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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傲,我的傲,你在哪?没有你,教我怎样生存下去?」
    计算机科学实验室。
    凄厉的唤叫声传遍整个课室,但碍于各人都忙于赶功课,实在没有多馀的心思去理会那个大吵大闹的傢伙。
    今天是计算机科学系学生世界末日前十一小时。
    破天荒的,「屈机」族乱成一团。
    「傲他去了哪?唤他又不应我,这个陈世美是不是不理我,学人玩始乱终弃?」耿子騫一手托着下顎,另一手则移动黑色的滑鼠,唤了另一个档案来看,黑如墨盒的双眸全神贯注地研究荧幕上密密麻麻的程式码,口里可没间着,啐啐唸出一大堆没头没脑的话儿。
    「子騫,别选在这时耍宝,没人在看。」坐在他身旁的友人没好气的打断了那个除错除到语无伦次的他。
    「我也不想的,但再对着这个,我猜我快要进精神病院了。」
    「傲他人又不知跑了去哪──」修长的十指运键如飞,试了几回还是不成功,他轻叹口气,又道:「明明在线,又不应人。」
    「可能他在忙──」来了,来了,火山爆发前的先兆。
    「熙又是这样──」
    耳闻受害者追加一名,友人帮忙澄清,以免被诅咒的人数越来越多。「熙说他在返校途中。」
    「他们是不是串通的?」
    「一个玩迟到,另一个就不接电话……」注视着不知重看了多少回的编码,耿子騫越看越不爽,越看越想揍人──
    然后失控抓狂。
    「救命呀,今晚就是死期,我昨天不该出去的──我以为除个错不会花太多时间,真是自讨苦吃──」
    「子騫,冷静些,吵吵闹闹也解决不了问题──」
    「呿,我现下超不爽,你再不让我发发飆,我一发疯就会直接找人来出气──」他也想收敛脾气,但大前提是他要先睡饱。「我曾用借来的程式试过,根本是行得通,但偏偏用自己的却不行──」
    「不如问小菱吧,她应该知道傲的人在哪──」
    「小菱是谁?」脑袋瓜努力运作,任他怎样用力想,他都想不起来。哪个女朋友是叫小菱的?
    「她昨天也在,小薏的朋友,你该不会是忘了吧?」
    「小薏又是谁?」
    「拜託,小薏……不就是经常借意问你功课的那个……你的记性真令人汗顏。」
    「谁呀?」耿子騫还是茫无头绪,挑眉,满脸不耐:「我可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呃,我又忘了你总是记不住女人名字这个小毛病……」子騫从来都懒去记住女人的名字,只要是个女的,他就直喊宝贝,最惹笑的是女生们都很受落,屡试不爽。「小菱昨天也在的,她偶尔都有问你功课,你不是说记恨她非主科成绩比你高吗?她是傲的马子,我看她应该不会不知道傲的行纵的。」
    「你说得对──」当头捧喝,一扫先前的愁云惨雾,本是黯然失色的双眸顿时亮了起来:「我怎会想不到这个呢?」
    被好友这么一说,他倒是有点印象,俊眸巡视一室,最后还是要仗赖好友的「指点」才找到目标人物。
    「宝贝。」有几位女生的视线投过来,但那个不知叫小什么的女生却依然固我,继续拍打键盘,接收的声音经过过滤后,自动将那声噁心的叫唤声隔离。
    「宝贝。」耿不騫不耐烦地又唤了一遍,这回有好几名三八男生抬起头望了望他,然后循着他的视线找到了那位被唤作「宝贝」的女生。
    「小菱,子騫在叫你。」有人好心提醒埋头苦干的季小菱。
    季小菱抿抿粉唇,托托鼻樑上的黑粗框眼镜,略显红肿的眼睛微瞇,迸射出万点寒光。「我不是叫宝贝。」
    「都是一样。」
    不一样的,你这白痴人马男。
    季小菱将专注力全放在电脑荧幕上,完全不把他放在眼内,「什么事?」
    傲怎会选一个不知好歹的马子?「你知不知道傲在哪?」
    「不知道……」承天傲怎会跟这种人交朋友的?
