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把事情全告诉刘敏聪,他果然是个铁心肠的人,听完后居然好像很理解地点点头,眼镜框后的双眼波纹未动。
    「你不是说屁股不痛了就马上起程回s市吗?」
    「我现在还是很痛!」
    「你不是天天唸着『崔子行不再是我的心上人』吗?怎么还照顾他到深夜,被护士赶出门才罢休?」
    「咳……不是心上人还是哥哥呀!正常的弟弟哪有可能扔下受了重伤的哥哥!」
    「把哥哥当成心上人的你根本不正常。」
    「喂!别一直吐槽啊!」
    「好。如果你哥醒了,你怎么办?」
    「等到他的情况稳定了,我就走,跟随金主大人打江山。」
    「不会突然变卦吧?」
    这个谁也猜不准,但是面对凡事很有计划的金主大人,我当然要猛拍胸口答应。
    况且,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哥哥有未婚妻,老家容不下我,我所拥有的只有s市的人生。
    正如崔丝缕所言,哥哥已经脱离危险期,但身体仍虚弱得很,昏迷中。就像电视剧里的情节,我和其他人轮流守在哥哥床边,不断观察他的情况,偶然呼唤他的名字,说几句话,盼他能听到、能回应。
    只是崔子行自刎是件丑事,为了那该死的家族面子,大家纵然担心,也不敢多留在医院,意图将事情压下去。于是乎,这一天我守在哥哥身边,另一天在他床边的依然是我。
    我带了游戏机消磨时间,但握在手里,却提不起劲看萤幕,最终丢在旁边算了。当医生为他更换绷带、检查身体时,我一次又一次看着他自刎的伤口,那道从手腕处一直到臂弯的刀痕是最明显的,据医生说,可能会影响左手的活动能力,也会留下疤痕。
    我目送医生出去,再回望仍未清醒的哥哥,胸口就一阵鬱闷。
    哥哥为什么要自刎?他上了我,不就应该好好地回家睡觉,怎么会拿水果刀乱划?该自刎的是我这个被插痛了屁股丧失童贞的可怜人吧?
    到了第三天,哥哥的脸色又比昨天好了些,医生说如无意外,他应该很快醒来。
    我安心地找了刘敏聪,我们一同在医院附近的快餐店吃个饱,只是他对快餐店食物嗤之以鼻的,咬着汉堡时一直摆臭脸。
    「金主大人,你觉得……嗯、他为什么要那样做?会不会是因为不喜欢未婚妻呀?」
    刘敏聪不屑地啜着咖啡:「不可能。容颖不是身价千金的公主,如果他不想要这场婚姻,大可以推掉。再者,订婚足以让人自杀吗?」
    「那……那么,他那样做的真正原因呢?是什么?」
    「八成是因为……」
    刘敏聪说到一半突然煞掣,静静地低头咬炸薯条。
    等到他吃完了,只剩下大半杯咖啡时,我追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略有深意地瞅了我一眼,然后闭着眼把快餐店咖啡一饮而尽,伸出舌头埋怨「太难喝了」,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家里的人认为是我害哥哥自杀。连刘敏聪也是吗?
    在床上痛的人是我,我也没有事后骂他,他不会因为我而自杀吧?
    当我纳闷地回到病房,我竟然看到哥哥的眉毛在跳!我马上跑到他身旁,摸摸他的眉毛,只见他动得更多了,眼皮好像在挣扎着要张开,我握着他没插任何传输管的手,这回他连手指也动啦!他就这么圈着我的食指,如同刚出生的婴儿,那么脆弱无力。
    哥哥……终于醒了吗?
    这段时间很漫长,我四处张望、拿出手机、寻找求救鐘、研究氧气罩下张张合合的嘴,紧张得全身都在流汗。剎那间,我回神,发觉哥哥的眼睛已经张开了,隐藏在眼皮下的黑珠子终于露出了半个。瞧那抖动得厉害的眼瞼,彷彿眨眼对他而言非常费劲。
    哥哥……终于醒了!
