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暂时性依存症
    开学前的最后一个表演,小吉从贝里斯酒吧的后门走进休息室,休息室里坐着毛球学长与一个陌生男人的背影。
    毛线球正对着男孩在哭泣。
    「学长,这位是?」
    「不认得我了?」男人转过头来,脸上掛着一抹轻笑。
    「凯猫学长!你怎么去把头发剪了,还一次剪到这么短?」学长的理了个平头,后颈、耳朵、五官毫无遮掩的呈现,第一眼实在很难联想到是凯猫学长。
    「兵单来囉。」通常说起当兵,正常来讲应该要愁眉苦的,不过凯猫心情看起来还不错。
    「学长你抽到什么籤?空军吗?」小吉想像了一下穿着空军制服,站在战斗机旁边的士官……旁边穿着空姐制服的凯猫学长。
    咳咳咳咳咳,之前长发飘逸时还不错,小平头的凯猫学长还是算了吧。
    「海军陆战队。」
    「那不是听说很操吗?学长你怎么看起来很开心?」再看看旁边毛球学长,难怪他会这么难过了。
    「可以远离这傢伙,就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毛线球嚶嚶嚶:「凯凯——不要当兵啦,你这么秀色可餐,一定会被大家欺负,捡肥皂还是故意刁难你什么的。而且大家一起洗澡,你不是就要被看光光了吗?」
    「学长,凯凯不是你家爱猫的暱称吗?」
    「小朋友有耳无嘴,旁边玩沙去!」跟凯猫漂亮的长发告别已经让他很失落了,接下来凯猫就要先他一步进入新训中心,然后等他接到兵单,还要在下部队……这种分隔两地的日子对他来说太难熬了!
    阿峰与阿木学长进来看见凯猫的新发型时,也是愣了会儿,才认出对方的身分,站上舞台后,观眾的反应就不赘述了。
    各种失望难过低落的叹息,网路上听说还有粉丝为了凯猫学长的长发落泪了……
    今天毛球学长敲的鼓声也特别的悲愤。
    「那阿峰学长抽到什么籤?」中场休息时,小吉看着学长提问。
    「替代役,因为视力不合格。」阿峰双眼视差严重,平常只带一眼的隐形眼镜,没提到还真没有什么人记得他有近视问题。
    「那祝你们都平安退伍喔。」听说当兵太多事情了,希望他当兵时能顺利平安的退伍……从现在开始把视力搞坏吧?
    「没事,当个兵而已,而且我还是替代役呢,你先替凯猫担心担心吧。」
    「我看凯猫学长挺开心的,不用人担心的样子。」真难得看见凯猫学长心情这么好,难道他真的就这么烦毛球学长吗?
    「先不提当兵,你之前跟雷大哥出去玩的事情还没有像我们交代清楚,你今天要是不好好说,等一下我把你丢在这里囉。」
    「又没有什么好交代的,就是跟他朋友去赛车场玩,再去逛逛夜市而已,然后就各自回家啦。」小吉交代大纲,没说细节。
    没说,小三提及的雷葛的过去。没说,他们在夜市的亲密互动。没说,他在巷子里不小心壁咚了雷葛。
    「他拿到你送的礼物,什么都没说?」
    「什么也没说。」
    「嘖,这不科学,他看不出来这代表什么意思吗?」
    「那有代表什么意思吗?」
    阿峰鄙视的瞅瞅学弟,这么直白的明示,小吉不会是什么也没想的就送出去了吧?「你……不会还跟他说这是我的主意吧?」
    「当然!」要是让雷葛误会成是他把自己送给对方的意思,那多么多么尷尬啊!既然能推卸责任,那必然必须推卸的!
    「你这白痴。」多么一个千载难逢的告白机会就这蠢货搞砸了,这部歹戏是准备拖到什么时候才能下档!
