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周永茂带着周康父,以及周德勇、康步伟父子、周伯通等一众来到宗族祠堂祭了祖宗。
    周永茂唤来周伯通,告诉他无论靠进考不进官办武馆,都会亲自传他祖传秘籍,考上了就先让小同带教,周伯通高兴的连连磕头。
    中午,周永茂在家里大摆酒宴,请了村里周康两姓百多位族人为众人壮行,周宅热闹异常,欢腾了一下午,周永茂更是喝的有些醉了,要不是周奶奶硬拉住不让喝,非喝个大醉不行。
    夜晚周德江从外回家,和已有些微醉的周康又是通宵达旦畅谈了一夜,这一夜谈的无比痛快,连周德江都好像有些微醉了。
    周小同本来上午微微有些失落,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就是不知道哪儿出了问题,中午家里一热闹,也把那失落忘到一边了。
    吃完晚饭,周奶奶一直抱着孙子不撒手,跟小孙子说东说西的,就是不提明天走的事情。
    周小同一直躺在奶奶的怀里聆听着,直到深夜,破天荒的没有练功,就那样在奶奶的怀里,听着奶奶的絮叨睡着了,睡的很熟很熟。
    夜里,周小同做了个梦。
    梦里的家里变得金碧辉煌,房子比原来的院子都大,自己骑了一匹比那踏云乌骓还要高大的健马,来到有三层楼高的大门门楼下。
    啊,门楼可真是大呀!
    下马走进院子里,院子里种着蔬菜,开满了各种菜花,五颜六色的大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正走着,迎面来了一个大汉,大汉魁梧之极,原来是江伯伯,江伯伯脸上的伤痕已经没有了,那只眼睛也好了,浓眉大眼,还冲着自己微笑着。
    又往里走了好几进门,到了最后一道门时看到爷爷和奶奶坐在宽大的院落里,院子好大呀,比沙河边的练武坪还要大,爷爷微笑着喝着茶水,奶奶做着针线活儿,手里拿了个很大的鞋底,原来是给自己做的,自己这时已经是大人了,奶奶头上的白头发看起来油光发亮,饱满而有弹性。
    让过爷爷奶奶来到堂屋中,父亲和母亲在里面闲谈,父亲更加威武雄壮,冲着自己微笑。
    母亲……
    是的,母亲。
    母亲非常慈祥,笑盈盈的看着自己,只是,看不清母亲的面容,只觉得母亲慈眉善目,温柔至极,但无论如何,就是看不清母亲的面容。
    周小同努力看着,可就是怎么也看不清楚母亲的面容,周围的环境也变得模糊了。
    母亲。母亲。周小同梦里无助的喊叫着。
    夜,已经很深了,周小同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紧闭双眼沉沉的睡着,只是那眼皮之下,流出了两道泪水。
    就要出发了。
    第二天一清早,周奶奶跑到孙子屋里喊孙子起床,看孙子还在睡着,轻轻坐到床头,用手抚摸孙子细嫩的头发,发现孙子满脸泪痕,再一摸枕头,两边全都湿透了。
    周奶奶心中顿时震痛,眼泪像雨滴一样流了下来。
    前院的春芳喊了一句什么,周奶奶使劲用衣袖擦拭眼泪,在墙边的柜子里拿出两个干净的棉巾,一只手轻轻抬起孙儿的头,抽出湿乎乎的枕巾,再把枕头翻转了个面,重新换上新的棉巾塞到下面,然后轻轻放下。
    孙子扭了几下头,嘴里轻轻嘟囔着,似乎还在沉沉睡着,周奶奶拿另一个棉巾轻轻擦拭孙儿脸上的泪痕,轻轻道:“孙子懂事了,知道把悲痛埋在心里了。”
    周小同抬手抹去脸上的不适,摸到奶奶的棉巾,迷迷糊糊睁开双眼,慢慢看到坐在身前的奶奶。
    周小同出奇的安静,慢慢坐起双手抱住奶奶的腰,静静的道:“奶奶,我看到妈妈了,只是,就是看不清,妈妈很慈祥,很漂亮,又很好。奶奶,同同要练好武功,去把妈妈接回来。”
    刚吃过早饭前来送行的人们已经涌到大门口了,周小同偎依在奶奶身边,一小步一小步的朝外挪动,周永茂背搭个手走在后面,周德江正往在踏云乌骓背上捆扎包袱,周康早已到了门外,和乡亲们寒暄告别。
    周小同抱着奶奶的腰慢慢走着,听到乡亲们的夸赞的话也默不吭声,和谁也不打招呼,只是低着头看着地下,慢慢的挪着步子。
