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庆贺顾大将军三年战役大胜,并收复安西、安北两地,永和帝下令大摆宫宴,为顾将军贺喜,命文武百官及其家眷一齐入宫。
    钦天监自五月底就开始筹备此事,监正向永和帝报备后,选在了七月初十这日设宴。
    琏月自然也得跟着去,毕竟主人公是她那战功巍巍的庶长兄,且这也是她自心智有损后头一回再踏近那道漆红威严的高大宫门。为此,顾首辅早有准备地安排了数不胜数的礼课,就为得她时隔七年后的首次面圣。
    卯时一刻,康侍卫就准时来叫琏月起身。
    他挺直了背往榻前一站,大半月霞被遮去,徒留一道阴翳覆在熟睡的琏月身上。男子一身窄袖玄衣,武打样式,腰身收束,长靴边上别着柄绛紫色梅花匕,尚未出鞘,其凛冽匕身却无端令人心生寒意。
    康侍卫紧了紧眸色,先探出手指,捻上她腮边一寸丰润柔腻,直至耳垂与下颌交界处,她半侧着脸睡得酣熟,根本察觉不到屋里不知何时起多出的一道深厚内息。
    他缓缓调整自己正有些错乱的某种频率,只为了能恰逢其会地与她处于同样的呼吸节奏。就如同此刻……他们正共眠。
    琏月是被一阵阵平静的呼唤叫醒的。她半睁着眼揉了揉,卧房里仅燃的一盏油灯已经只剩下指盖大小的底座,火苗跳动如豆,明明灭灭。
    她只看了那黑影一眼,就又耍起了懒,重新扯上被子往头顶一罩,活生生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打算。
    与她斗脾气这么些年,康澈怎会不知她这些小孩子把戏。
    他从容不迫,一抬手——掀开了整张寝被,徒留仅着里衣的琏月,被惊得仓皇不已。入秋一月有余,清晨的露气深重寒凉,顿时将她冻了个措手不及。她急忙去扯要自己的被子,却被男子轻易一手高高举起,另一手又抵上她下颌。
    “小姐,礼课时辰已到。”
    顾司翡忙于仕途那几年,府里事项几乎都是康侍卫筹办安排,这其中也包括了如何照顾一个心智不全的少女。她不讲道理,又嘴馋娇懒,和她说一件事,少说得拆成四五件足够简单易懂的,这才能顺利说进她耳朵里。
    现如今也是。
    琏月争不过他,索性翻了个身,背对着康澈,显然是还想竭尽所能赖会儿床。他没关门,外头鹧鸪赶着黎明叫个不停,琏月的卧房旁边有一间小灶,几个侍卫正逮着鹧鸪,准备做今日的药膳,添以沙参、肉竹、杞子、桂圆肉齐炖,鹧鸪性温、味甘,入脾、胃、心经,可滋养补虚、开胃化痰,正适合秋日里咳喘不歇脾胃虚弱的顾小姐。
    琏月听着那动静,就觉心烦意乱,身后之人还不依不饶,硬是将她扳过来,搂着脊背托起,自己坐到了那榻上,吩咐屋外候着的端铜盆进来,给她净净手,又换一盆,为她擦擦脸。
    他亲力亲为,目光沉稳,似乎做这一切不过只是职责所在、分内之事,只不过帕巾掠过她唇畔时,难免略顿。
    琏月被迫洗漱一番,也被磨得没了脾性,懒洋洋问道:“今天又要学什么呀?”
    “行、动、坐、立。”
    又是她不感兴趣的事情,不过想来总比昨儿个不得不对着一桌子美味佳肴不能动筷的好。
    康侍卫将她抱到更衣凳上,琏月便乖乖伸展手臂,只想当一个任人妄为的木偶,也只能如此。时至今日,那些层层迭迭的服饰,她依旧由他人代劳。
    穿好了一身圆领对襟锦绣宽袖短衫配高腰留仙裙,他又取来一块披帛,罩在了她肩上,最后才俯下身去,细细为她扣好,免得风一吹,琏月又得满院子去追赶。
    康侍卫有条不紊忙活不停,琏月则是毫无章法地随心扯弄,一忽儿牵他腰间玉带的鞓,一忽儿又摆弄末端装饰用的铊尾。忙的时候没工夫注意,转身准备去取面饰才发觉她几根莹白玉般的手指正嵌在自己腰间。琏月被他带得踉跄一歪,还不等站稳就先告起状来,小儿心性展露无遗。
    康侍卫缄默不言,取了块温帕子,又细致为她擦拭一番,仿佛生怕她沾了自己身上的什么脏污。
    琏月嫌他拖沓,直把人往外推,却分毫不动。直到她试了又试,一双捉弄人的小手猛地被擒住,他略一使劲,就将她带到身前,音色嘶哑,低语道:
    “……小姐,您又不听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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