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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张眼时,玄麟只觉得身体有千万斤重。
    虽能睁眼,但想举起一根手指头都办不到。
    他可以听到旁人兴奋的喧哗,也可以意识到人们在他床前的一举一动,小兰和小梅喜极而泣地相拥,说他昏迷了二天,还说他要静养一个月,并且搭配药饮补身。
    人们开始忙乱,计画着做准备,还有洛大夫,无时无刻为他把脉,叮嘱旁人准备东西如何如何。
    然后……还有凤凤,凤凤的表情焦急如焚,但是他看到凤凤,只觉得胸口吸不入空气,头好重、好昏。
    所以他闭上了眼。
    再次甦醒时,听小梅说,他又昏了一天一夜。头还是很晕很重,呼吸还是有点吃力,但他有力气起身。
    他想坐立而起,小梅慌张地上前搀扶。
    「少主,您多歇会儿,急着起身怕伤身啊!」
    他看向小梅,满脑子昏昏沉沉。
    直到脑袋有能力思考、身体有体力走动时据说又过了一天一夜……
    「小梅,延煌呢?」
    今天醒时脑袋特别清醒,而延煌平安与否是他睁眼第一个想到的事。
    小梅先是惊喜,似乎在为他能说话这件事感到高兴,但小梅的回应让他甚是担忧。
    「延公子怎么了吗?」
    玄麟沉默。
    凤凤搜城是没道理带这些婢女们出去,回来当然也不会和她们报说结果,小梅不知情是理所当然的事。
    ……就算他在昏迷前交代绝对不要伤害延煌一行人,依凤凤的个性,也没可能那么轻易放他们走。
    「小梅,我想见凤凤。」
    希望凤凤别做出什么傻事才好。
    他这么想,然而呈现在眼前的结果与他的期望完全背道而驰。
    玄凤入了主卧,表情已少去先前的担忧,反倒是笼上一层暗影。
    和凤凤一起生活那么久,就算猜不透详细思路也能摸清大略的意图。
    「凤凤,延煌在哪里?」他直截了当地说。
    「前些日子让他们走了。」玄凤答。
    不用想也知道,不可能。
    玄麟叹口气。
    「凤凤,别为难下属们,你知道的。」
    这意思是,就算玄凤不肯说,他还是可以从其他人身上得到答案,纵使玄凤以兵部总管的名义下令收紧口,他也可以用家主的身分让下属们服从。只是真走到这一步,对谁都不好过,特别是那些迫于无奈的下属。
    玄凤刻意回避他直盯的双眼,沉默了半响,最后才咬牙脱口──
    「……在牢房。」
    牢房!?
    玄麟立即站起,虽然猛然衝顶的晕眩让他差点躺回床边,在小梅的搀扶下,疾步衝向牢房。
    玄家的牢房并不像先前被掳的地牢,虽能给人惩罚亦保有受罚者的人权。简单来讲就是现代化的监狱,有窗、有风、有光,甚至有茅厕可以拉屎,甚至提供蜡烛和书卷锦集让人阅读,供应的饭食只比一般僕人差一些,还配了基本伤药,论环境和待遇,玄家的牢房甚至比乡野间穷苦的人家好的多,他不担心延煌在里头吃喝住的问题,只是牢房里……惩罚的刑具还是有的。
    真希望凤凤别做出傻事。玄麟满心着急的想。
    只要一遇到身关他安危的事,凤凤就会失去平常的冷静,做出的决定和行经的事往往不合常理。
