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后没多久便是中秋连假,蓝岑之往年是不回家过节的,但是他感觉自己母亲的更年期情况好像越发严重了,有时候打电话来给他,连他的名字都叫不出口,十分担心。
    週六这一天,何依婷一家说要和他们一起烤肉,食材交由他们准备,藉此感谢蓝弘的救命之恩。
    蓝弘拒绝了很多次,无奈盛情难却,便只好接受这份好意。
    简如馨从一大早就开始忙进忙出,各种整理、打扫、准备食物,蓝岑之在厨房帮忙,他看着桌上的一大堆食材不解地问:「不是说他们要准备吗?怎么还买这么多?」
    「我们是主人,怎么可以双手空空等客人带东西过来。」
    「那也买太多了吧?」蓝岑之看着占满整个餐桌的蔬菜跟肉品。
    「因为不知道他们喜欢吃什么,每一样都买一点点,不小心就买多了。」
    简如馨在醃肉,「你帮我从冰箱拿……拿那个……叫什么……」她突然想不起那样东西的名字。
    蓝岑之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什么?」
    简如馨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名字,最后索性自己脱下料理手套,到冰箱拿走蒜头跟酱油才又返回原位。
    「忘记蒜头跟酱油的名字了?」蓝岑之觉得情况不太对,「是不是健忘症?」
    简如馨不以为然,她开玩笑道:「那你以后可能要在我身上帮我戴个连络手环,万一我找不到家才能打电话让你们来接我。」
    「妈!」蓝岑之放下手中的青椒,走到简如馨身旁说道:「你如果怕爸爸生气,我们就偷偷去做检查、再偷偷回来就好,就……就说我们要去逛街!」
    「我这个症状呢,就像你突然看见国小同学,知道他是谁但是一时之间叫不出他的名字一样,这很正常。」
    「可是你连我的名字都会忘记。」
    「那就代表妈妈很想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蓝岑之笑不出来。
    何依婷一家约莫下午三、四点就到了,因为顾及蓝弘晚餐吃得早便提早过来。
    他们一家四口的动静很大,蓝岑之在厨房都能清楚听见门口的交谈声,简如馨喊上他一起,连忙迎了出去,「欢迎、欢迎。」蓝岑之跟在对方身后当移动式人形看板。
    蓝弘介绍道:「这是内人和小儿。」
    何妈妈十分热情:「哎呀!夫人好年轻、好漂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令郎的女朋友呢!令郎也是一表人才,仪表堂堂。」
    简如馨笑弯了眉眼:「哪里哪里,您保养得才好呢,皮肤好光滑、好细緻,看不出来女儿都这么大了。」
    双方的互吹式相见欢持续了好一阵子,蓝岑之感觉自己假笑笑到脸都快僵了才堪堪结束。
    再次见到何依婷,蓝岑之十分意外,对方恢復许多,相较于第一次看见她时那副病入膏肓的模样,今天的她脸上气色红润、整个人神清气爽。
    怎么会这样?
    彷彿吃了神仙妙丹。
    蓝岑之一家住于一处老式建筑,二层楼的房子前头是一块空地,四周搭着简单的围墙,上方为了採光好没做遮雨棚,角落种着一排桂花,平常用来停放汽机车。
    为了腾出烤肉的地方,蓝弘一大早便将车停到附近的收费停车场去了。
    蓝岑之忙进忙出,来来回回搬运食材,两家人准备的食物多到连烤三天三夜都吃不完,蓝岑之看着庭院中被佔得满满的三张摺叠桌,嘖嘖称奇。
    何氏姊妹也在他身旁拍照:「过年都没吃这么丰盛。」
    「我今天要敞开了来吃!我都不知道多久没吃烤肉了!」
    何妈妈跟简如馨在厨房其乐融融地切水果,何爸爸则负责生火。
    彷彿算好了时间,等一切准备就绪,太阳正好掛在半空,将天空和俗世染成一片橘黄,所有人都被套上了一层温柔的滤净,炭火笑语、桂香入茶。
    何妈妈话多嗓门大,很会活络气氛,何姊姊像妈妈口条好、情商高,什么话题都接得上,何依婷就跟何爸爸比较像,寡言温顺,互补又平衡的一家人。
    蓝岑之本来想安静地当个背景板,专心烤肉就好,无奈话题主导者害怕冷落他,兜兜转转总会转到需要他开口的时机,真的是十分困扰。
    饭过几轮,大家都有些饱,便说要先暂停一会儿,吃个柚子、月饼解解油,调剂一下。
    大家三五间坐在矮凳上,离了炭火便有蚊子来凑数,简如馨拿出自製的驱虫香薰点上,蓝岑之闻到熟悉的气味愣了一下,这不是帝诺身上的驱虫香精的味道吗?