    「你昨晚有没有跟他联络?」
    沉默。
    「喂喂──」从来没有女人会无视他的存在,她是头一位会在跟他说话的时候敢玩元神出窍的女人。
    「没有。」她轻咬着笔顶,若有所思的看着荧幕,那出神的模样,彷彿她的心魄还停留在昨天的那雨幕下,彷彿她的唇上还有他残留下来的馀温。
    「即时通呢?」
    「你自己不会唤他么?」她有点恼,不满他打断自己的沉思。
    「我唤过他许多遍了,但他始终都没应我。」
    心稍为舒坦了些许,她抬眸以一句「不知道」顺利终结没营养的对话。
    然后以男人的惨叫声宣告落幕。
    「傲一定是被坏人拐走了──」
    都二十有二了,还像个无知小孩……嘴角微微抽动,真是搞不懂为啥这种人会是「屈机」族的其中一员。
    看了看荧幕底下的银线上的时间,差不多快下课了,她收拾散落在桌的文具。
    「小菱,你的功课进展如何?」
    循声望了望侧跟,是小薏。「坐以待毙。你呢?」
    「我还在写第二步。」瞥了一眼小薏有点疲累的脸,她提起大包包后,才说:「我今早已完成了第六步。」
    「小菱你很厉害,那不就已完成了?」
    略过小薏崇拜的眸光,季小菱揉了揉因通宵工作而变得乾涩红肿的眼睛,「才怪,我借了别人的程式来写今次的功课,就算写好新加的部份,旧的程式不配合也是算作零分──」
    「即是连你先前写的程式都有错?」
    「是呀,其实我都处于半放弃状态。」
    要不是承天傲总是在她的脑海里打转,她就不会睡不着,不会睡不着,就不会磨出个成果来。她曾找过承天傲,尝试了几回才撳下通话键,但电话才接驳了不久,她就掛线了。她很没种。
    「为什么?还有时间……」
    「明天还有两份功课得交呢,哪会赶得及?」
    「之后的那堂课,你会上吗?」
    「应该会的。」
    「你不会像之前那样出尔反尔吧?」
    「不会。」是又如何?这是她的自由。
    「最好就是这样,不然我到时我可不会借笔记给你啊。」
    她一笑置之,根本不把威胁放在心上。
    ******
    数学课前的一小时。
    铃铃铃──行动电话响起了,季小菱从容地在毛毛大褸的口袋里摸出电话来,可眼光接触到显示屏上的名字就瞬间定格,任由手电在手心闪动着、呼叫着、震动着。
    是他。
    承天傲。
    丝丝喜悦才刚窜过心头不久,心口一窒,她瞅着荧幕,感到很惘然,不是说别再找他么?
    为什么现在他又……
    她忖度不出个所以来,拿着行动电话的手却一抖一抖的,迟迟不敢接电话。
    行动电话死心不息的响着,执意要唤得主人的注意。
    不用紧张,只是接一下电话而已,又不会少了块肉──
    深呼吸,指尖仍抖动着,但她还是鼓起勇气撳下通话键。「喂。」
    彼端没吵耳的杂声,只有空气流动的声音,却有能力教她的心七上八下。
    甫开口之际,醇厚的男性嗓音打进耳际,「是小菱吗?」
    不是他。
    「是uncle吗?」几乎是对方一开声,她就认出来了。
    「我还在想这个小菱是不是那个小菱。」不太听懂uncle的意思,又不知该回答什么才对,她以乾笑掩去她的窘困。
    紧张的心情舒张过来,但胸口鬱闷,儼如有口闷气梗塞在胸腔不上不下的。
    「不是傲打来的,所以感到很失望吗?」
    「不、不是啦!」怎会?!惊觉自个儿反应过敏,她马上找说词转移uncle的视线。「我只是没想过uncle会打给我……」
    连心虚时的口吻都像拷贝出来,果真天生一对。「小菱,傲他生病了。」
    「嗄?他没大碍吧?」
    「他发高烧,我看他快要烧坏脑袋。」
    怎会这么严重的?