    小吉被骂的一头雾水,跟在学长们的屁股后面,跟着上台进行下半场的表演。舞台下,经纪人琳琳到现场,评断他们这段时间训练的结果。
    表演结束后,阿峰公告之后的表演会因为他们的兵役问题,会有成员不齐全的问题,让粉丝不用太想念暂时不在的成员。喜欢小吉他的粉丝,就千万不要错过他们的表演,因为他还会在这舞台上苟延残喘好一阵子。
    在后台休息室,琳琳的评鑑之下,简单的开了一个检讨会后,他们才把东西收拾乾净,从后门离开酒吧。
    后门的巷子口,雷葛的人与机车停在那里等了好一阵子。「小吉,去阿峰家吧?我载你?」
    「不、不用啦,我有学长载。」一如既往的拒绝,不同的是这回他转头看着阿峰学长时,重机后座已经多了一个人。
    「呃,这时间琳琳姊一个女孩子去车站危险,我先带她过去。你就让雷大哥载,大门钥匙也给你,先回去休息吧。」家门钥匙丢到学弟手里,废话不多说的催了油门就扬长而去。
    他不是老实的把事情交代了吗,为什么还是被丢掉了!
    阿木学长看了一眼夜色,叹:「有异性,没人性。」
    -
    阿木学长正在与他的毕业製作拚命,其他学长在座当兵前的准备,阿峰学长根本没时间理他了……心里忍不住一阵唏嘘。
    一个周末,他听说火车站前有街头表演艺术活动,揹起自己的吉他,决定自己一个人上街散心。好巧不巧,毛线球学长也出现在这个地方。
    带着墨镜,鼓具前摆着一个小碗,敲打着知名艺人谢金燕的「练舞功」,看起来还真是有模有样的「残疾人士」。
    「学长,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凯猫今天去採买入伍要用的东西了。」一脸兴高采烈的脸出门的。「唉,小吉,你点个歌吧。」
    「那……来一首张清芳的『无人熟识』吧。」他觉得这首歌,此时此刻挺符合他两人现在的状态的。
    「干你娘……」毛线球激动到都要喷泪了,但是依然配合学弟敲击出这首歌的节奏。小吉拿出吉他配合着。
    两人破烂的台语,合唱出七零八落的歌。「……踏着轻松的脚步,心所爱的人再会──」
    他们的歌声实在是悽惨,围观的人却不吝于给予他们掌声,心有戚戚焉的路人也在毛球的小碗里投了几枚硬币。
    「学长,凯猫学长还是会回来的,离开只是短暂的,你不要太难过。」小吉貌似看见硬汉一样的毛球学长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惊悚的开口安慰。
    「原本、原本我可以帮他抽到替代役的,但是他不要,他说如果我一定要这么做他会很不开心,我不能让凯猫不开心呀……谁知道他会抽到海陆,干!」早知道是海陆,就算不开心也要作弊。
    「学长是义务役,进去也不会太操的啦。」况且凯猫明明看起来很开心,怎么看都只是毛球学长单方面的「凯猫依存症」发作而已。
    「那你呢,你过来这边靠夭什么的?难道阿峰找了个对象,你也需要感叹一下?」木已成舟,毛线球也只是找个管道发洩情绪罢了,反问小吉今天来这里的动机。
    「才不是因为阿峰学长,我只是觉得,每次都是这样。」小吉停顿了一下,坐在学长旁边的地板。「高中时,我吉他才刚上手,你们开始忙着考试,现在我们才刚要站上更大的舞台,你们却开始要去当兵。每一是我都慢你们一步,我也真想跟你们一起……」
    「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阿木还不是留级,你要是真想要有人陪你,你去让他再延毕一年不就好了。」轻拍了一下学弟的头,觉得这样的烦恼不以为然。
    「阿木学长会杀了我。」小吉拿着吉他站起来,与学长合奏一首又一首无奈又凄凉的台语歌,主办单位都想过来把这两人赶走了,这种表演也太触霉头了吧!