    他可以理解玄凤的作风,以及以他性命安危为第一的顾虑。
    在韶燕国,一堆孩儿都不见得听过韶燕王,但一问「谁是韶燕最有名的人?」连牙牙学语的三岁娃儿都答得出「是玄家家主」。
    玄凤常说,玄家旗下的產业各个分开来的确都可以独立营运,聚在一起则是群龙无首,玄家底下的人对待他的态度彷如神明般尊崇,他对玄家来说是真真确确的实质领袖,更是精神皈依。
    如果他受伤、生病甚至死亡,所有人将失去领导以及寄託,那么玄家混乱便指日可见。对决大多数的韶燕百姓来说,真正的衣食父母不是农作矿產、不是军府王家,而是玄家以及旗下所有產业。如果他在意韶燕的民生社稷,最重要的便是保护好自己,确保玄家能正常运作。
    虽然凤凤的理论在他耳里听来有点偏跛,不过社会风气和普罗百姓的观念根深蒂固是事实,他也不想和凤凤争论这么多。
    多数时候,他都放任让凤凤行事,他相信在前总领事的教导下,凤凤自有分寸,凤凤想这样配兵、这样戒备,他不会反驳,凤凤惩罚了那些办事不利、或是陷他于危险之中的奴僕卫警,他也不会过问。只是……只是这次的事件不是延煌的错,延煌还是来救他的人,如果凤凤他……只祈祷凤凤不要过度行事。
    一进牢房,玄麟未理前来迎接的兵卫,直入深处找寻延煌等人。
    「你这忘恩负义的混蛋!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少爷!」未见人先闻声。
    牢房内只有三人,胤荷、一名少年和一名不知犯了何错的奴僕,唯独不见延煌。而那咒骂话语的主人,正是那名少年。
    他记得这名少年好像叫……鸯儿?
    「鸯儿。」鸯儿好像还想骂些什么,却被胤荷出声制止。
    玄麟连忙上前关切,一手示意兵卫开房放人。
    「胤荷,延煌呢?你们有没有受伤?凤凤他……」
    「有没有受伤!?还好意思假惺惺!这几天怎么不见你来关心少爷?少爷都快被你那宝贝弟弟打死了!」鸯儿激烈的攀抓房门,恨不得扑上玄麟。
    那话让玄麟一阵晕眩。
    他不是……不是特别交代不要伤害延煌了吗?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小梅,叫洛大夫!还要准备煮沸过的清水!延煌他人在哪里!?」后一句是对卫兵发的。
    卫兵怯懦地步向牢房底部,底部有一书柜,放的都是教化人心的书,供人阅读。只见兵卫大力侧推开书格,露出人一般大小的拱门,拱门后则是一暗室。
    玄麟奔入暗室内,里头湿冷,光源仅止头顶的一个小缝,白日看书什么的绝不足够,但,够让人行刑了。
    「你终于来了,我等到心都碎了呢。」语尾带声苦笑。
    都什么时候了,还能这样开玩笑!
    虽看不清脸,听这声音是延煌没错。
    「来人,快将延煌卸下带出去。」
    兵卫闻声入室,将缚住延煌的手銬脚镣脱去,当延煌被扛到光明处时,那惨不忍睹的鞭痕让玄麟快哭出声来,延煌本人则是那句过后,虚弱到再也说不出话来。
    身上一道道的鞭痕,皮开肉绽,有的深可见骨,在阴晦闷湿的牢房内,有些部位都已成烂肉。
    「大夫还没来吗!?来人,伤药!」都不知道过几天了,再不快处理会败血的!