    「这是什么植物做的?」蓝岑之今天晚上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
    「天竺葵加一点艾草和香茅,味道不错吧?它们三个要融在一起有点难,我试了好久才找出最佳比例。」
    蓝岑之点点头,暗自记下天竺葵这个名字。
    「是啊,味道淡淡的很好闻,不像外面的蚊香那么刺鼻,不只薰蚊子连人都快薰死了。」
    「是啊,蚊香可是让人又爱又恨,但是夏天又少不了的味道。」何姊姊接话。
    眾人纷纷点头赞同。
    「如馨,你们这个驱虫香薰有没有卖,我想买一些回去。」
    「怎么这么客气,等一下拿一些给你们就好。」
    「那怎么行……」
    那些间话家常蓝岑没有听见太多,他的思绪完全被熟悉的味道给带到遥远的地球另一端,他想起在溶洞往下掉时帝诺抱着他,那一瞬间衝入他鼻腔的味道,原来是天竺葵香精吗?
    想起帝诺他的手又开始没出息帝痛了起来。
    蓝岑之觉得有些烦躁,那个愿意为他豁出去性命的男人,也是那个推开他的人。
    他让自己别再胡思乱想,等他意识再回来时便听见何妈妈在说何依婷的病情:「连医生都不敢相信,他还拿以前断层扫描的图片给我们看,遇到师父之前小小的肿瘤长满了依婷的全身,淋巴中到处都是一颗一颗的小黑点,可前几天再去检查,全部都不见了,我当时看到都起鸡皮疙瘩了。」
    「真的很谢谢蓝师父。」何依婷起身朝蓝弘深深一鞠躬。
    蓝弘摆摆手,「依婷,我不过是在你和造物主之间搭建了一个桥樑而已,真正帮助你痊癒的是你对生的渴望,是你的意志力。」
    经过一个下午的相处,何妈妈发现蓝弘十分好亲近,于是便将放在心中很久的问题给问出口:「蓝师父,您这种灵魂疗癒的方法是您自创的吗?您不会是那种所谓的大宗师之类的吧?连结上帝和人类的使者。」
    蓝岑之听闻,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大宗师?连结上帝和人类的使者?
    何妈妈是不是中二的动画片看太多?
    蓝弘被何妈妈的问题给逗乐:「我哪有那么厉害,早在1772年的欧洲就有类似的治疗手法出现,当时的医疗技术还不发达,有一位叫梅斯梅尔(franzmesmer)的人,他声称人体瀰漫在磁性之中,『磁性流体无所不在,而且会听从他的意志。』他利用具有电磁力的水来治病,心理疾病、慢性疼痛、甚至连眼盲都能治,风靡整个贵族阶级,莫札特和法国皇后玛丽?安东尼都是他的信徒。」
    「真的吗?如果那么早以前就存在的方法,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有被发扬光大?」
    「因为,」蓝弘的目光紧紧盯着蓝岑之,「这其实是一种安慰剂效应。」
    蓝岑之皱眉,心里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眾人不解:「安慰剂效应?」
    蓝弘将视线移开,「安慰剂效应的意思是,虽然病人获得无效的治疗,但却『预料』或『相信』治疗有效,而让病患症状得到舒缓的现象。」
    「意思是假装在治疗,但是却治好病了?」何姊姊做白话文翻译。
    「可以这么说。」
    何妈妈反应过来,「那……那我们……我们依婷……」蓝弘笑了笑没说话,何家四口心理咯噔一声,害怕和不敢置信爬上每个人惊讶却强装镇定的脸庞。
    现场的气愤陷入一片古怪,蓝弘淡定地喝了一口茶,「我开玩笑的,当然不是。」
    眾人纷纷吐出大气,虚惊一场,何妈妈连忙喝口茶压惊,「蓝师父,您差点把我们一家都吓死。」
    「那些我治好的病人就是最好的证明。」蓝弘的一句话,让他们像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很难拔除。
    「那所以您的这个治病方法,是怎么……怎么……」何妈妈找不到适合的措辞,演变?发明?发现?
    蓝弘明白她想问什么,「这是一个很久远的故事了,当时我在巴拿马工作,遇到一个18岁的士兵,他因为膝盖受伤不得不退役,整天如同行尸走肉……」
    蓝岑之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耳膜旁跳动的声音,他没想到竟然能在爸爸的口中,听见他和帝诺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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