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死穴
    俊流被自己晦气的想法吓了一跳,急忙打住,继续对麻古说,“你不是已经把地形情报都告诉卡索他们了吗?不用担心,悖都的特种兵不至于这样都会迷路。”
    麻古皱了皱眉头,虽然不乐意自己被支走,却又找不出更多借口来推掉这门差事,只好仰头躺向沙发靠背,长叹一声:“我还真是天生的保姆命啊,在监狱里管完你,出来又要管他!”
    正说着,白肆行尸走肉般的又从厨房踱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盛着热牛奶的玻璃杯子,走到茶几前,麻古正想伸手去接,白肆却直接忽略了他,把杯子递给了齐洛。
    “这是给病人喝的。”他下了逐客令,“你们开完了会就快走,我这里没有午饭。”
    俊流忙逮着他问,“白肆,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能保证安全吗?”
    “没什么好说的,我的路子安全简单又快捷。”白肆的目光停留在俊流脸上,就有点移不开了,这张脸是真的美,纯粹欣赏一下,也能让人心情舒畅。
    “黑市每天都和境外有货物往来,战时虽然困难了很多,但还没有到断绝的地步。我已经和一个熟悉的运输队伍约定好了,他们的车正等着明天出关,到时候把齐洛藏进货箱里带出去,没人会注意到。他们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了,见怪不怪。”
    “那麻烦你再带一个人吧,”俊流说着指了指身边的麻古,“他今天就留在你这里,明天跟你们一起走。”
    白肆的脸立刻就黑了,“不要。”
    “老家伙,”麻古眼露凶光地望向他,同时拿起手边的匕首一下插在桌子上,“我留下来不需要经过你同意,我要是不跟你客气,一进门的时候就该把你宰了。”
    白肆不敢跟这个男人硬碰硬,听到这话便退了两步,索性一转身躲回他的阁楼画室去了。
    “明天我们这边只要一得手,彦凉就会给你电话,你们就立刻出发。之后的就拜托你了。”俊流恳切地和他做了最后确认。
    “没问题,他不会有机会耍花招的。”
    “俊流,我可以配合你的安排。”齐洛一直在等着机会插话,“不过,我想知道如果我们都成功出了境,然后呢?我们什么时候会和,在哪里会和?你有没有打算往哪里去?”
    离开达鲁非,自然是要进入另一个全然陌生的国度。关于从哪个方向的口岸出去的问题,他们之前已经达成了共识:小小的达鲁非一共有三个邻国,其中属中立国钦奈最为合适,它不是前东联盟的成员,和悖都之间有互不进犯的和平条约,作为和平的代价,也一直默默接受着悖都的监管,准许其在境内屯兵,而且本身和达鲁非也有进出口的往来,并很好地维持着两者之间的平衡。这个国家虽然军力孱弱,但政局稳定,社会安宁,没有什么突出的矛盾,所以作为出境后的落脚处是再合适不过了,等跨过边境的敏感地带,大家约定好在一个就近的城镇里见面就行。
    但俊流知道齐洛这么问的用意是什么,这几个人的队伍,现在是因为目标一致而同心协力,可一旦到了外面的世界,天高任鸟飞,哪里还有理由硬凑在一起?
    “先活着出去再说吧,”麻古不以为然地说,“我暂时还没什么想法。”
    俊流沉默着,也是不想这么快就面对这个问题。但彦凉却冷不丁发话了,强硬地插上来一句:“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我看我们也用不着会和,以后各走各的路吧。”
    这两句话无疑戳到了齐洛的死穴,他转过头去正视彦凉,严肃地说,“你可以走自己的路,这是你的自由,但别强迫别人跟你一起走,你想擅自把俊流带到悖都军那里去吗?这绝对不行。”
    彦凉目光如炬,抿得平直的嘴唇突然弯了弯,“哦?你怎么知道我要这么做?那你来阻止我啊?”
    齐洛死死地和他对视了几秒钟,心里在一阵阵发凉,连带着拳头也攥紧了,“你认真的吗?”
    “不然悖都军为什么肯动用特种部队来救人?只有我们有能力保护他,这还用说吗?”彦凉加倍地振振有词起来,“倒是你这家伙,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要不是因为你和你那倒霉姐姐,他根本不用接受当年的审判,早就秘密前往拉贝格尔藏好了,现在就算不出任高官,也照样被给与皇室身份的优待,一生锦衣玉食地供着。”
    在对方震惊得无以复加的目光中,彦凉毫不留情地转向了俊流,“你以为你们真的能无忧无虑地去过小日子?你行吗?俊流?真的退出掌权者的舞台,彻底变成一个生死任人摆布的草民?被战争和军队践踏屠戮?被有权有势的官僚随意欺侮?这两年的憋屈日子你还没过够?且不说你真的甘心这种生活,甘心不问世事,你真以为悖都和达鲁非都会这么简单就放过你?你现在就是颗不定时炸弹,若是开关不能由我们掌握,我们就只能把你彻底拆除!”