    「别在那边假惺惺!」不知何时解除禁錮的鸯儿衝向延煌,一把把玄麟推开,再从兵卫手上抢过伤药,逕自为延煌疗伤。
    「放肆!」
    玄麟刚大病一场,严格说来还未痊癒,被鸯儿这么一推只觉得头晕目眩,晕眩中有声怒吼来自牢房门口,听起来像凤凤的声音。
    「放开我!你们这群混帐不得好死!呃!混帐……放我出去!!」
    名叫鸯儿的少年被玄凤从后拎起扔回牢房,上锁。
    大夫未到,倒是玄凤不放心跟在后头先到了。他将玄麟扶起,一方面检查玄麟是否增添新伤,一方面是阻止玄麟再次靠近延煌。
    「凤凤,我要帮延煌疗伤!」玄麟哪管玄凤这样拦着,硬是挣脱那手,衝上前捡起地上的伤药,立马挖了一沱药往延煌身上最严重的几个伤口涂。
    原想把陷入肉里烂衣抽掉,但血肉黏糊乾硬成痂,想除去衣屑并非易事。
    鸯儿身躯虽被胤荷制住,不过嘴里拼命叫嚣咒骂。玄麟上着药,越听越是难过,胸口像是被人用刀剜过,疼的滴血。
    这不是他的本意,他根本不想伤害延煌,甚至想好好答谢延煌两次相救,可呈现在眼前就是这般结果,救他的人们被关在牢房,延煌则是被打去半条命,就算他在怎么解释,也脱不净一身误会。
    等到几个大的伤口都上了药,洛大夫和小梅才陆续匆匆抵达牢房。
    洛大夫领着两个弟子分别为延煌、胤荷和鸯儿疗伤,只是鸯儿那边不怎么领情,还大闹扬言要掐死那个大弟子,最后只得让大弟子和洛大夫一同替延煌疗伤。
    「来人,备轿,等洛大夫处理完后,将延煌等人送至北厢房,招呼应求不可怠慢。」见情势逐渐稳妥,玄麟急切地发布命令。
    北厢房是专门招待玄家贵客的厢房,玄麟这道命令无非是要告诉所有的奴僕兵卫门──延煌这一行人是贵客。
    兵卫们听到这样的命令有些一头雾水,怎么会和总领事的命令背道而驰呢?不过家主说了算,他们听命行事就是。
    玄凤对玄麟的决定甚是不满,但在眾人面前反驳家主是不好的行为,会动摇下属的信任。玄凤皱了皱眉,沉思半响,决定以其他的理由先将玄麟支离延煌。
    「哥,您大病初癒,醒后至今尚未进食,您歇着吧。」
    玄凤搂住玄麟,意图将玄麟带离牢房,未料,玄麟无动于衷。
    玄麟就杵在那儿看着洛大夫,待胤荷和延煌依序包扎完毕,鸯儿才稍微安分下来,不过还是不肯给洛大夫治疗。
    直到属下抬来了轿,将延煌等人安然送到北厢房之后玄麟才卸下紧绷的神经。玄麟跟着延煌的同时,玄凤也一併跟走在旁,除了担心玄麟的身体外,还紧盯着胤荷和鸯儿,就怕恶贼突然造乱。
    「凤凤。」
    未料,将人丢入北厢房后玄麟还不打算回去,一行人就挤在北厢房门口,而玄麟见似要发布家主命令。
    「凤凤在。」玄凤恭敬地答。
    「罚你禁足二日,在房内好好思考究竟犯了何错,这二日由祁扬天暂代总领事一职。」
    语毕,现场所有人无不睁大眼愣在原地,似乎太过晴天霹靂反应不过来,特别是祁杨天。玄凤对玄麟的指令心里有底,所以不致于太过震惊,只是这指令另玄凤不甚高兴。
    「还要我押人回房吗?」玄麟低吼。
    祁扬天作揖接旨,留下二名随扈守门,护送玄凤回到自己房内。
    「小梅,先请膳房上些饭食,然后给延煌准备营养一点的稀粥。」
    小梅頷首退去。
    玄麟推门入房,前厅可见大夫正和大弟子交代药方,胤荷正闭目养神,而那鸯儿似乎拗不过大夫,终于勉强让小弟子为他上药。
    「你几岁?」鸯儿见那小弟子水灵可爱,不禁开口攀谈。
    「玉儿今年十二,就快十三了。」
    「我跟你差不多大!不久前刚满十四喔!」
    两人似乎通上了什么,相视而笑,或许同样年轻,特别感到亲和。只是鸯儿一瞥见玄麟入室,便打住微笑露出厌恶。
    「少爷在里边。」发话的是胤荷,鸯儿则是转头怒瞪胤荷。
    玄麟还真不知该如何面对鸯儿,只能点头示意极步走入内寝。
    延煌正躺在床上昏睡着。他坐在延煌身侧,伸出手细抚着延煌的额,甚是不捨。
    让延煌伤成这样不是他的本意,该怎么做才能弥补他的过错呢?玄麟想着,等延煌甦醒后亲自和他解释不知道能不能挽救两人的友谊?
