂道:“你这个死变态!”
    “嗯哼,你不敢了?”狄云枫抱着肩,运用起激将法。
    “我有什么不敢,就怕你受不了!”慕雪依满口答应道。
    狄云枫满意且自信地笑了笑:“好,那咱们先去查看第一个赌约的结果,看看那三个屠夫究竟是怎样的人!”
    ——————————
    市井中煞气最重的地方莫过于屠宰场。
    屠夫的工作便是杀猪宰羊,来这里打探李铁柱的身世往往能找到最准确的答案。
    屠宰场的前头便是菜市场,卖菜的摆地摊,卖肉的搭架子,整个菜市中人山人海,特别是肉摊子前,挤满了人。
    狄云枫未曾在仙界发现佛教思想,所以这里的人更没有清心寡欲一说,反之提倡的是无肉不欢,鸡鸭鱼肉顿顿都得有。
    “在人间,屠夫们都有自己门道,杀生前要烧香撒铜钱,作用是祭刀生财,每天也都有规定的屠宰数目。而那些斩首的刽子手,更有一生砍头不过百这么一说,总而言之有些行业的禁忌很邪乎,不管真假虚实,入了行就得懂行,就得遵守规矩……”
    狄云枫和慕雪依找了个小茶摊儿先坐下,此刻正值市场高峰期,进去找人也不方便,于是叫了两杯茶静静地往下午等。
    慕雪依对人间的奇闻异事甚感兴趣,他听完狄云枫的故事后,又追问道:“那你们人间的刽子手岂非都有弑鬼的能力?”
    狄云枫摇头道:“这些只不过是关于职业的传说罢了,真真假假说不清楚的,人间还有很多这种关于妖魔鬼怪的风俗故事,你若感兴趣的话,以后我带你去街巷茶馆儿里头,一般在外偷跑江湖的多少都遇到过一些怪事。”
    慕雪依已经彻底被狄云枫带动了兴趣,她扯着狄云枫的袖子道:“你不是说你从八岁那年就在外头跑江湖么?你一定也遇到过很多怪事,你快说说,我想听得很。”
    慕雪依这番模样,让狄云枫不禁想起了那个叫做秦英兰的姑娘,她也很喜爱听人间这些奇闻异事……“你真的想听?”
    “少卖关子,快说!”慕雪依催促道。
    “好,那我就给你讲一件亲自发生在我身上的事,”狄云枫喝了一口茶,才缓缓讲道:“我已记不得那是多久以前,只晓得是一个落叶枯黄的秋天,我接了一个截杀任务,需在三天之内从西南边陲赶到白云城,我马不停蹄,日以继夜地赶路,终于在第二天的晚上我抵达了江南,我算着还有一天的路程便想休息一个晚上,可当时赶路太急,错过了宿头……我实在抵不住困意就下马找了根大槐树,爬上去准备将就一夜,我很快就睡着,可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半梦半醒间,我竟然听见树下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后来呢,后来呢!”慕雪依玉手拽得愈发紧凑。
    狄云枫刻意将音量压低,神秘道:“我是个杀手啊,怎会放过一丝杂音?当时我第一反映就是仇人来寻,我沉住气,握紧刀,偏头下去想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那时天才蒙蒙亮,树林里枝繁叶茂,看不清树下究竟何人,只晓得有四五个小人影在下头打转,这会儿我才听清楚它们交谈的话语,原来是在商量如何将我分食!”
    “我一想,糟了!八成是遇见脏东西了!”
    慕雪依已被狄云枫吓住,她咽了口口水问:“那……那你当时是怎么脱身的?”
    狄云枫猛拍桌子,怒道:“你夫君是何许人也?纵横南北的江湖杀神,寒锋出鞘,百鬼哀逃!我当时对准树下就是一声喊:‘哪儿来的小鬼感打你爷爷狄云枫的主意?!’”
    狄云枫又平静地喝了一口茶,淡然道:“然后它们就被我吓得魂飞魄散了。”
    慕雪依搂着狄云枫的胳膊,眼眸中尽是一个女人对男人的深深崇拜。
    狄云枫缓缓放下茶杯,道:“你以为故事就这么完了?”
    慕雪依惊讶:“还有后续?”
    狄云枫接着道:“第二天我在槐树脚下,挖出了五具孩子的尸体。”
    慕雪依瞠目结舌,低头只顾喝茶,陷入沉思。
    狄云枫又道:“槐树乃世间至阴之物,善养孤魂野鬼,这几个孩子一定是被人谋杀埋葬于此,怨气不化变作了厉鬼。”
    慕雪依哀叹一声,低沉道:“我本以为你们人间什么都渺小,但你方才讲的这个鬼故事的确吓到我了。”
    狄云枫摇摇头:“故事仍旧未完——当时我也同你一样,沉默哀伤了许久,最后重新挖了个坟墓,将几个不幸的孩子迁葬了。同一天晚上,我按命在白云城外二十里处的鹿家庄,截杀当时在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金钱庄总镖把子陆通,那时接到买卖的杀手一共有三十人,本说这么多高手同时出击,那陆通铁定不能活,可谁也没有料到这陆通竟然花重金请来了当时大燕第一剑客卫言!”
