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死路
    1
    达鲁非中心区里的气氛,也同样是高度紧张地持续到了现在。
    白肆在阿尔戈斯塔下的革命军指挥中心里溜达了一圈,战斗时期整个司令部就是一部超负荷运转的机器,所有军人都如同齿轮一般在各自的岗位上尽责,没人有功夫进行正常的作息和社交,自然也没人理他,他便怯了人多的场,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白肆活了大半辈子,对自己的定位已经十分清晰——他只是个散漫不羁的画家,对政治和战争都不太感冒,虽然稀里糊涂地被封了个参谋的名号,可他没那个本事去带兵打仗,最多就是陪在大老板身边附和几句罢了。
    实际上,这个国家是谁在做主他也不太在意,只要别染指到自己的利益。以前和雷枢的军队合作得很愉快,让他赚了个盆满钵满,照理说大家犯不着拼个你死我活的,可到了必须要站队的时候,他深知自己如今已经和丘堡黑市长在了一起,毛皮连根,外层区要下狠手肃清,自己辛辛苦苦修成正果的地位和事业恐怕都要打了水漂,也是被逼无奈了。
    他离开噪杂的指挥中心,沿着走廊踱到了后方一间安静的会议室里,敲了敲门便走了进去。
    屋子里光线昏暗,投影仪下的大屏幕上正无声地更新着战况报告,坐在大沙发上闭目养神的老者睁开了眼睛,直起腰干咳了一声,等在身后的保镖立刻上前,递上了一杯热茶。
    “看样子,夹层区南部的一小半领土已经势在必得了。”白肆一屁股坐在他的对面,看着屏幕舒舒服服地翘起二郎腿,“恭喜老爷子出师大捷。”
    “托你请回个好军师的福,”老者喝完水抬起头,满面笑意盎然,“上官俊流不惜把自己置于险地,才给我了这么大的见面礼,老朽可是受宠若惊啊。他算是把雷枢的心思吃透了,这一步要害踩得分毫不差,真是神了。”
    “雷枢不敢动外层区的兵力,也在意料之中。”他称心如意地放下茶杯,咂了咂嘴,“这样再好不过,我们只要趁机拿下夹层区就谢天谢地了,要是真惹得悖都亲自出了兵,他们又何苦继续给我们提供军火支援?恐怕到时候侵略大军铁骑一过,我们是死得最快的,反倒坏事。”
    白肆摸着长满胡茬的下巴,回想起数次在墨纪拉和上官俊流密谈的情景。自契约达成以后,他们又花了大量时间交换情报,分析和策划着颠覆国家的军事阴谋,两人一桌,没有纸笔,全靠口述和记忆。
    “夹层区担负着达鲁非全国的生产任务,一大半以上的粮食、轻重工业都聚集在此,必须是你们的首要目标,只要拿下夹层区,军队后续的支撑和发展就大有助力了。”
    俊流的军事敏感度让人印象深刻,只略略打听了几句达鲁非各个地区的现状,就抓出了重点。
    “这次行动胜在迅猛,一开局就要全力以赴。外层区有悖都牵制着,不敢贸然宣战。他们在明你们在暗,抓紧先发制人的时间,争取一举拿下。”
    “成功占领夹层区的目标地区后,就能把墨纪拉隔离成一个孤岛,到时候你们再往回打,和中心区的守军联手包围它,把留在此处的敌军也给歼灭掉,这两下就能砍去雷枢一只胳膊了……”
    “这么说,在夹层区的战役完结之前,我们没有办法分出多余兵力去解放墨纪拉了。”白肆提醒他说,“驻守在那里的敌军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可以对墨纪拉为所欲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可能会被杀掉?”俊流毫无动容地问。
    “说‘可能’未免乐观了点,我现在还想不出来任何路子让你活命。”白肆眯起眼睛,神经质地扳动着手指关节,“况且,我们不一定就能取胜。中心区再怎么说也是黑市的势力范围,我们对这里了如指掌,打起来更有把握,夹层区我们是真不熟悉,要是赢不下来……”
    俊流往椅子上一靠,嘴角弯了起来,目光里却全无笑意,“那你以为战争是什么?”
    白肆舔了舔嘴不说话,他知道自己混迹黑市几十年,也早就练就了一副狼心狗肺,干遍了伤天害理的事。可在调兵遣将这方面,他远比不上这个年轻人有魄力,因为他归根结底是个生意人,会习惯性地权衡利弊,规避风险。
    “仗都要打了还惦记着身家性命,何不一开始就夹着尾巴过日子算了?冒这么大风险值得吗?这场仗本来就没有退路,赢就赢了,输了谁都活不了,你们和我都一样,只是时间先后问题。”俊流显然不想和他啰嗦,抄起手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偏过那漂亮的侧脸去,“回去先让你们老板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听我的?要是觉得我的话不靠谱,你也不必再来了。”
    “上官俊流不能死。”
    白肆回过神来,听见老板深沉地说了一句,“他既然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诚意,我怎么舍得走宝呢?”
