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响去往食堂的钟声,夏小娟从后面一蹦一跳地走了过来,因果放下笔从座位上站起来,回头见春雀子还在写题,便把双手背在身后俯下身来凑近她说:“你不去吃午饭吗?”
    春雀子被突然凑近的声音与扑过来的热气吓了一跳,耸着肩仰头去和因果那双明亮的眸子相对,往旁瞥去,夏小娟嘴里含着棒棒糖,糖鼓起了一边脸,注意到了春雀子的视线,好像对谁都施以笑容地卷起两个梨涡。
    “我、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她没有听到过因果确切的回答,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手心被握上了温热的触感,因果不由分说地拉上她的手,说着“再拖就是大长队了”,另一手挽上夏小娟的手臂,踏向那前门洒下的光斑。
    冬日的阳光照射进来,暖洋洋地落到她的皮肤。
    因果终归还是要用这副弱不经风而小得可怜的身子把她从深海里救出来。
    虽然也许只是友情中的捎带品,但她终归是攥着她的手奔跑了。
    拥挤的人流之中,春雀子总是怯怯地被因果拉着走在后面,不像夏小娟和因果是持平了的关系。她偶然抬头,却总能在人群之中注意到那高大的身影,与令人恐慌的视线,穿过形形色色的人群精准地落在因果的脸上。夲伩首髮站:𝖕õ18𝖕õ.𝖈õ𝓶 后χμ章幯綪捯渞蕟站閱dμ
    春雀子被那视线吓到,另一手突然抓上了因果的袖子,意图把自己藏在她身后,但因果矮小到挡不住任何人,她说“怎么了”,春雀子再抬头,与因果一起对上那茫茫人海之中的眼眸。
    忠难在与因果短短对视的两秒钟好像有那么心照不宣,他的目光在春雀子与夏小娟身上溜过,而他最后再看一眼因果,把她刻在眼睛里,便回头而去。
    麻烦的家伙又增加了一个。
    因果在排队的时候忽然腹部一阵绞痛,她视野模糊了一瞬,有些低血压,夏小娟和她在队伍是排在一条线上的,立刻发现了她面色难堪,问她要不要紧,因果只是捂着肚子摇头说没事。
    而在另一条队伍,一双眼睛仍然按在她身上似的,皱起一双眉来。
    她们盛好饭菜找位置坐下来的时候,春雀子总刻意离她们距离远些,因为总有人会大声或小声说“我都闻到你身上的臭味了”。但因果却拉着她问“为什么坐这么远”,春雀子转过头,意识到因果不会嫌弃她身上的“味道”,这才靠近她了一些。
    终于和因果一起吃上午饭了,春雀子感觉还像做梦一样。
    因果吃饭的时候会把一边的鬓发撩到耳后,春雀子能时不时地瞟到她一整张干净的侧脸,尽管那脖子仍然贴着横横竖竖的创口贴,再看她握着筷子的手,四个指的关节部分也缠上了纱,她好像一直在受伤,春雀子从来不敢问。
    ——是因为我吗?
    ——还有别人在打你吗?
    ——或者说,他?
    可她们之间终归是不能太过深入对方生活的关系。
    三个人在这里却沉默无言,相对于邻桌吵闹的氛围,这里显得像三个并不认识的人拼到同一桌。夏小娟可能也意识到了这尴尬的氛围,于是开口打破僵局:“她们说郭怀仁上面有人,所以都不敢惹他。”
    因果抬眼看向她,一股麻花辫垂在她一侧肩上,筷子夹起一根青菜送入嘴中,她说:“可是如果所有人都上来阻止的话,学校也不得不出面了啊,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阻止呢?”