    「以后别再找我。」那嗓音,那在雨幕下逐渐隐没的孤高身影,那幕情境又在她的脑际涌现。
    难不成是因为淋了雨才──
    「那他看了医生没?不对,走一趟医院比较好──」
    忽觉自己态度欠佳,过于唐突,她慌忙致歉,活像一位生怕在未来家翁面前留下坏印象的准媳妇。「对不起,uncle,我好似多话了。」
    病人是自己的儿子,uncle自会处理妥当,哪须她这个外人诸多意见?
    「但他怕打针不肯去医院,我餵了他吃了退烧药片,不过我要外出公干几天,家里没人照顾他,小菱,你能否帮忙照顾一下他?」
    大脑还未给予指令,她就准备答应了,但话将脱口之际,她忆及他提出结束时的画面,旋即改口:「我?」
    「小菱,你没空吗?说起来,大学生的课业还满繁重。」
    「不是,只是我看他不会想见到我……」
    不是她借故推搪,她只是不想惹他不高兴。他话说得够白,假若她还不知羞上门打扰,感觉很差劲。
    「怎会?你可是第一个他主动带回家的女生。」
    「是吗?」她轻声反问,语息间渗着颇为显着的喜悦却不自知。
    「如果你没空,那就不麻烦你了,我看放他在家里饿个几天或者会好过来。」
    这……会真的烧坏脑的好不好?
    「uncle,我下午三时才放学,放学后再去行吗?」对uncle的做法虽有不满,但她还礼貌地应答,但她却掩盖不去那几不可闻的咬牙声。
    「不用急的,我只是想找个人看看他死了没,死了直接报警召灵车就可。」
    季小菱当场傻眼,这、这是怎么样的父亲来?她不得不怀疑承天傲的身世了,说不定他不是uncle的亲生儿子,搞不好像某套八点档连续剧的设定,是在台湾的某地段某公厕附近的某条沟渠里捡回来的──
    不然关係哪会恶劣成这样?若是相处模式这么怪脚,说不定连吃的都不理他──
    「那个……承天傲他吃了东西没?」
    「好似还没。」
    响亮的抽气声乍起。
    「小菱,怎么了?」uncle又用那带笑的嗓说话了。「噢,我记错了,他吃了,是我还未吃。」
    不知怎的,总觉得uncle存心在耍她的……是她的错觉吗?
    真是的,她在想什么?uncle可是成熟稳重的长辈,才不会花时间戏弄她!
    「那,uncle,我放学后会马上去的。」
    「小菱,麻烦你了,备份锁匙就在大门外头那张地垫底下。」
    「知道。」她徐徐应声,表示已牢记好了。
    「好了,不说了,我要上机了。」
    且慢!
    「uncle,等──」挽留的话还未说完,电话的彼端就传来有一下、没一下,非常有规律的嘟嘟声──
    这──
    等一下,uncle──
    她、她忘了他的家要怎样去──
    ******
    十字路口。
    曾有人说过当人站在十字路口的时候,会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而今天她终于亲身体会得到当中的真諦,但这说法都有或多或少的误差……
    她亲歷其境,所以她可以很清楚的告诉你,这不是迷茫,而是……
    迷路。
    这时,一个右手提着大包包,左手拿着两个白色胶袋的娇小女生,碰巧就是停驻在十字路口的正中央。
    惨了──灵眸望望前方的直路,再望望右边的宽敞大道,然后望向左边的小径……脑袋瓜子卖力转啊转运转了足足五分鐘,都是得不出一个结论。
    受过言情小说多年薰陶的她很清楚知道,当一个女主角遇到危难的时候,一个帅到风云变色的男主角会突然冒出来,替女主角排忧解难──
    言情小说看多了,就会懂得什么叫作机缘巧合,什么叫作人为当天意,总之拯救女主角就是男主角的重任。不过上述情况都不会出现在她的身上,因为男主角正卧病在床,等着她去拯救。
    嘴角抽动了两下,为啥她总是不会认路的?又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在不久前才来过呀,为啥她就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纤指点着下唇,有节奏地打着拍子,黑溜溜的眼睛望望左,再望望右,如无意外,不是左边就是右边,还是……眼眸瞟了瞟前方的大直路,还是……直行才对?如果是直接往前走,她一定会记得;但会不会是因为走得太「容易」,所以她才忘了?