    玄麟守在延煌身侧,旁人苦劝不听,寝食照料亦不由他人之手,一直照料到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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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
    鸯儿今晚的心情好的很,不仅可以自由进出这该死的玄天阁,还顺利连络上哥哥和武汉。哥哥听主子的命令去找武汉求援,看哥哥和武汉的表情,逢翠楼那边应该处理的相当顺利。
    那逢翠楼背地里的勾当真是太可恶了,害哥哥调查一去不回,还好主子派他也进去找回哥哥,不然主子一定会被武汉怨恨一辈子!不过看这状况,逢翠楼一定被武汉铲的精光!武汉,干得好!
    今天要交给主子的文件也拿到了,还吃了碗剉冰,心情顶好。
    虽然玄天客栈是那该死的玄惺惺家主(玄家假惺惺家主)开的,不过剉冰里的炼乳还真是天杀的好吃,当他收到夜梟的书信,一看到「玄天客栈碰头」脸臭得要命,可吃了一口就变成满脸甜蜜的神情。甜死人不偿命的东西一直是他和哥哥的最爱,看在炼乳的份上,他可以原谅玄惺惺家主一点点。
    嗯亨,要是那个玄惺惺没有对主子表示最高的歉意和奉上最高规格的服务,他可能连那么一点点都不会原谅,算他有眼,还知道要守在主子旁边做牛做马服务,要是主子生气起来,怎么暗算掉玄家他都不会知道,哼哼。
    哼着歌,鸯儿在玄天阁北厢房前的园林,一边回味着炼乳的美味,一边跃着小跳步回到北厢房门口,对着向他示敬的警卫扮个大鬼脸,爽孜孜地步入房内。
    房内,胤荷像木雕像一样,屈膝抱剑地坐在起居室的椅上,从傍晚坐到现在都没动过。
    胤荷应该是睡了。
    每次看到胤荷这样睡觉,真想偷偷推倒他,呃……不是像武汉推倒哥哥那种推法,而是偷偷戳他,看他会不会失去平衡,然后摔个狗吃屎。
    主子曾严厉制止他这么做,不过主子说,如果活腻的话想试试看也行。
    据说胤荷是杀手出身,也上过战场,曾面对过的敌手不知比愚天愚地阴险个几百倍几千倍,所以才会练就一身不用躺就能熟睡的技能。
    突然,内寝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除了衣服摩擦外,还有人低哼的声音,那声音很细微,小到如果不仔细听就会忽略,不过……这声音也太久了点?如果是主子翻身,也只是一瞬的事,会这么拖泥带水吗?如果是那个玄惺惺在照顾主子,那低哼是怎么回事?
    「胤荷,少爷醒了吗?」鸯儿不禁轻声地问,如果主子醒了,他想把主子带离这鬼地方,早点和哥哥、武汉一起回去。
    鸯儿此时确信胤荷是醒着的,因为就过去的经验,胤荷只要感觉到一点点声音就会从睡梦中甦醒,要嘛提剑戒备,要嘛入房看主子有什么交代。
    果然,胤荷睁眼看向鸯儿,给他两个摇头后继续睡他的大头觉。
    摇头?应该是还没醒的意思,不过这无法解释里头的不明声响啊!
    该……该不会是……刺客!?
    鸯儿猛然一惊,拔针衝入内寝。
    说时迟那时快,身后跑出一道黑影,摀住鸯儿半张的嘴,鸯儿还来不及大叫便被拖去房外。
    烛影闪烁间,鸯儿似乎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两隻小眼睛瞪的比小羚羊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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