    “你不是站出来了嘛。”因果说。
    夏小娟摇了摇头,“她们都说别去管这些我也想试图不去管,可是怎么能?”她欲言又止,又叹了口气,“她们今天所有人都不理我了,我觉得她们可能也是怕被报复,因为先前确实有反抗过他的女生被逼到跳楼了,听说还是个高三学姐。”
    “没死成,瘸了条腿复读了。”因果知道这件事。
    夏小娟神秘兮兮地小声说:“不止,听说被性侵了——”
    春雀子突然呛了起来,因果拍着她的后背说“没事吧”,春雀子捂着嘴咳嗽摇头,夏小娟皱着眉又说:“可我真看不下去,但我实在受不了好像被所有人都当做透明人而且真的有点害怕被报复。不过我们三个人一直在一起的话,他一个人也不能怎么样吧?”
    因果觉得夏小娟是个理想主义者,觉得其实所有人都得去义无反顾地反对热暴力,又觉得只要走在一起就不会受到侵害完全是温室里的花朵啊。
    这么一想当初觉得成为一双人就不会被孤立的想法很蠢,原来因果自己也是被忠难种在温室里的花蕊。
    说到底,当初本该有那么多人无缘无故地来针对她,他又是怎么让这些无缘无故的恶意都消失的?因果在这时候居然在想,这家伙一边学习一边还要刺瞎那些恶意的眼睛,他到底还是人吗?又是怎么到现在都没被发现的?
    “话说,因果,那个放学之后在班级门口等人的高个子帅哥是你男朋友吗?”夏小娟见因果迟迟不回话,又峰回路转扯开话题来。
    因果听到高个子就自动对号入座地回过神来,当即抬眸否认:“不是。”
    春雀子阴沉的眸子倒是亮了些。
    “我听她们说啊,难道他在追你吗?”夏小娟眨了眨眼。
    因果讨厌在学校里回答任何和忠难之间的关系问题。
    夏小娟见因果回避这个问题,心里自有答案,接着又问:“他为什么能戴耳钉啊?不会被老师骂死吗?”
    这个因果倒是冷笑一声回答:“你要是能考年级第一,染荧光绿头发老师都不会说你。”
    “真的假的?诶不是,染荧光绿不管考多少分都得稍微说一下吧!”夏小娟睁大了眼睛,“但是哇?年级第一,又长得帅,还高我感觉他有一米九?他是不是还是我们学校篮球队的主力来着?”
    因果听着想翻白眼,越听别人形容忠难形容得像个百里挑一的完美人设,越觉得他内里烂成一摊腐肉,想到这里肚子又痛了起来,她只能捂着肚子继续听夏小娟睁着那双天真的眼睛对因果说:“这你都不答应他吗?我听她们聊天的时候还说,一班有个超级大美女暗恋他,不过我没见过她,但——”
    那她真是倒霉透了,因果想。
    “我觉得肯定是你更好看一点。”夏小娟笑着卷起那对梨涡,又把米饭舀了一勺进嘴里。
    最倒霉的还是她自己了,因果又想。
    本来想着再吃一点就放弃进食,刚拿起筷子肚子又开始持续发力,像一拳一拳地打在子宫里似的殴打她的身体器官,痛觉层层递增,终于痛到让一直沉默的春雀子都睁大了眼。
    她搂上因果的瞬间,随即就让那孱弱的身体倚靠在她的怀里,大滴大滴的汗珠滚落下来,夏小娟噌的一下从因果对面站起来绕过来问她“是痛经吗”,因果只咬着牙点头,痛得都说不出话来。
    “你等我一下,我带了暖宝宝贴。”
    夏小娟跑出食堂的时候,路过一双轻飘飘的眼睛,她急于寻找,全然不知。
    目光又落在那瘦小的身体被抱在某个怀抱中,侧过的脸中一双满是爱慕与怜惜的眼睛仿佛要洞穿她整个身体。
    他碗里的饭菜未动分毫,却是被平静的火苗充斥着一整个胃。
    有人问他去不去打球,他目光未移,却是直接站了起来把饭菜都倒进了泔水桶,餐盘乒铃乓啷地甩进框中,用着复杂的情感包裹过那令人嫉恨的画面,走出了食堂。
    “太明显了那个瘟神,”他自言自语,“一般的女人不会用那种眼神看她的。”
    但现在是解决另一个问题的时候。
    希望这家伙有点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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