    救命……她挫败呻吟,为自己的健忘症感到极之无力,要不是这里有不少人朝她那边看,她铁定会很没形象的蹲着抱头尖叫。
    承天傲,我痛恨你。
    没事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干么?
    光是来到这里已死了不少脑细胞,她天生方向感就不好,要不是校网有一个提供乘车路线的程式,她一定不是搭错公车就是落错车。
    要是有地图本从天而降,那就好了……不对,她不会看地图的。
    季小菱啊季小菱,都二十有二了,还不会认路,真是丢脸丢到上天花板去──
    不对,现在不是怨天尤人的时候,是积极寻找解决办法才对!
    季小菱我可不是普通的路痴,我是有脑袋的路痴!她自我勉励着。
    曾观看过不少综艺电视节目的她很清楚知道,当遇到这个景况的时候,只有两种解决方法。
    要不就问其他人,不然就打电话问朋友。
    水灵大眸环视四周,矇矓中见到几个身影在移动着,有些跟她一样大包、小包的,应该是刚刚买完菜回来,虽然路上人烟稀少,但要抓过途人来问路,应该不难的……可是真是要问的话,至少要知道门牌号码。
    又是号码──
    啊呀啊呀呀──她很想死!
    蹙起眉头,她用力地想,她记得的,她记得的,说笑的,区区四个数目字怎会难倒本小姐──她记得,一定记得,嗯……门牌号码是……
    是一……
    是一……
    是一……
    岂料一了个好半晌都一不出个所以来。
    她记得有个一字,但却忘了馀下的三个数字。
    她不再强逼自己去回想,反正一个连自家大门密码都会记错的人,根本不可能会记住别人的门牌号码。
    事实虽然很残酷,但都得接受,现在只剩下一个方法。
    就是……
    打电话问朋友。
    她第一个就想到亲切友善的uncle了,但uncle坐在飞机上头是不能接电话的,姑且勿论uncle接不接到电话,她自己偏偏没有uncle的行动电话号码。
    白濛濛的脑袋冒出两名非常之适合的人选,坐言起行,小手就探向口袋,摸出行动电话来,她撳下键,进入通讯录的画面。
    白痴人马男应该知道的……
    找大哥哥也可以啊……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讚叹自己的机智聪明,整张小脸就垮了下来。
    那一瞬,她的额上就像小丸子一样多了三条粗黑线。
    没有他们的电话。她忘了自己从不主动拿男生的电话号码。
    别无他法,只好问承天傲他本人。
    但是直接了当的问,他会不会笑她笨的……
    先别说这个,他可能会不接她电话。
    虽然uncle说她是他第一个带回家的女生,但也不代表什么,一切已成过去了。
    经过昨天,都变了个样了。
    那么她现在还来干么?瞥了眼手上的大包、小包,稀饭都买了,现在才往去不去这个问题打转不是挺白痴么?
    而且她答应了uncle。
    而且总不能放他一个病人在家里不管吧。
    好吧,她义薄云天,豁出去就豁出去吧──
    她的脸皮有几丈厚几丈厚,她不怕他不怕他的──万大事有uncle做靠山!
    首先输入隐藏来电显示的拨号功能的代号,然后指尖熟稔地撳下他的电话号码,瞅了屏幕上的号码一眼,很有做坏事的感觉咧,不过感觉很讚,吸一吸气,将勇气吞进肚子里,清清喉咙,她便毅然按下通话键了。
    悦耳悠长的接驳铃声响起,她耐心静候着,每等一回,心脏收紧一下,她神经末梢绷着,全身戒备的,等候彼端的人接电话的那一刻。
    冷静冷静──她要冷静冷静,她二十出头有啥风浪未见过?