    “小洛,你别听他胡说,这不是真的……!”俊流怎么都没想到彦凉会出尔反尔,顿时惊慌起来,正转过视线想去安抚齐洛,却已经晚了一步。
    齐洛跳起来一把抓住彦凉的衣领,把他拽到眼前,紧接着便挥上去一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彦凉左脸上,发出碰一声闷响。
    语言无法沟通,满腔的愤慨只能用拳头解决了。
    这一拳头非常猛烈,彦凉被打得上身跟着一拧,手里的烟头也脱手飞了出去。头脑片刻的空白后,他在灼热的痛楚中猛地站起来扑向齐洛,抓住他的头发将他死死按在沙发上,右拳接连落到对方的头脸和肩膀胸膛上。
    齐洛抬起手臂挡住,但没几下就被击中了伤口,对方的拳头像石头般坚硬,出拳噼里啪啦如暴雨倾盆一般,剧烈的疼痛激得齐洛大叫一声,暴跳起来,死死抱着对方滚在了地上。
    彦凉刚刚倒地便起了脚,狠狠顶了一膝盖在齐洛腰部,趁着对方吃痛乏力的时候,一个翻身将又他压在了身下,抡起拳头接着打。
    俊流已经在第一时间跑过来拉架了,他拼命架住彦凉的胳膊往后拖,可他手腕子上有伤,彦凉又正在气头上,像头发狂的公牛似的根本拉不住。在他的求救下,麻古一边不耐烦地摇着头,一边走过来跨上去,两手一圈抱住彦凉的腰就往后拖。他们齐心协力,硬是把纠缠得难舍难分的两人给分开了。
    白肆听到客厅的响动后跑下来一看,自己当宝贝一样照顾了那么久的孩子,又舍不得碰又舍不得惹的,现在正五官扭曲着躺在地上,左脸被打得红肿一片,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他忙不迭跑过去把人扶起来,不由分说直接扛上了楼,再也不奉陪这几个暴力狂了。
    “你们有没有搞错?”麻古喘着气,无奈地看着衣衫不整的彦凉,“明天就行动了,今天开始吵架?不是我说你,你脾气怎么比我还坏?那些话有必要现在说?要不是这事跟我没关系,我都想揍你!”
    俊流则完全寒了心,闭着眼睛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直到彦凉冷静下来,走到他旁边坐下,有意无意地碰到了他的手,俊流才冷冷地说了一句,“我记得一开始就和你说得很清楚,我不去悖都。”
    “我只是不想你跟齐洛走,”彦凉心平气和地回答,“你不过是想利用我逃出达鲁非,一出了边境就会离开我,和那小子在一起,不是吗?”
    麻古愣怔了好一会,听出来这话中满满的暧昧,反复看了这两人几眼,突然才明白了过来。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不是当电灯泡的时候,索性伸了个懒腰,摸去厨房找东西吃了,把这两人剩在客厅里好好反省。
    俊流没有否认,因为对方也没有说错。
    “我不意外。”彦凉抬起手摸了摸上衣口袋,又拿出一根被弄皱的烟,却迟迟没有塞进嘴里,“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一直都是,从小就是。我这个人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你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所以和我好,我有什么意外?我只有受宠若惊。”
    他的语气听上去很自暴自弃,俊流几乎想出声安慰一句,可事实证明这又是他滥发同情心了。
    彦凉点燃了烟,吸了一口,话锋一转说,“不过,俊流你也别忘了,你现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以为齐洛那家伙像我一样能发自内心接受你?你为了他姐姐顶了叛国罪,你为了他来到达鲁非入狱,你把自己糟践得一塌糊涂,可他有领你的情吗?他知道你落难后,是怎么对你的?”
    “你从哪儿知道这些的?”俊流顿时有些心烦气躁,不由紧锁了眉头,“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在我看来就是这么简单,”彦凉轻笑,“如果不是这个人,你根本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可你只不过做出了一点违背他期望的样子,他就唾弃你。在他心里的永远还是那个高贵无暇,光芒万丈的上官俊流,你扪心自问,你配得上吗?”
    俊流咬着嘴唇,心里难受极了。他再也不想听他的刻薄言语,岔开话题说,“够了,比起我和他,更有问题的是我们之间吧?我们就不能做正常的兄弟吗?像普通的兄弟那样?我们有血缘关系,是亲人啊,即便这样我也会和你好好相处的,何必要继续这种扭曲的关系?”
    “做不到。”彦凉斩决地吐出三个字。
    “那你明天不用来了。”俊流一阵气结,“你通知卡索他们,行动取消,我不走了。我去了悖都军那边,和陷在这里没有本质区别,何必要冒生命危险换个笼子呆?”
    “好了,别闹。”彦凉抽了几口烟,抖了抖烟灰,像是服了软,哄着他说:“不去就不去吧,当我之前说的都是气话,我也不想你再被悖都军利用。”
    “那你究竟想怎么样?”俊流逼问到。
    “先活着出去再说。”他不再正面回答,“想太多也没用,过了眼前这关最重要。”
    虽然没能谈出什么结果,但至少将矛盾搁置了。俊流也不想跟他再吵,起身上楼去看了看齐洛,确定他没什么大碍后,就匆匆忙忙离开了。
    他走后不久,彦凉也要回夹层区归队,叮嘱了麻古好好守在这里等行动的消息,他便独自走出了白肆的小屋。
    正午时分,阳光明媚,他匀速走在僻静的羊肠小路上,偶尔路过一队队正在巡逻的士兵,他悠然地抽着烟,视若无睹地掠过他们,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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