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洛云太子横空出世,如天神临城,莽荒百姓人人自危,但心系方家存亡,哪里还有什么顾虑,如鲑鱼洄游,往一个方向涌去。
    九幽阁中,两名黑衣少年伫立,面色阴郁,笼着挥之不去的忧愁。
    萧遥道:“卜先生果然术法通神,只是这方家主意图谋朝篡位?这情况你可便没有与我明说。”
    卜和苦笑,怔怔地道:“寻龙方家危在旦夕,安敢有半分隐瞒?洛云太子此言,着实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
    萧遥道:“我并无责怪之意!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谋逆之罪罪责滔天,将方家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其用意昭然若揭。”
    卜和驻足,眉目深锁。
    今早,他借方琦纸扇邀萧遥一访。
    萧遥如约而至,但听得卜和道:“方家主于日前身死,传闻他死于天机反噬,其实却因为我卜氏一族而死。”
    他心中顿起波澜,知道将有一则隐秘即将揭露,并不说话,只听卜和细细道来。
    “我卜氏一族向来以守护方家为己任,鞠躬尽瘁,数百年隐世不出。世人称呼我们为方家之守护家族,言语之间颇为敬重,觉得我族神秘莫测,缥缈如仙。”
    萧遥点头,这与他自莽荒百姓口出所得一点不差。
    “但其实不然,我族本不姓卜,亦不为方家之仆,也正相反,并非我族守护方家,而是这数百年来得益于方家的庇护,我族才能繁衍至今。”
    此话无比震撼,颠覆了世人的认知,寻龙方家贵为洛云第一家族,却反而是卜和一族的守护者。
    萧遥道:“你们在躲避谁的眼睛?是洛云皇室吗?”
    卜和摇了摇头,道:“我所知甚少,只知我族与外界有大敌,本不容与世,方家先祖于我族有愧,是以蒙蔽了天机,暗中收留。本来一切相安无事,直到半年前我的父母在一次外出中双双丧命,方家主对我说:‘你父母身亡之事万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对外只道他们外出修炼问道,否则必有大灾祸!’他郑重其事,更不言其他,是以我虽悲痛万分,却也不流露半点感伤。”
    他咽下了喉咙的哽咽,又对一脸惊异的萧遥道:“自那日之后,方家主性情大变,面目常有忧思,我心知我父母的死大有诡秘,便暗自算下一卦,希望能窥得一丝天机。但我道行浅薄,自然没有什么收获,却无意中窥测得方家的劫祸。只见卦象显真龙断首,怨气冲天,化成咒印凝而不散,乃最凶险的怨龙咒之卦,茫茫死气,毫无生机可言。”
    “真龙者,帝皇也。真龙断首洪尘殇,其意指皇族将有殇,天子之怨将席卷洛云,定教天地倾覆,方家血流成河!我惊惶万分,苦无化解之法。方家主术法胜我百倍,必然也早已预见,却只在赶赴皇城之前教我脱身离去。”
    萧遥凛然道:“方家主命丧皇城,必有大劫将至!”
    卜和道:“我无法推测家主的死因,但大抵便与我族有关。方家纵然有什么亏欠于我族,这数百年来也早已还清,我自不愿脱身局外。虽粉身碎骨而无悔,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萧遥兄弟于祭天大典得受天命,气运天眷,今寻龙方家有难,需当借气运一用,以成我心意。”
    “卜先生意欲如何?”
    卜和道:“我有一计,只望能保全方家一丝血脉。”
    “何计?”
    卜和道:“以假乱真!方家少主方琦素来放荡不羁,不服管束,早有纨绔之名,为世人所弃。但我则正好相反,此间关口甚是微妙,只需一个机遇,我将倾尽所有,大放异彩,待消息传出,必引来所有人的目光。”
    “早有人怀疑方琦并非方家主亲生之子,否则方家主又为何不对他多加管教?方家传承数百年又为何单单只出了一个他这般的无能之子?届时,有心人都将怀疑我方才是真正的方家少主,认为方家主神机妙算,早已预见祸劫,便将自己真正的血脉隐藏。双兔傍地走,我俩之真伪必然扑朔迷离。我还有一如山铁证,它可消除所有人的疑虑,使我成为真正的方家少主。待灾祸来临,由我替方琦挡下死劫。”
    萧遥笑道:“若非你适才的言语颇为恳切,我此时便也不能分清你俩之真伪了。”
    卜和道:“如此正好!”
    萧遥眉头紧锁,又道:“就算你是方少主,又怎料敌人便会放过假的方琦?又或许,祸劫并非冲着方家而来,而是因卜氏一族而起。他们借着铲除方家为名,却是要将你族斩草除根!”
    卜和点头,对萧遥道:“此中不足我早有思虑,又算上一卦,推演出疏通关窍之人!”他目光意味深长,只让人发毛。
    萧遥心中一凛,无辜道:“你口中之人便是我么?”
    那眼神仿佛在说:“我哪有这般本事?”
    “除你之外,更无他人!”卜和道:“今日得见,我方才明白了卦象的含义。将一切秘辛尽数相告,只因萧遥兄弟身上流淌的……却真真正正是我族的血脉!”
    萧遥无言,哈哈一笑,道:“这般玩笑哪里开得?我既然答应相助于你,你又何需来与我攀亲?倘若我不答应,便叫你说破了天也无用!”
    卜和苦笑,道:“我哪里是在攀亲。血脉之事岂可儿戏,我父亲死后,我族之人只剩我与爷爷,但我爷爷曾说起,他还有一个女儿远嫁。”
    萧遥怔住,只听得他继续道:“若我所料不差,你便是我的表哥了。”
    他说的极为真挚,目光清澈如水,叫人不得不信,但萧遥瞪大了眼,不由呛了一口,心道:“这还不是攀亲吗?”
    卜和见他神色怪异,一双眼睛流露着显而易见疑虑,不由气急,道:“你不信也无妨,只当我没说。”
    萧遥笑道:“恕罪恕罪,只是此事甚是诡异,你我素不相识,怎么可能便是什么表兄弟。”
    事实上,他此刻心乱如麻,因为他便真的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
    卜和不再纠缠血脉之事,轻声道:“我无意让你牵涉其中,尤其在今日见过你之后。你只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或可为方家留下一丝血脉。”
    时间回归黄昏时分,卜和听萧遥道:“谋逆之罪罪责滔天,将方家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其用意昭然若揭!”心中不免七上八下,道:“多思无益,洛云太子亲至,或许便预示着什么。”
    见他欲孤身离去,萧遥自然明白其心意,不由问道:“值得么?”
    卜和飘身而起,双目泛起幽深的神采,嘴巴微张,呢喃道:“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见阎罗不负心!”
    话音未落,但见幽光一闪,萧遥眼中顿时失了他的身影。他心中一凛,亦是悠悠念道:“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见阎罗不负心!”
    有些事,纵然明知必死无疑,却也不得不如飞蛾扑火,只为了追逐心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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