    「卡嗒」一声,她听见电话接通的声音。
    紧接而来的就是那不容错认的男性嗓音,与及冷冰冰的语调,只是现在听上来多了点鼻音、沙哑与烦躁。「喂。谁呀?」
    她稍为压低声线,用着不正宗的绕舌国语,还带点中东女佣必有的口音说话。
    「先生,你好。我是鐘点女佣公司的替工玛利亚艾莉莎──」
    他说过他家偶尔会有鐘点女佣上门清洁打扫,所以她索性将计就计。
    「有事找那姓承的,打给我干么?」
    你也是姓承的,他开始神志不清吗?真是烧坏脑了?
    别理他,呵呵,反正他上当上当了。曾任职接线生的她可不是盖的,别小瞧她咧!
    「因为我们找不到un……因为我们找不到承大先生,所以才会找先生你──」差些就说漏了嘴,嘿,幸好她够机警。
    「找我啥事?」
    戏演到一半被人打断,她有点不高兴,不过感知他有点不耐烦,为免他会突然切线,她稍为加快了说话的速度。
    「原先的那个女佣家里有点事,所以我是来替更的──」
    「废话少说,入正题。」
    态度真差,她认识的承天傲可不会这样跟她说话的,难不成他一生病就会化身成大暴龙么?
    「该位女佣忘了将你家的地址告诉我,所以我……」
    「正题。」
    不满他一而再、再而三打乱她高超的演技,她一恼起来,用回原来的嗓音说话都不自知。「你家的门牌号码是什么?」
    但大家别指望一个病到一塌糊涂的男人会察觉得到这项细微变化,特别是当他以为自己真是在跟一名中东国藉的女佣周旋。
    「一八三二。」他答得很快,但声音有点含糊,不禁让人怀疑那只不过是本能反应,而那个正在回答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来着。
    「真是麻烦了你,先生。」她柔声道谢,却忘了用异国腔调来演这场戏码。
    「慢着……」
    「先生,怎么了?」对待客人是需要有恆久的耐性和爱心。
    他沉吟了半刻,一声不哼,这突如其来的冷场令她有点着慌,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不知怎地,心里越益慌乱。「先生?」
    承天傲再不说话,她就切线──
    但他话还未说完,她就切线。
    「你……的嗓音很耳熟──」
    切线。
    早就该切线。
    哼,她才不会让他有机会揭穿她的恶作剧。
    成功取得可靠情报了,她沾沾自喜,不晓得是因为恶作剧成功,因为发现了他有趣的一面,还是因为成功跟他说话了。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后者,不过咱们的女主角只会承认前两项,至于馀下的一项,大家就大发慈悲,顺着她的意思,让她含混过去吧。
    嘖嘖,早知这么容易就问出答案就不用拐这么多个弯……
    对啊,早就该找男主角帮忙。
    ******
    喀的一声,黑色的樱桃木大门应声而开。
    「打扰了。」
    但回应她的只有满室的空荡。
    没有预期的吠叫声,也没有那团总爱巴着她不放的棕色小毛团,她纳闷,承小狗呢?
