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孤一定是瞧见了、听见了,他这个连天都能撕碎的人又怎会察觉不到飞雪客栈这帮人?
    大人物若没有架子,再厉害的人都不能叫做大人物。
    经狄云枫这么一呼唤,百里孤心安理得地从空中落下,他的武力乃全场最高,世家乃天下第一,这傲色自然是全场之最。他的头并不会扬得太高,因为他还要让人看得见自己那张嚣张的脸。
    “飞雪店主白莫离,恭迎百里家主大驾光临。”狄云枫嫣然也得换一套说辞才能迎合百里孤的傲气。
    百里孤斜下眼眸瞥了狄云枫一眼,眼中有些失望,然后便开始觉得不屑。并未回话,直至走向礼桌子前,冲七七道:“我同样未备什么贺礼,便口头给予一个承诺:那就是今日我不动怒。”
    多数人觉得这话很荒唐,可多数人又不敢吭声嘲讽。
    狄云枫面皮一抽,这话谁听了心里头都不舒服,更何况是自己这个主人家?不过他心里有话只敢在心里说,表面上还是赔笑道:“大礼,是大礼,七七你赶快记好了。”
    李太初在一旁看笑了,只听他道:“百里家主乃雷厉风行之人,心坎儿上一句话过不去便会盛怒,他若承诺不动怒那的确是在座各位的福音。”
    百里孤看李太初也最多不过两眼,看众人仅用一眼,他问:“人都到齐了?”
    “你觉得?”李太初反问。
    “哼,原来还有个最重要的人没来,他面子可真够大的,让这么多人等着他!”百里孤冷哼着,退至一旁与李太初静候着那“最重要之人”的到来。
    时候的确已不早,元日虽出了冬阳,但白天一样多不过黑夜,晌午过后没一个多时辰太阳就已悄悄下山,夜幕降临,寒风来袭,青云变作乌云集结在天上,再经由方才百里孤引来的奔雷催化,像极了暴风雨的前夕。
    凉城若飘雨,那真当是千古奇闻了。
    狄云枫扯着嗓子冲客栈里头喊道:“玉儿,看这天色好像是要下雨了,你去叫人将衣服被褥收回了,还有,晚宴可开始筹备了,否则待会儿忙不过来……”
    “吧嗒吧嗒……”悠悠马蹄声踏雪而来,很缓很缓,像是在闲情散步。众人都支长了脑袋,想看看究竟是不是哪个“最重要之人”。
    一般人很少在凉城中走马,连杨捕头这样当差的都没资格。
    在凉城中能肆意走马的只有木王府的禁卫军。
    狄云枫用望远镜将来者瞧得很清楚, 有两人,一个是商囚,另一个不明身份。但他可以肯定绝不是百里孤口中那个“最重要之人”。
    虽说那人不重要,但百里孤还是瞪直了眼,他心里不如意,嫣然已有了隐隐动怒的模样。
    就连一旁神态谦和的李太初也不禁皱起眉头。
    那人不明身份,虽不是“最重要之人”,但一定是最不受欢迎之人。
    百里孤,李太初,公孙雷,这三大世家都不欢喜的人究竟是谁?
