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苏小姐这几天来都没有好好吃饭才导致的低血糖,输了几瓶葡萄糖,好好调理就会好。”
    她本就贫血,加上长期营养不良,跟他在一起后他花了几个月的时间请营养师为她调理才稍有起色,可他才离开这大半个月,竟又变成了这样。
    他痛心疾首,一时语塞,又听到阿伦说:“少爷,苏小姐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哭。”他怔住,阿伦接着说了下去,“我听说,昨天苏小姐在学校里突然晕倒,也是因为听说了您订婚的消息……”
    “……真的?”隔着漫长的无线电,阿伦都能真切地感受到他此刻的欣喜若狂,仿佛一个买到了商店橱窗上最漂亮的玩具的孩子。
    阿伦回复:“是的,少爷。”
    天知道他下了多大的努力,才没让自己抓起手机吩咐手下安排最快能返回中国的航线。
    jessica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joe,henry已经到了,我们在楼下等你。”
    这是他们三个人第一次相聚开会,为了讨论隐藏财产究竟何在。他应了声好,然后再次对着蓝牙耳机,深深吸了口气,才十分艰难地说出:“如果她想搬走……送她离开。”
    “……是,少爷。”
    ii.
    安若搬出尹宅之后的一个星期里,才是彻彻底底地和与他有关的世界隔离开来。
    哪怕他已经走了一个月,她仍然觉得,这一切都太过猝不及防,她甚至不敢相信,她已经完全离开了他,完全恢复了自由。
    进入五月,气温渐暖,她偶然有一天翻开日历,下意识地想,与他相识,已过半年。
    他毫无防备地闯进她平淡静好的世界,给了她一场狂风暴雨,天翻地覆,在最终离开的时候,竟也是这样地悄无声息,猝不及防。
    直到现在,她还从来不敢用“离开”来形容他的消失。她不敢相信,他真的走了,走得连一句解释,一句道别都没有。
    她忽然想起来,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走了”,而不是“等我回来”。她也终于想起来,他走的前一天她问了他几次归期,他最终都没有给她答复。
    他夺走了她的一切,身体,自由,尊严,还有……她的爱。
    她有好几次几近崩溃,好想发疯一样地质问他,他不是说爱她吗?为什么?为什么要弃她而去?为什么走得这么决绝?为什么连一句分手……都没有留给她……可她连他的电话,都根本无法打通。
    她都不知道她竟会为一个人流这么多的眼泪,浸湿枕头,哭到天明,哭得双眼红肿,无法见人。她都不知道心痛这种感觉竟是如此地生不如死,哪怕是再资深的作家笔下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无法真切地形容。
    她待在宿舍闭门不出的第三天,接到了顾溪的电话:“安若,听说你几天都没来上课了,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安若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线,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小病,没事,我想休息几天。”
    顾溪似有犹豫,最终说:“好吧,那你好好休息,等你病好了,我们再来讨论美国杰克逊芭蕾舞比赛的事情。”
    安若一怔:“什么?”