    每次来他家,承小狗就会坐在玄关上摇动着尾巴等着,她才没进门几秒,牠就会扑向她以示欢迎。她不是常客,只是偶尔会来这里,通常都是承天傲要求的,而她没啥所谓,因为每次uncle总是会凑巧出现,好巧不巧地买了她至爱的蓝莓奶酪冻饼。除了喜爱的甜吃外,uncle偶尔也会买些别的蓝莓小甜点招呼她。印象中,她不曾提及过自个儿的喜好,但偏偏uncle总是买对了吃的。有一次,她终于忍俊不住,唐突的问uncle,结果得出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uncle,承天傲喜欢吃蓝莓的么?」
    「傲不爱甜吃的,喜欢吃的人不是小菱你才对吗?」
    「是、是啊。uncle,你怎知?」
    「不知道呢,有个很没礼貌的人要我买的。」
    「嗄?」
    「要假装不知道啊,不然有人会恼羞成怒。」
    还记得,那天,心跳如鼓。
    「小狗?」她脱下长靴子,套上拖鞋后,便提着她的大包、小包步进厅内。
    走进开放式厨房,她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流理檯上,乌黑的眸子瞟了瞟饭厅的椅子底下,空空如也,还是没有承小狗的踪跡。
    躲到哪里去?枉她还买了新推出的狗罐头食品给牠吃咧,现下连半个狗影都找不着。
    也许是跑到邻处找朋友吧,她不作细想,直接爬楼梯找病人。
    佇足门前,她盯着那扇檀木製的大门良久,才扭开门把内进。
    甫进门,便对上了一双骨碌碌的黑眼睛,仔细一看,是一隻很可爱的贵宾狗。
    「小狗?」她轻唤,但承小狗不懂反应,呆呆的回望她。
    黑色的小眼珠傻气地瞧着她,季小菱蹲下来摸摸牠的头,承小狗呆了好一会撑起小小的身躯扑向她,两隻小前肢攀住她的两膝,小脑袋用力向前伸企图亲吻她的脸。
    「呜呜!」女二主人!
    「小狗乖乖,很乖,不用舔了──」季小菱抱起软绵绵的牠,让牠趴伏在自己的左肩上。嘴里问着肩上的那头小可怜,眸光也不忘向那名躺在床上的「睡王子」身上。「吃了没?」
    「呜呜……」女二主人,还没吃呀、还没吃呀!承小狗疯狂舔舐她的耳朵,偶尔呜呜的唤了两声,一副有冤无路诉的模样。
    「还未吃吗?」她顺着牠的毛发抚摸着,轻声诱哄着:「我买了吃的给你,是新推出的口味,打会儿就能吃嚕。」
    承小狗顿时眼前一亮,正想赏几个热吻给亲亲女二主人的时候,女二主人很不识情趣的将牠放到地板上。
    「汪汪!」牠吠叫了两声表示不满,但尚未申诉成功,季小菱突然蹲身,摸摸牠的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狗是最乖的,但要静一点啊。」
    驻足床缘,她睨着在上头那个连睡都要抱着手提电脑的古怪男人。
    真是的,病就该乖乖的躺,还玩电脑,他是嫌自己的命过长么?几乎是下一瞬,双手就有了动作,将那部不该出现的硬物带离事发现场,迁移到书桌上。
    跟着便领着承小狗到下层拿吃的。
    「咯。」把盘子递到承小狗面前,承小狗摇着小尾巴,定睛看着眼前的美点。
    是电视广告介绍的叉叉狗粮!
    「汪!」深情的凝瞧了女二主人一眼,牠就专心一致的解决当前的美食。啊啊呀,能遇上这么深得我心的女主人,夫復何求?千祈别问牠为啥懂得咬文嚼字,问一隻很有文学修养的家犬这种问题只会突显你的愚昧无知。
    看着小狗的满足神情,牠的喜悦似乎循着空气感染她的,愉悦感充斥心头。
    「味道还可以吗?我家的狗狗很爱吃这个──」
    从厨柜里取出瓷碗,扭开水龙头,用温水洗净,抹乾,然后将在街外买来的稀饭倒进瓷碗里去。
    「汪汪!」为了女二主人,我愿意离开这个家!美食全灭后,盘子马上被「狗」冷落,承小狗非常狗腿的伏在季小菱的脚边。
    掌心摸了下碗底,还是温的……不过还是翻热一下比较好。打开微波炉的门,她便将盛了稀饭的大碗放进去,关门,选好翻热的时间后,便取了张乾净的面纸替承小狗抹嘴。
    「汪!」谢谢女二主人!小脑袋卖力地磨啊磨,磨蹭着女二主人的脚边。
    还有什么没做呢?发烧……冰枕!她往厨房的另一边转,但那个明明比她还要高大上很多的冰箱里头却没有她所需要的物件,连块退热贴都没有。
    唯有原始些用毛巾吧。
    身随意动,她又走上二楼,进房以后,第一件事就步进独立洗手间去。
    毛巾,浅蓝色的那条,她记得。
    扭开水龙头,涌出来的水,很冷,很冷,平日只要指尖沾了水,都能让她打上一个又一个的寒颤,不过今天她还是伸出两手弄湿毛巾,虽然是一抖一抖的,但她还是成功将毛巾弄湿,拧乾,然后将毛巾摺好,才返回室内。
    黑灵的俏目瞟向黑绸大床上,他还在睡。
    修长的身躯佔据了泰半黑色大床,即使熟睡了也有种无形的压迫感,身上只盖了张单薄的被子,一手曲起搁在颊边,视线右移,那沉睡的脸容依旧俊朗,却少了那双总是让她心跳加速的炯炯黑眸。
    坐在床缘,她抚上了他的额际,探出了惊人的体温。还不是普通的烫,小手挪到渗着薄汗的颈项,都是一样的烫──还是去医院比较好!