    我兴奋得全身血液狂奔,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出口:「哥哥、你怎么了?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哥哥双瞳的焦点慢慢移到我的脸上,与我对上。他果然是个病人,我默默等待了几十秒,他才抖一抖食指,抿一抿嘴唇,给我反应。
    只是他太活跃又不好。他看着我,好像有话要说,可是他的唇一动,眉心就扭得像海一样深。笨蛋!辛苦就别装劲,不要之后又睡过去不知要我等多久!
    「我懂啦!你别说话!我就去叫医生来,他会让你舒舒服服的!」
    我才刚转头,他的手就用力捉住我──嗯,像羽毛般地轻碰式的环绕。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一、他很痛,就像临盆的妇人,需要一个人陪在他身边。
    二、他还没睡醒,像个小孩子一样,看到有人在身边就乱抓。
    三,他想跟我二人世界,不想被怪怪的医生打扰。
    不管理由为何,我回到他身边,好好坐下来。哥哥的手的力道果然减弱了,他望向我,嘴巴仍然在作我看不懂的口形。
    我说:「别说话啦!好好休息吧。」
    可恨的是,崔子行的行动偏跟我的好言好语相反。他是没有说话啦!但是他的身体动得更厉害,不止双手双脚,连腰和头都扭啊扭地爬过来,真是要命!我迫于无奈攀到病床上,压着他的两肩,那姿势被人看到肯定会以为我正在强暴哥哥。
    该死,叫护士的鐘是哪个?不管啦!
    「你别乱动!」
    此言一出,哥哥真的停止了肢体动作,但是动的部位换回了他的口。他在搞什么?
    我偷偷回望门口,确定是关得好好的才把耳朵凑到哥哥嘴边,偷偷将氧气罩打开了一道小缝。
    ……唔。
    ……唔、唔。
    ……唔、唔、唔,什么都听不懂。
    我再等了几秒,忽然听见东西掉下的声音。我还没反应过来,耳朵似乎碰到了什么。
    我诧异地转头,但我的手被床上的病人轻轻一拉,我一个不留神就掉到哥哥身上,「扑」的一声……啊!
    脸颊湿湿的,好像撞到哥哥的唇,原来氧气罩脱掉了……这样子小赚了一个吻啊。
    ……咦、咦咦?好像有点不对?
    温润的感觉并未停止,他的唇反覆黏在我的脸上,我反覆地感受到他传来的、微薄的暖意。
    前几天晚上明明只懂得进入我的股内,连摸我也觉得麻烦,今天却用尽浑身的力量,抬头,将嘴唇贴上来。
    这是我在做梦吗?其实我吃完快餐店回来就睡死了,做了这样的梦?
    不一会儿,连声音都出现了。
    「小逸……别走……」
    耳边传来了碎语,接着是一双虚弱的手搭上我的腰。
    这样子,我真的在做梦吗?
    他真的身处梦中吗?
    我把唇对着他,他停止了呼唤我的小名,又吻上来,再吻上来。哪怕是蜻蜓点水,也远胜于缺乏爱的荒唐性爱;穿着衣服的轻拥,也远胜于脱光光的亲密接触。
    没错呀!为什么我现在才懂?什么在哥哥结婚前体验一次完美的性爱,相拥到天明后瀟洒离开……我根本不期待这个!
    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够了。
    过去他伤害过我,但我依然爱他。
    因为他爱我啊。
    过去是,现在也是。他离开我的时候总是满脸挣扎,所以我才不甘心,反反覆覆测试他对我的真实感觉。
    怎么我到现在才确认这一点呢?
    我贴近他,让他好好躺回枕头上,主动地吻他的脸,嚼他的嘴。事隔四年,我对他的执着在心中不断扩大,把我全身的皮肤都烧得发烫。
    哥哥,崔子行。
    我喜欢他,我真心的喜欢他!