    他就知道,比赛能够勾回她的生气。顾溪轻轻一笑,说:“比赛已经开始报名了,院里的老师讨论过了,一致通过由你去参加比赛。”
    安若捂住嘴,依然难掩喜色,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现在在学校吗?我收拾一下,这就过去。”
    与此同时进行的,是苏雨生术后的住院治疗。
    手术很成功,主刀医生伊恩在第二天就已经返回了美国,接下来的治疗交给当地医院完全没有问题。安若白天很忙,学校和医院两头跑,加上定了她去美国参加比赛,繁重的排练任务压下来,周内她忙得连喝水的时间的没有。
    她理应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他的。但每当夜深人静,她沾到枕头上,眼泪就像定了时一样,根本无法控制。
    直到有一天下午,她接到了从美国打来的越洋电话,电话里的人自称苏安曦学校的老师,安曦在学校组织的登山活动中出了意外,重伤住院,要她马上赶去美国。
    安若几乎当场昏厥,挂了学校的电话便马上打到了海斯汀家,海斯汀太太却说:“安曦确实和学校同学爬山去了,但是山里没有信号,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跟我联系了。”安若着急地说明情况,海斯汀太太大惊失色,打到学校去求证之后,再次给安若回电,“苏小姐,安曦确实出了事,但我和我先生这几天在纽约开会,我先想一想办法,你不要着急,苏小姐。”
    听到对方这么一说,她哪里还舍得再麻烦人家。
    她当即订了第二天飞往洛杉矶的机票,考虑到爸爸正值康复期间受不了刺激,她顶着压力瞒了过去。
    再次来到洛杉矶时,她觉得这座城市的一景一物,仿佛都刻上了他的影子。若不是他这样一走了之,碰到了这样棘手的麻烦,他必当会为她处理好一切。
    安若说服自己回过神来,此刻占据她的整个大脑的,不该是他。
    才走出接机口,便看到有一男子举着安曦学校的校牌在护栏外冲她摇晃,安若快步走去接洽,男子笑得很是客气,说自己是学校的老师,过来接她到医院去,他一路为安若提着行李,将她带上了车。
    一路上男子都在向安若讲明安曦的情况,关于医学的专业名词她听不太懂,只是看男子凝重的神情,她着急得心都快碎了。
    车子开进了高速公路,男子问她:“介意我抽根烟吗?”
    安若摇摇头:“您随意。”
    男子开了天窗,点上烟,安若觉得有些呛,侧过脸看向窗外,不知不觉地有些乏了,她稍稍向后一靠,把头轻轻搭在靠背上。
    直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完全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指尖颤动,迷迷糊糊之中听到有人用英语在说:“先生,她醒了。”
    安若愕然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周围完全陌生的一切——陈旧的仓库,几个长得一模一样的黑衣男子,穿着西装的亚洲脸孔男人坐在他们中间,双腿叠加,手里夹着一支雪茄,正居高临时地睥睨着她。
    而她自己,正躺在一张脏兮兮的床上。
    她惊恐地坐了起来,往自己身上整齐的衣衫扫了一眼,才再次抬眼看向坐在中间的那个亚洲男人,下意识用汉语大喊:“——你们是什么人?”
    男子仿若未闻,慢慢地吐了一口烟,深谙冷厉的眸子仔细地盯着眼前这个娇小的女人,过了良久,才缓缓开口:“你好,苏小姐。”
    他的声音森冷可怖,安若全身发颤,完全无法冷静:“你是什么人?这里是哪里?你为什么要把我带来这里?”
    “我叫尹狄,”男人不紧不慢地开口,毫不隐瞒,“尹飒,是我的弟弟。”
    作者有话要说:
    多年后的中秋节,安若在家带孩子,尹飒在国外出差。
    晚上安若和儿子赏月,教他写中文: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儿子:妈咪,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安若:意思是希望自己思念的人平安长久,不管隔着多远都可以一起看到月亮。
    儿子(不高兴):那妈咪你为什么要教我写嘛,你应该给爸爸写呀。
    安若:为什么?
    儿子:因为爸爸才是妈咪思念的人呀~
    很快安若哄儿子去睡觉,把儿子写的毛笔字拍下来发给尹飒。
    尹飒:我儿砸真棒!
    安若:但是我不喜欢这句话。
    尹飒:为什么?
    安若:我不想和你隔着千里看月亮。
    尹飒:好啊,那你现在打开家门,我陪在你身边一起看月亮。
    安若:别闹了。
    尹飒:你下楼开门。
    安若跑下楼,打开大门,尹飒捧着一束玫瑰花站在门外,搂住她便吻了下来:老婆,中秋节快乐。
    安若(哭):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尹飒把她推进家门,抵在墙上:特意挑了儿子睡着之后回来,因为想一进门,就撕烂你的衣服。
    ……
    第二天儿子抱着家里的萨摩耶,可怜巴巴地来找安若:妈咪,抱抱把你的衣服咬烂了丢在一楼门口,还咬烂了好多玫瑰花,我先来替她求情,你不要惩罚她qaq抱抱:excuse me???昨晚我都看到了!这锅我不背!!!