    「呀!」可她才刚缩手,皓腕就被一股强大的力度扯去,她一失重心,整个人就跌趴在他的身上。
    搞什么?身下的男性身躯灼热得惊人,她手忙脚乱的爬起身,可右腕被箝制住使不出力,撑不上个几秒,她又跌在他的身上去,茫然的眨着眼,直觉望向无法使上半点力的右手,却惊见自己的手仍覆在他的脖子上。
    烫人的温度即是隔着衣衫还是能清晰感受得到,如火烫般的高温正紧贴着她,那平稳有力的心跳声,那极有节奏的声响,一下下的打进她的耳际,一下下的击打她的心门。
    顷刻间,心中一阵躁动。
    「你──」想干什么?抗议尚未脱口,原本睡得很沉的男人却突然动了,再回过神,整个人已被他侧身抱着,双双卧在床上。
    他埋进她的颈窝,较平日烫上几倍的灼热呼息烘烤着她的颈际,在移动身位的时候,薄唇不经意擦过她洁白的雪项,颤慄一下子爬满全身,她心如鹿撞,不敢乱动,像一具听话的木头娃娃般任他摆佈,任他搂抱着,甚至放任那炽热的体温,一点一滴的渗进她的肌肤,然后透过那层薄薄的嫩肌,鑽进她的骨血里去。
    她忍捺不住嚶嚀一声,闻声,她马上掩着小嘴,深怕他会听见那羞人的声音,一颗芳心剎时乱成一片,可她等着、等着却听不见他訕笑自己的嗓音,她只感受到炽热的吐息,与及听见他规律有致的呼吸声。
    一个念头驀然冒出,他、他不会是把她当成是抱枕吧?
    还是……
    脑海浮现出另一个可能性,她伸出还能活动自如的手,直接抚上他颈与肩相连的位置,在下一瞬,那声几不可闻的喟叹声证实了她的猜测。
    不是抱枕,他是将她误当成是巨型冰枕。
    她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虽然不晓得为啥感到有点失望,但还是体贴的稍一挪动身躯,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此刻犹如火炉般的他靠得舒服些。
    她究竟在做什么?她到现在才发现毛巾在刚刚的一场「混乱」当中弄掉了。
    被他高温的呼息弄得浑身酥软无力,她软软的呵着暖气,脑袋开始堆满混凝土了,不过她尚算清醒的……
    她要怎样向uncle交代……哪有人会像她照顾病人照顾到床上去?
    被他这样抱法,她很快会变暖的,那他会放开她的──现在只好耐心等着,小憩一下也不错,反正昨晚通宵工作又不怎睡过,趁现在小眠一回吧。
    在她天真的以为事情快完结之际,才猛然发现「好事不常来,坏事陆续有来」此话原来意味深长。
    猝然间,炙热勾人的呼息逐渐蜿蜒而下,她几乎可以感觉得到他像头小兽般一再试着利用鼻尖撩开她上衣的一字领口。惨了──
    她直觉往后躲开他突发性的侵袭,但他穷追不捨,不让她有机会逃开,最后由于她被逼进床缘,故此只好认命的「任君蹂躪」。
    纵然她心里明白这是不具任何情慾的触碰,虽然她心里清楚他只是依着原始本能寻找偏凉的地方,但靠在他身上的她还是不争气的被引得抖擞连连,战慄不已。那个,他的唇可不可以安份些,别三不五时擦过她的……还有那个,他的呼息可不可以别这么烫?