    我垂头,吻遍他脸上的每一处,还有脖子。他的身体状况这么差,但依然把我吻了好多遍,不愿意放手。
    我们两人是互相喜欢着对方,从来未变。
    身体像掉到熔岩一样的热,热得我想马上脱掉身上多馀的东西。我果断地脱掉大衣,再一次吻他。
    吻他。
    吻他。
    崔子行啊,如果你一直在我身边就好了,就像以前一样。
    跟我回去吧,我们那间小小的木屋,再创造更多新记忆啊。
    我闭上双眼,深深地与他接吻,浅浅的,互相含着对方的唇,品嚐对方的味道……整个人都融化了。
    哥哥,嗯……哥哥啊,我真的有多么的喜欢──
    「啪。」
    突然,听到啪的一声,将我和哥哥狠狠地分开。
    我再度爬上前,我想再一次拥抱哥哥,偏偏一个巨大的黑影子成为了我俩之间的巨大墙壁。怎么回事?我伸手、踢打,却被那堵墙挡开!
    可恶!走开,别妨碍我!
    「不要这样!小向……冷静,冷静点……」
    一把柔软的女声捆住我的双手,在我耳边不断重复……或许那是魔女的咒术,我的头脑真的慢慢静下来。
    头一抬,原来魔女的真身是崔丝缕,高墙的别名叫爸。
    我看着突然出现的这两张脸,神智逐渐回復过来,出了一身冷汗,喉咙有些发乾。
    这里是病房,我跟哥哥前一刻还在亲密地接吻……
    咦……刚才是做梦?
    不、不对。
    我惊愕昂首,老头子终于暴怒了。他明明只巴了我一掌,却好像要用尽全身的力量打我,在我面前气呼呼地举起手。要不是崔丝缕挡在我和老头子中间,他应该早就刮了我千百次。
    从暖意中清醒,冷却过后,现在只剩脸上那热乎乎的刺痛。
    嘖,这个老头子,下手有够重啊!
    我按着被打的部位,冷笑:「死老头子,你对哥哥也是这样吧?以前打哥哥,现在打我!」
    悬在半空的手骤然垂下,老头子是被我说中,心虚了?
    哼。
    他张开兽嘴,只有怒羞成怒的一句吼叫。
    「不准再碰子行,听到没有!」
    ……听起来就像我侵犯哥哥一样,哈哈?
    凭什么我要离开哥哥?哥哥还没结婚,哪怕真的结婚了,他也不见得喜欢那个姓容的女人,到头来一切都是葬送人生的商业婚姻。迫婚的死老头子才是真正的犯罪家,害死哥哥的兇手。
    喜欢哥哥,从来就不是罪,也不是禁忌。
    啊,要说我们伤了父母的心?笑话!都是老头子自找,他不阻止我们就好了!
    我退后一步,让老头子整个人都映入我的视野中。
    没错,这个人是我和哥哥的敌人。
    呸,死老头子!
    「哥哥……崔子行是我的!我才不会让你碰他、我不会让任何人碰崔子行!」
    这句话一说完,崔丝缕再也压不下老头子的杀意,敌人扑过来猛地打我,就像疯子。
    这可能是我第一次跟大人打架。
    也是第一次跟自己的父亲打架。
    我们在地上翻滚了好几遍,拳头不断飞过,皮肤不但脱皮,还有大大小小的红块紫块,骨头都在喊痛。
    我记不清我们打了多久,只记得,我是因为一下巨物掉地的声音而失神。
    镜头一转,我看见哥哥不知为什么跌落地板,原本插在手里的幼管都松开了,捲在一旁。
    我还听到哥哥微弱的声音:「停手。」
    于是,我的手停下来了。
    但老头子的手还没停。
    剎那间,我的脸迎上了一个拳头,接着陷入没有哥哥的漆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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