    康步伟牵了一匹大青马,两边驮着两把板斧,马屁股上困了几个大包袱。小胖子康国柱抱着康妈妈的胳膊,一步三摇的朝外走着,看家的土狗心有感应,也在后面“哼唧哼唧”的一边叫一边跟着走。
    众人一起下了土坡,迎面来了周德勇和骑在马背上的周伯通,后面跟着三爷周永昌等一大家子,几个长辈一起说着话,一起慢慢走着。
    一行人走过村中的池塘……
    走过池塘边一溜茂盛的垂柳……
    走到学堂的路口,周先生和郝老师带着学员们迎了出来,大家寒暄了几句,一同朝村南头周康桥走着。
    人越聚越多了,浩浩荡荡的走到周康桥头,周永茂停住了脚步,一众人也跟着停了下来。
    周康桥汇聚了上千村人,过年也没这么多的人,不过这次不热闹,大多村人都是在静静的看着。
    周永茂看看村里的乡亲们,再看看即将远行的三个孩子和三个大人,大声道:“德勇,步伟,康儿,你们三人此番出门了,无论出现什么状况都要以大局为重,遇事多想想周康村的乡亲们,你们是周康村未来的顶梁柱,这么多乡亲给你们送行,是希望你们能够学得更大本领,保护我们周康村,为了周康村的强盛,为了乡亲们,为了你们的家人,为了你们自己,也要懂得忍辱负重。
    外面不像咱们自己的家,多忍让,多长几个心眼,练好本领才是最重要的,三个小家伙不管能不能进入官办武馆,都不要有骄傲,不要气妥,你们要明白,周康村是你们的根,你们的家,随时在迎候着你们。好了,上马吧。”
    周德勇深鞠一躬,走出三步先上了马,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扶着前面坐的周伯通,在马上和亲人们告着别。周伯通原本一脸的高兴,此时见真的就要走了,小脸顿时暗了下来,冲着他的母亲说道:“妈妈。您放心,我一定能够进入官办武馆学武的,我会学好一身本领,回来保护您。”下面的周妈妈已经涕不成声了,周德勇见状一勒马头,双腿轻磕马腹缓缓朝南走去。
    康步伟抱起来死缠着康妈妈的儿子送到了大青马上,肥大的身躯轻轻跃上马背,一大一小两个胖子把大青马压矮了半尺。 “柱子他娘,你好好在家呆着,我会把小柱子全心全眼的给你带来。”
    “父老乡亲们,多保重,俺去也。”康步伟调转马头去追周代勇,那大青马屁股上的包袱极大,挡住康步伟爷俩的大半身体,两边挂了两把大板斧,随着大青马的步履呼扇呼扇的上下摇摆着,远远望去像一只肥大无毛的大公鸡在那里摇晃。
    那只看家土狗“汪汪”叫了几声,回头看了一眼康妈妈,跟着追了过去。
    周小同一直抱着奶奶的腰身,任奶奶催促就是不撒手,周康无奈,走过去轻轻抱住儿子。
    一股大力冲入周小同两肋,双手顿时无力,只得松开了,“爹爹。”周小同都想哭了。“别这样,让人笑话。”周康抱起儿子轻轻托放到乌骓马背上,周小同看到奶奶那极度愁楚的表情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奶奶,奶奶……”
    周康本还想和乡亲们寒暄两句,见儿子如此,低声说道:“小同,你是个男子汉,难道你还不如他们俩嘛,难道仅仅是一时的分别就会让你失去理性吗?谁还会看得起你。”声音虽小,却听得周小同心底嗵嗵直跳,
    周小同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叫道:“奶奶,同同会快点儿回来的,奶奶等着同同。”周奶奶心痛不已,在乡邻前只能强忍着泪水,对孙子说着:“乖孙子,去了好好练武,要学会照顾自己,不要淘气啊,奶奶在家里等着同同回家。”
    周康要给二老叩头,周永茂扶住了,示意快快上马,周康道:“父亲母亲保重,孩儿走了。”
    德江大哥也来送行了,往常人多处是绝对看不到德江大哥的身影的,周康知道他对自己和小同甚为看重,破天荒的前来送行,笑道:“大哥,一切拜托,小弟这就走了。”
    周德江戴了个大大的斗笠,却不遮盖面部,脸色平静,沉声道:“康弟,一路保重。小同同,记住,你是男子汉,要自强不息,等你下一次回来,江伯伯传你拳法。”