    在方才的企图挣脱间,衣襬非常不幸地撩起了,也非常之不幸地被环在腰间的大手碰到了,然后他似乎发觉了什么似的,大手开始有了动作,经过一番摸索后,终于找到后门的入口,探进她的线质毛衣里,攀上那泛凉的美背,逮住那凉快的美妙触感。
    啊啊──她快抓狂了!
    坏事一件接一件,快感一浪接一浪。
    风生水起节目里的张珍珍曾经说过今年的整体运势差得很,但也不会演变成这样子吧?
    敏锐的感知另一隻热如烙铁的大掌往她的大腿进攻的时候,她简直欲哭无泪,睁着有点迷濛的星眸,她总算体会得到什么叫做有口难言,忍啊忍,还算是她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咬唇,她含住险些脱口的呻吟,强逼自己忍受那犹如电击般的感官刺激。
    轻轻喘息,怎样算他都是病人,他只是病糊涂而已,顺着他,顺着他……
    这个男人怎么连病着的时候都不忘要诱惑她?
    只需要硬撑一会而已,应该不会太难,更何况她是个女的……说起来,她也真是的……明明是个女的嘛,干么会觉得自己现下的景况跟当柳下惠无异?不管啦,没人跟她说过女生都会血气方刚的,她现在算是什么样子?不管不管──
    她忍忍忍,时间就会过去。
    她再忍忍忍,时间就……
    喂,他的手也移得太上了吧?!不──
    感觉到内裤开始有点羞人的湿意,她当机立断,伸手欲制止那隻逐往上移的大手,不再让他在她身上点燃,可是事如愿违,她的手劲不及他的,还要惨被甩开。
    本是想再接再厉拯救自己的贞操,但无意间摸到的那条还是湿冷的毛巾,她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什么来着。
    岂料在她专心研究对策的时候,他又玩突袭了,受不了,真是受不了,看他攻势有增无减,她忍无可忍,使劲挣挣挣开他的怀抱──抓起毛巾就往他的额上贴──「喝!」
    由于毛巾没摺好,连他的眼睛都一併遮住。
    俄顷,悬宕在身上的热烫男性身躯瞬间石化,巨大的热源稍为离开了些许,两隻大手也不再造次,不过还是烘烤着她的肌肤。
    小手抵着他仍烫热的额,他不动如山,另一手则按着他的胸膛,使力一推,形势马上逆转,她趁机借力翻身,位居上方的人换成了她,最后他像是瞬间丧失所有气力似的,两手无力垂下。
    ko!
    哼哼哼,谁叫他乱来,可别怪本小姐出手太狠──
    什么矜持什么仪态,通通被她丢到九霄云外去,瞧他完全没有反抗能力,她警戒心尽减,胆子也大起来,平时在他面前骤变鵪鶉的她不知跑到哪儿凉快去,现下的她还大刺刺的坐在他身上。
    她边替他摺好毛巾,边又像平日一样选在不适当的时间、不适当的地点想些有的、没有。原来居高临下的感觉是这么爽的,难怪男生总爱在上头──从上面的角度看下去,处于下方的人会不会变得怪怪的?不晓得他平时是用什么眼光看她呢……
    凝睇着他安详的睡顏,她玩心大起,蠢蠢欲试她梦寐以求但苦无机会的事来。
    两手分别撑在他的两侧,垂肩的柔软长发有意无意搔着那张即是睡着还是很帅的俊顏上,乌黑的眼睛看着他,模仿他唇角轻勾,拖慢语调来说话。
    「你的表情像是在抱怨……我半途而废。」为了能够扮演得维妙维肖,她还故意把嗓音压得低低,甚至适时加上震音,以形造出磁性的效果。
    她玩得不亦乐乎,却忘了正事。
    她忘了,那碗还在微波炉里待着的稀饭。
    她不知道──稀饭早已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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