    ☆、chapter 48.
    安若骇然失色。
    虽然没有接触过这个男人,但在jessica口中,尹飒为了躲避家族斗争而远走中国,而他的哥哥又才是正统继承人,想必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定是夕惕若厉,如履薄冰了。
    而他费尽心机地派人到机场拦截,用迷烟迷倒她,偷偷送到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这难道不是赤.裸.裸的绑架吗?
    安若下意识向后一缩,声线不禁微颤:“……你想怎么样?”
    尹狄勾唇,眸光深不可测,“苏小姐放心,我暂时还不会对你怎么样。”
    “暂时”这个词听得她心惊肉跳,她手心渗出冷汗,却突然意识到了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我妹妹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这个,苏小姐更是要放心了,你妹妹依然和学校的同学在进行爬山活动,没有任何意外。”
    安若愣住。直到现在她才终于明白,她彻头彻尾地被设计了。她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沉着声线开口道:“为什么要把我骗来美国?你有什么目的?”
    男人深谙的目光依然在她脸上细细审度,这样惊慌而恐惧的眼神,他似乎在哪里见过……他想起来了,好几个月之前,他刚刚到访尹飒家门口,那个突然冲到他车前差点被撞倒的惊恐万状的女孩……他的眼底掠过一丝讶异。竟然是她。
    “没想到我与苏小姐竟如此有缘分,也许上天注定,请苏小姐来帮我的忙。”
    安若微微皱眉,尹狄掐掉了手中的烟,从手下手中接过手帕,一边慢悠悠地擦拭着,一边开口道:“苏小姐怕是忘了,几个月前在尹飒家门口,是我救了你。”
    安若一怔,那夜她实在跑得匆忙,加上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来不及仔细看那个男人的长相。她薄唇微颤,战战兢兢:“既然你曾经这么好心,今天又为什么绑我来这里?”
    尹狄又是一笑:“抱歉苏小姐,恐怕要委屈你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至于时间的长短,取决于舍弟,而不是我。”
    她听得胆战心惊。她不懂这些豪门之间的纷争,她以为尹父去世,尹狄成为掌权人,尹飒变得一无所有所以选择了与jessica订婚,如此说来尹狄不应该拥有了一切吗?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机把她掳来美国?他究竟还想对尹飒做什么?
    她下意识大喊:“我跟尹飒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是无辜的!”
    话是假的,她惊恐的眼神却是真的。
    尹狄一丝不苟地盯着她,几乎要把她盯出窟窿来。
    这个在里约时一直陪伴在尹飒身边的苏安若竟就是当天从他家里逃出来的那个女孩,的确也令他十分意外。这个女孩,理应是恨毒了尹飒。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我相信苏小姐是无辜的,舍弟生性恶劣,纨绔不堪,苏小姐这样安分的学生,想必是不愿招惹他这样的人。但是很遗憾,苏小姐要帮我的忙,还是要继续委屈待在这里一段时间。”
    安若瞥了一眼阴冷幽暗的四周,天花板和墙上的铁皮锈迹斑斑,发霉的湿气阵阵扑鼻而来,“帮你的忙,待在这样的地方?”
    “抱歉,苏小姐,待在这样的地方,能让你的处境看起来更糟糕。”
    她硬着头皮直截了当地问:“你想用我威胁尹飒?”
    “是啊,”尹狄勾唇,毫不避讳,“也许苏小姐不愿意,可你是尹飒最重要的人。”
    安若心头一颤,攥紧拳头,开口时语气却十分好笑:“先生是不是误会了?那天我也是被他随手绑了回去,我对他来说根本什么都不是!”
    尹狄盯着她,没有很快接话。
    她思考了一瞬,不顾一切地大喊:“先生不会以为跟过他的女人他都会放在眼里吧?他根本从来没有把我们当一回事!”
    默了许久,尹狄才缓缓开口:“这个问题,希望舍弟会尽快给我们一个答案。”
    然后他起身,安若下意识往后一缩,却见他转过身,在几个保镖的簇拥下朝门口的方向走了过去,开口说话却不再是对着她:“好好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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