    狄云枫每每想起那场截杀,即使事隔多年他仍觉得心惊肉跳:“三十个杀手竟没有一人能在卫言的剑下走过两招!而我趁其余人与卫言缠斗的那一小会儿功夫,使出毕生技艺,杀了两个随从,终于将刀插入了陆通的胸膛!任务完成,我不敢滞留,可正当我转身想走时,却发现卫言已提着血淋淋的剑站在门口,一脸怒气地等着我!”
    狄云枫的确会讲故事,慕雪依已全然被带入到了那个故事氛围中,她紧声问道:“可你的武艺超绝,你并不怕他对么?”
    狄云枫摇了摇头,却肯定道:“我当时怕得要死!而且我心里很明白,卫言杀我同样不用第二剑!”
    “我的任务是完成了,可卫言的任务却失败了,‘天下第一剑’在江湖中可从未曾有过败绩,我已成功的惹怒了这只吃人的大老虎!可当时我能如何?又不会飞天遁地,只能硬着头皮挥刀上拼!”
    慕雪依咬唇道:“可你终究是赢了,否则你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狄云枫松下眉头,温柔地揪了揪慕雪依的脸颊,道:“你以前不是很喜欢数我身上的疤痕么?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八处致命伤有六处都是在那次与卫言的交战中受的。”
    慕雪依唇咬得更紧:“这个该死的卫言还活着么,我一定要手刃了他!”
    狄云枫轻笑道:“呵呵,他呀早就死在我手上了,不过当时他的确威猛,刺了我好几十剑,而我也早已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就当我跪在地上准备等死,忽而一阵阴风刮过,我只觉得身体轻悠悠地腾空而起……当时受伤实在太严重,没折腾几下就昏死过去。”
    “那一夜我做了很多梦,梦见了我亲手埋葬的那几个小孩子,他们在替我疗伤,好似在报答我帮他们入土为安之恩……结果第二天我醒来时,身上的剑痕仍在,伤口却已经自动愈合了。”
    狄云枫又点了点慕雪依的眉心,由衷告诫道:“所以你要记住以后要多坐好事,善有善报,福源因自而得。”
    “嘻嘻……”慕雪依温尔一笑,轻靠在狄云枫肩上,乖巧应声:“你的故事有血有肉,有惊有喜,慕大哥很喜欢。”
    狄云枫微微仰头,用鼻尖感探一番柔和日光,深邃的眼眸中竟若隐若现地藏着一道彩虹,他斜眼瞥了一番菜市场的景象,见人群已稀松,便轻声唤道:“老板,两杯茶,结个账。”
    茶摊儿老板走来,拾起空杯子,冲狄云枫笑道:“见二位如此恩爱幸福,这两杯茶也就不收钱了。”
    慕雪依与狄云枫一齐望了茶摊儿老板一眼,又各自对视了片刻,各自“噗呲”笑出声,由狄云枫问道:“老板,你看我俩这‘同流合污’的关系,也舍得祝福我们?”
    “那又有如何呢,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何必在乎男女性别,再说这位公子男生女相,若换做是我,也不会在意她雌雄的,嘿嘿嘿……”茶摊儿老板望着慕雪依,满眼桃花盛开。
    慕雪依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你这小伙计还会说话,赏,重重有赏!”
    狄云枫撒手丢下几块灵石,道:“拿去开一间大点儿的茶馆吧。”
    “这……”茶摊儿老板眼中虽有欲望,但他有那份犹豫的心,就已证明和其他凡人截然不同,他盯着灵石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不收这番钱财,可当他抬头开口婉拒时,狄云枫与慕雪依早已走出百丈开外。
    菜市场的喧嚣只存在于上午,而一旦过了午时,为了保证蔬菜的新鲜,许多菜农都已打包回家,只剩下卖肉的摊贩捞些零钱。这时屠肉贩子们往往会找个空地,搭个简易的赌摊,消遣下午的时光。
    赌摊儿一开,不仅仅是菜市场里的屠户,一些看热闹的小痞子,噬赌的闲汉,各型各色的人都会跑来玩耍几把。
    狄云枫记起了在真武与紫雨同行的那段日子,自己每见赌摊儿都得上去梭两把,那时自己还不会仙术,只能叫紫雨用法术作弊,紫雨嘴上说不要不要,实则赢了钱,大吃大喝时比谁都能喊爽。
    “那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他嘴角微微一翘,喃喃道。
    “你说什么?”慕雪依疑惑。
    狄云枫搓了搓发痒的手掌心,用下巴指着不远处,运作得正热火朝天的赌摊,邪笑道:
    “走,去梭两把。”
    “你呀,还说早就改了市井习性,那为何看到赌钱会手痒痒?”慕雪依小口轻叹,但还是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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