    “小同,拿着这个。”周德江从怀里拿出一枚内胆悄悄的塞到周小同手里,“等进了武馆安顿下来后,晚上修炼内力之前扎破这胆吃了,不要怕苦,把里面的胆汁全部喝完,然后运气,等到完全消化了,可帮你提高一些内力。”
    周小同知道江伯伯给的肯定是好东西,说道:“江伯伯,同同一定好好练武,同同也会想江伯伯的。”周康看到了儿子手中的内胆,惊异的问道:“大哥,这是蛟蛇的内胆吧,你一天一夜在外,莫非是为了取这内胆!大哥,这可有些冒险,那成年蛟蛇可是凶猛无比,你要是有个差错,让小弟……”“康弟莫说了。” 周德江打断了周康的话,“蛟蛇不算什么,只是时间上来不及,也就这样了。康弟,时辰不早,快快上马走吧。”
    周德江说完话只朝周永茂老两口躬身示意,其他人盖不理会,在村人的敬仰和胆怯的目光下走了。
    周康不再多说,暗笑德江大哥果然生猛,村里人都怕他,朝着村人打圈深鞠一躬,大声道:“诸位乡邻多多保重,我们这就出发了。”也不待诸人回礼,双脚顿地轻轻飘上踏云乌骓,乌骓马一声轻嘶,仰头迈步。
    走过了周康桥。
    走过了那颗老杨槐树。
    略过练武坪,周小同心中难过,泪水不自主的又流下,强忍着不哭出声来,呜咽道:“爷爷奶奶、江伯伯,小同走了,很快就会回来的!”悲痛交集,冒出一句大人的话来,“……周康村,等着我!”
    乌锥马四蹄迈开,一会儿赶上了前面的两匹马。
    康步伟走在前头,康国柱见家里的老狗还跟着送行,不由得心中一酸,眼泪“哗哗”的流了出来,接着大哭起来。康步伟见了生气,似笑非笑的骂道:“你这没良心的屁孩儿,刚才跟你娘分手的时候也没见你哭了,看见这蠢狗你倒哭的厉害,心都长哪儿去了!”
    “哇啊……哇……我看见咱家的狗就想起了俺娘,就想哭哇啊……哭了哇……不……不行啊,哇……”
    “行行,臭孩子,你这是哪门子想法,看到狗想到娘,真是狗娘……呸呸呸,你他娘的,把老子都气糊涂了,他娘的!呜哈哈哈……”
    爷俩一个哭一个笑,声音交织在空气中说不出的怪异。
    那只老狗跟着跑到路边的一棵大树前刚刚抬起一条后腿射出一屡黄水,被大主人强烈的笑声吓得缩了回去,奇怪的看着大小主人瞪着狗眼看了片刻,也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摇了摇狗头,跑到树根那儿继续完成未完成的撒尿任务。
    周康村桥头。
    周永茂怔怔的站在桥头,看着三匹马儿渐渐走远,慢慢变成了黑点,最后的一丝影子也看不见了,心中犹如塞了一团棉麻,堵的难受。
    村人也陆续散了。
    周永昌没走,就在大哥周永茂身边,“大哥,咱们回去吧,我找你还有些事儿。”
    周永茂对身后跟着的小舅子康有才说道:“有才,扶你大姐回去,我还有事要办。”康有才答应一声,扶着周奶奶慢慢回村。
    周永茂见老伴儿走远,村人也散的差不多了,这才对三弟说道:“家里的长工如果愿意,也可以去你那里帮忙,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周永茂一惊,大哥平时看着啥也不问,原来早看出自己的打算了,红着脸应道:“是,是大哥,我不会让他们白干的,会给他们分些粮食的。”
    周永茂怎能不知三弟打的什么主意,笑了笑说道:“好了,以后地里的事情你看着办就行,有事和德江商量吧,我就不问了。永昌你先回去吧,我多待会儿。”
    “哎,大哥,我走了。”周永昌目的达到,也就不跟着忍着了,转过身轻松的走了。
    周永茂一人静静的站在桥头,仰头看着天空,思绪飞扬。
    数十只大个儿的燕子直直朝南飞去,并不在周康村的上空盘旋停留,原来是北边极岭大荒山上的雨燕,如今已是初秋,极岭大荒山属极北之地,高山上已经开始变冷了,这些雨燕是到南方越冬去了。
    不久,自家屋檐下的家燕也要去南方的家了,下次再来,又是明年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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