    「走,学长请你吃东西。」毛球学长把鼓收进厢型车,也把学弟推进车子里。「接下来这段时间,凯猫不在,我只能玩弄你了。」
    「好哇,反正阿峰学长心里也没有我了。」多么感叹呀,一个多月前才拍着他的肩膀,亲暱地把他当作亲弟弟,回头却已经什么也不剩了……
    他们俩忍不住又悲从中来。
    毛球把车子开往海边,路边一台货车热炒,老闆坐在地上抽菸,今天的生意非常冷清。「小朋友,你们两个怎么会这时间经过这儿?」
    「大叔,这般人流少,你又怎么会在这边营业呀?」小吉把头探出去,炉子上的锅里还有老闆方才炒的沙茶牛肉丝,香喷喷的勾人食慾大开。
    「大叔刚离婚,前妻带着小孩跑了,生活没有目标呀。」老闆大吸一口菸,再朝远处吐气。「以前一起生活的日子虽然辛苦又快乐,但是也不过就是过往云烟。」
    驾驶座上的毛球鼻子一酸,把厢型车停在货车前。「小吉,我请你吃这家热炒!」
    毛球点了几盘荤食,又叫了几瓶啤酒,喝开后开始跟老闆话家常:「我老婆……真的是很优秀的人,现在要离开我身边去深究他的人生,我其实真的应该支持他才对的。」
    「趁年轻多学习、多体验是对的,小伙子你要更正面、更相信他一点,你也要更上进,这样才配得上她。」
    「可是我真的很怕他只要一离开我,就会发现其实我并不是无可取代的……他是我青梅竹马,从小谁喜欢他,我就揍谁。所以谁也不敢喜欢他,他也只能待在我身边。」毛球趴在桌边,把他与凯猫的故事一五一十地说给第一次见面的老闆听。
    小吉小口小口扒着菜,瞪大眼睛默默地听学长说故事。
    「我老婆呀,年轻时死心踏地的跟着我,跟着我搬了很多次家、换了很多工作。我没钱给她办婚礼,她也心甘情愿的同意只做公证的部分,我这辈子真的亏欠她太多太多了……」把一生中的花样年华都浪费在他身上了,但他却是一事无成。
    「大叔,至少她曾经心甘情愿过……」
    「小伙子,你老婆也还没有真的离开过你呀!」两人哭成一团。
    小吉觉得,谈恋爱真是太恐怖了。
    毛球学长明明知道他没有驾照,居然还敢喝得如此酩酊大醉,根本就有所企图。
    老闆没喝酒,但是菸抽了一包。路上看着一对人影走来,一个年轻的妇人牵着哭了一脸鼻涕眼泪的小女孩。「蠢材,我那个离婚证书是帮朋友买的,你在上面签什么名字呀!今天我去参加孩子幼稚园的表演,不是早跟你说过了吗?」
    「……」这老闆骗了小吉心头一片热泪,现在回想起来却全成了狗屁。
    「……」老闆迟疑了好久,把菸蒂捻熄在杯子里,衝上前拥抱他可爱的妻小。「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该误会你的,我亲爱的老婆!」
    小吉摸摸鼻子,打电话联络凯猫,说明他们的位置与情况。只一会儿,凯猫搭着公车过来--依然是那头让人不习惯的小平头。
    「这货是怎样,吃定我再忙都会过来接你们是不是?」凯猫踹了毛球坐着的那张椅子一脚。
    小吉打圆场:「没啦,是我自己想说凯猫学长和毛球学长住一起,你过来帮忙把车开回去比较方便。」
    「哼。」与小学弟合作把人塞进后座。「就让人不放心,哪天被人抓去卖了器官都不知道。」
    「学长还是挺关心毛球学长的。」
    「我们的爸爸互相认识,不多关心一下他,我对龚爸交代不过去。」确认前面后面两隻麻烦的安全带都系好了,他才发动引擎。
    「学长你们后来怎么解矛盾啦?」
    凯猫禁不住再次确认学弟喝酒没,没回道:「我跟毛球从小就在一起,早就习以为常了,如果你想问我这是不是喜欢、是不是爱,我真的没有办法有把握的回答你。」
    「毛球学长刚才有说喔,他好怕你一离开他就变心什么的。」突然车子一个急剎,吓坏小学弟的小心脏了。
    「我会高兴去当兵不只单纯因为离开他,而是比较我个人的理由。」转头确认毛线球已经是昏迷的状态了,他才慢慢重新啟动引擎。「而且,我比他更想知道这是爱情、亲情还是友情,我们也不能一辈子就这么玩笑一般的过下去。」
    凯猫很认真的在想他们之间的关係,或许从前曾经是被迫的关係,但是现在他的心态也随着对方的浅移默化而转变。
    不管结果如何,他想这都是一个必经的过程,或许他们会发现这并不是爱情而是错觉,或许毛球能找到真正懂得疼惜他的人。
    或许走过许多错路,或许最后他们还是会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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