    那人显然是商囚的朋友,二人并肩走马,开口闭口一定是在闲谈许久。二人一定晓得前方的几大家主脸色不好,可他们却依旧神态自若。
    一段路,走了一刻多钟头。终于,二人下了马,牵着马儿,慢慢往众人面前走。
    “我在门外当值,遇见一个故友,听说他也是来祝贺你飞雪客栈开张的。白莫离,你的面子可真大。”商囚已与狄云枫很熟,自然不会吝啬介绍自己的朋友,他拉过自己的那位故友,道:“你既是来庆贺的,礼性,名字,你全全与七七姑娘说吧。”
    这人有一身正气,最奇特的还是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亮油油地像是一颗珠子,但绝不是天真可爱的眸子,深邃得让人瞧不见他的瞳。
    狄云枫头一次见过这么漂亮却又不是阳刚的男人,他敢保证,这种男人若放在大街上,上八十岁老太太,下三岁女娃娃都会忍不住回头多看他几眼。
    更重要的是。
    他长得似乎很想那么一个人。
    七七想必也已经瞧出来了,只不过她还入了迷。
    那人也不会是阴冷之人,他冲狄云枫与七七微微一笑,自报家门道:“在下于邯,”接着他又从怀里取出一块青玉色令牌,令牌上雕刻了一头栩栩如生的喷火麒麟!递给七七道:“我也不曾备下什么豪礼,这是我念气刻录的麒麟符,能用一次,但仅有一次,”他收起笑,偏过头,一指百里孤与李太初,寒目冷声道:“他们在京洲解决不了的事情,这枚麒麟符却可以。”
    在人间,用手指别人从小都会被爹娘教育为不礼貌的行为,但于邯并不在乎这些礼节,他也一点儿都未曾给这些大家主们面子。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赤裸裸的讽刺,要么这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要么他的权利滔天,无所畏惧。
    李太初幽幽一叹,百里孤则憋红了脸,皆不敢吭一声。
    七七记录好于邯的姓名,双手捧过这一枚麒麟符,并冲之“嘻嘻”一笑:“于客官,你好像一个人嘞。”
    于邯嘴角微微一翘,不反驳,只静静地听,静静地望着七七身旁的于姑娘。
    于姑娘从于邯进来的一开始便低着头,只是美目偶尔会偷偷瞥上于邯两眼,她生怕见人,生怕别人见她。
    狄云枫将这些人的眼神与反应都瞧在眼中,想通了才吃惊地望着于姑娘和于邯,先前说觉得谁像谁,这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呢。二人连姓氏都一样。
    七七扯着于姑娘,带着几分玩味道:“二姐你投起头来看看嘛,于客官像不像你失散多年的哥哥?”
    于姑娘许是厌恶这种玩笑,秀眉一紧,推开七七的手站起身就要往客栈里走,可谁知礼桌前的于邯竟上手将她拽住,于邯嘴开口欲言,她却要将之甩开,于邯手握得紧,是谁都甩不开的。
    “你放开我!”于姑娘怒喝道。
    众人看热闹。
    七七最不知所措,她哪儿晓得自己的一个玩笑竟闹成这样?便赶忙起身打圆场道:“你们可别动手呀,有话慢慢说……”
    “你坐下吧你,他们俩一看就是亲兄妹,能怎么着?”狄云枫将七七按下,轻吐两个字:“看戏。”
    于姑娘欲动用武力挣脱,但很显然她真武境的实力放在于邯面前是不够看她。于邯仅用一只手便将她浑身武力封死,任其使浑身解数也逃不了。她憋红了脸,终于妥协下来,求助于狄云枫道:“白老板,你就这样看着他欺负我?”
    狄云枫耸了耸肩:“家事儿我管不了。”
    于邯很理解亦很佩服冲狄云枫,冲其使了个眼色,再回首瞪着于姑娘道:“说出去真是丢我于家的脸,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教育你。”
    “嗤,惺惺假意!”
    于姑娘和于邯是亲兄妹,二人之间不仅有血浓于水的亲情,一定还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于姑娘挣脱不开,便拉着于邯往客栈内走去:“好!既然你敢有脸来,那我们就找个地方说清楚!”她又不屑冷笑:“呵,只可惜于大校尉没脸来,否则——”
    “爹他已经战死了。”于邯的语气很平静很平静,像他这种身处杀戾中的人,生死早已看得很淡了。
    于姑娘顿挫,娇弱的身子微微一震,不难看出,她的心空了。她却拉着于邯走得更快了,恨不得飞奔起来,她害怕萦绕在眼眶的泪水崩塌,害怕自己狠心的矜持会就此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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