    “既然他决定这样做,就一定有成功的把握。”见老板态度明朗,白肆便欣然说到,“我们只要全力打好这场仗就行了,早一天打赢,他也就早一天得救。”
    2
    尽管浑身上下已经被打成了血柱子,齐洛的意识还是无比清醒的。
    疼痛疯狂肆虐到一定程度,就不大起劲了,全身的衣服被血湿成了黑色,大量失血带走了生命的热量,他只觉得阵阵寒冷彻骨,冷得牙齿不住地哆嗦起来。
    他被反手铐在水泥柱上,中了枪的两条腿已全无知觉,整个人萎顿在地,坐在身下一汪血泊里,却仍然大睁着眼睛,静静喘气。
    “求求你……求你住手!我错了!你打我吧!”俊流的哭喊声远远传来,像隔着一个梦境。他听得心里发紧,想开口说几句话来安慰他,却发觉舌头僵硬得动弹不得,卡在嘴里的异物传来一丝金属的生冷甜味。
    这次,迪唯捏着他的脸,把枪口插进了他嘴里,牢牢地抵住了他的喉咙,只要轻轻扣动扳机,子弹就会射穿他的小脑,或是轰掉他的半边脸。
    俊流跪在地上,连滚带爬地挪到迪唯的脚边,拉扯住他的裤脚,歇斯底里地的用额头一下下撞击着坚硬的石板,磕得额头红成一片,直往外渗血。头发渐渐被打湿了,血集聚起来顺着鼻翼滑下,路过嘴角和下巴,一点一滴缀满了领口。
    “不要!真的不要!”他抬起头,目光在迪唯的脸和手上的枪之间游移,拼命摇着头哀求到,“长官你饶了我们吧!饶了我们吧!求你高抬贵手,不要开枪了,他真的会死的!”
    “死就死呗,”迪唯身心舒畅地吸了口气,故意慢条斯理地说,“谁让你这个废物到现在都说不出一句讨老子开心的话呢?”
    “对不起,我……”俊流给逼得走投无路,脑子都有点急糊涂了,他慌忙扯住袖子抹了一把脸,抬起头泪眼汪汪地望向他,“只要你喜欢,我什么都可以做!我会让你开心的,让我来吧,好不好?”
    迪唯怔了一下,目光不由地被那张脸给牢牢锁住了,心脏兴奋得突突快跳了几拍。又到了他最喜欢的桥段,这幅被血弄花的俊美脸庞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漆黑的眼睛在凌乱发迹下晶莹发亮,两颊憋得潮红,牙齿咬着润泽柔软的唇瓣,真是堪称一副好卖相。可那表面上纵然是千般讨好,拧紧的眉间还隐隐透着屈辱不平,不知不觉就让人看得起了更恶劣的心思。迪唯浑身发热,立刻抽回了拿枪的手,转身一把揪住俊流的头发,用力将他推搡到地上。
    “不要脸的臭婊子,你倒是勾引起我来了?”他直起身朝他胸腹狠踢去几脚,发泄自己刚刚那一瞬间的心痒难耐,“我还嫌你脏呢!谁知道你被多少人干过?贪一口饱饭吃就能向押送官卖身的货色,在监狱里也早就成公用玩具了吧?被那群猪狗糟践过的东西,也配伺候我?”
    “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俊流不断哀求着,忍着疼任它踢打,很快就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动弹不得了。
    麻古托着下巴坐在不远处,翻来覆去把玩着手里的枪,无动于衷地看着。
    见对方没了反应,迪唯还不罢休,一脚将他踹翻过来,俯身按住他的头,一边扯开他的衣襟,一边冲着周围看热闹的下属大声说到,“你们听到了没!他什么都可以做,有谁想玩玩的?这小子活不过今晚了,大家可怜可怜他,让他舒服一把,也当给你们的加班福利了!”
    一群人发出了暧昧的讪笑,但笑完了却面面相觑,并未上前。这些生活在外层区的高等人,毕竟是在严格的禁欲令下成长起来的,从小到大洁身自好,没有人敢随随便便破戒。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人小心翼翼出了声,“监察长……”
    “怎么,你想来?”迪唯兴冲冲地朝他投去视线。
    “不是……”他说着走出了人群,抬起手递上了移动电话,面色凝重,“局长找您。”
    迪唯一脸扫兴地丢开了俊流,接过电话没听几句,便整个人僵住,站在原地不动了。下属们看出气氛不对,也都屏气凝神,密切留意着他的反应。
    迪唯拉长着脸,一边听着一边踱开了几步,在皱起眉头的同时他背过身去,小声交流了几句,便挂上了电话。再回过身来的时候,他黑气压顶,硬邦邦地吐出几个字,“撤,现在马上撤!”
    见手下还没反应过来,他立刻不耐烦地提高了音量,“都他妈傻愣着干什么!军方要动手了!马上就开始清场,那帮疯子开了杀戒就六亲不认,枪炮也不长眼,我们继续留在这里是找死!赶紧走!”
    一帮人小小地骚动一阵,他们先还散漫地或坐或站,闻言立刻都聚了起来,整装准备撤退。
    迪唯弯腰查看了一下齐洛,发现他深埋着头纹丝不动,已经昏死过去,口角残存的一丝气息倒还算稳定。他招呼了一个下属替他解开手铐,在做好简单的止血工作后,便准备扛起来将其带走。
    接着他径自走到了衣衫不整的俊流面前,抬起右脚狠狠踩住他裸露的胸膛,把枪口直接对准了他的眉心。
    “没玩尽兴真可惜啊,我不得不解决你了。”他笑眯眯地欣赏着那双绝望的双眸,手指用力压向扳机,“我把我家宝贝儿带回去了,会接着疼他,你尽管死一百个放心,等着人来为你收尸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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