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我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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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在忍受剧痛一般,俊流攥紧了拳头,嘴角微微抽动起来,“费尔的特种部队在攻占夏曦园的时候,就什么都明白了。但他一直守口如瓶,因为这对悖都来说,也是捡了一个大便宜,他们不希望让安烈女王和达鲁非勾结的阴谋被捅出来,否则的话……有战争委员会干涉,他们很有可能白白失去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后来,为了堵死达鲁非进一步行动的路,我出面宣布了投降悖都的决定,好让悖都的大部队名正言顺地进驻首都。”
    “达鲁非背弃密约在先,也是有口难言,又怕和悖都撕破脸皮硬碰硬,只得把郡蓝拱手相让。他们对我怀恨在心,拼命煽动起贺泽的动乱,还串通了其他盟国,逼迫女王将我交出来,是想置我于死地的。”
    “这群该死的强盗!”齐洛听得满腔怒火,忍无可忍地骂到,“把所有罪责推到你一个人头上,太残忍了!”
    俊流惨笑了一下,木然地望着天花板,眼睛就像黑洞洞的枯井般毫无生气,“是我自以为是,犯下了最可怕的错误,把国家从一只豺狼的爪下救出来,却送进了一只饿虎的嘴里。我真是太蠢了,竟然会相信侵略军,以为他们至少和达鲁非不一样。”
    “悖都军答应我会保护好我的家人和贺泽的民众,只要我继续保持沉默,不在联盟法庭上把事情的真相供出来。可是……等我认了罪……还在去服刑的路上,这群禽兽就开始了武力镇压行动,把郡蓝毁成了一片火海,还杀了齐梓灭口,父亲和母亲……还有其他知情者,也必然凶多吉少。”
    “小洛……”他看向他,全身都颤抖起来,像是恐惧至极般捂住了脸,用力抹了一下眼角,“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真的崩溃了!整个人掉进了绝望的谷底。心想一切都完了!完了!不如就这么死掉算了,然后这个世界就会忘记我这个错误,一如往常继续运转下去。”
    “我输得太彻底,变成了一个人人唾弃的叛国贼,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早就应该识时务地去死了。”
    “只可惜,我的死并不会一了百了。”说到这里,他颤微微地抬头看着齐洛,眼睛里恢复了一些亮光,就像黑暗中转瞬即逝的流星那么短暂,齐洛认真看进去,发现那是泪水的一痕反光。“祖国沦陷是我一手促成的,怎么有脸撒手不管?齐梓挣扎了那么久却还是没逃出达鲁非军的控制,我也没能救得了她,更怕他们一不做二不休,还会继续利用你。我还有对你们的责任,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好在齐梓告诉过我,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也许没有受到牵连,还好好地活着呢,这给了我一点苟活下去的希望。”
    “我……”齐洛一口气提不上来,硬生生地堵在了胸口,血液却被搅动得发热发燥,对方的话语一次次撞击他的胸膛,震动得整个身躯都在发麻。他难以自持,哽咽着急问,“这都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不惜毁了自己?为什么啊!!”
    “因为这是我的承诺啊。”俊流睁大眼睛看向齐洛惊惧的脸,那目光仿佛要刺穿他的所有血肉,直贯进他的心底去,“我不是在成人礼上宣过誓吗?会尽我所能,保护你们……可惜,我终究还是太弱了,没能做到,对不起啊……”
    “不!”齐洛脑袋一懵,大叫一声,低头便将俊流扯进怀里死死抱着,根本忘了会不会弄痛他。他心潮激荡,浑身发冷,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失控,却恨不得就这么一头撞死,那就再也不用受汹涌而来的罪恶感的折磨了。
    俊流也激动起来,回应着他粗暴的拥抱,他们脸贴着脸,拼命摸索着紧抱在一起,如同两只互相取暖的幼兽,只顾着寻求对方,连说话也是多余。抱着抱着,齐洛深深吸了一口气,腾出一只手,摸进自己的领口,拽出了挂在脖子上的黑曜纹章。
    随后他慢慢松开手,让俊流稳稳枕在自己的肩膀上,脸朝着高窗户透进光明的方向。就像一个无声的仪式般,齐洛双手拎起项链,毕恭毕敬地将它戴回了真正的主人胸前。
    戴好之后,他重新抱住他,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吻在了青年的额角上,湿凉的薄汗触及他的唇瓣,他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低沉着嗓音反复唤道:“殿下……殿下……”
    按照约定,两人再次相逢之时,必当原物奉还。这一刻姗姗来迟,却又恰到好处,齐洛突然之间什么都不求了,所有怀疑和彷徨烟消云散,从来没有如这一刻般,他如此笃定自己的命运,如此感召于这份死心塌地的归属感。当纹章所代表的荣耀加身,俊流俨然就是一个崇高的理想主义君王,而他是其麾下一名战士,望其项背,追随四方。他崇拜对方,甘心臣服于对方,在跨过这千里延绵,兵荒马乱的战场之时,他豁然开朗,看到俊流站立着的地方,飘扬着他永恒的军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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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一分一秒熬着,屋子里终究重归于寂。液输完了,拮抗剂的效力也开始迅速减退,不管齐洛怎样努力保持住他的意识,俊流就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在含糊的呓语中再次陷入深深的沉睡中,剩下他一个人无望地等待着救命的药物。
    相聚的时刻短暂得像场泡影,齐洛被再次分离的恐惧狠狠扼住了咽喉,他无法控制地反复回想俊流刚刚所说的一切,那一字一句都变成利刃重复地在他心口划上新的伤痕,他放弃抵抗,恨不得这凌迟能将自己千刀万剐。
    而比起悔恨,眼看着对方生命垂危却无计可施,这绝望早已像一只无比沉重的锚般拴住他的手脚,拖着他不断向深海下沉。他几次想要挣脱出来,带着俊流去找别的出路,可外面的情势尚不明朗,谁能保证这不是自寻死路呢?
    正当他心急如焚的时候,库房门外传来一阵响动,齐洛警惕地抬起头,透过货架的空隙向门口看去。仓门在下一瞬间便被打开了,发出金属刺耳的摩擦声,走廊上的灯光伴着远远的吵杂渗透进来,照亮了科林医生的身影,他隐隐往前走了一步,迟疑地停在了入口处。
    “医生!”齐洛激动地大声招呼他,因为室内光线昏暗看不分明,他还特意向他挥了挥手。
    可是科林却没有反应,只是直愣愣地站着,连脸都没偏一下。两三秒钟之后,他摇晃了起来,突然向前载倒下去,硬生生撞到地上,发出惊心动魄的闷响。
    齐洛察觉到情况不对,立刻抱着俊流站了起来,可他还没来得及藏身,门外面的高大黑影就跨了进来,踩过前面那具已经纹丝不动的尸体。
    “哈哈,小猫咪原来躲在这里,让老子好找啊!”左拉威冲着齐洛吐了吐舌头,他穿着不知从哪个倒霉狱警身上扒下来的衣服,上面染着黑色血污,他大开着领口,手里握着一根湿漉漉的铁棍,迈着张牙舞爪的步子朝他们逼近,跟在他身后鱼贯而入的犯人们,迅速充满了这个房间,他们同样在暴动中杀红了眼,手里拿着粗制滥造的自制武器,发出尖锐的怪叫。
    “你们杀了他?”齐洛紧张地退到墙边,远远看着倒地不起的医生。他一手紧抱住俊流,一手习惯性地去摸别在髋部的枪,却发觉枪在进入监狱的时候就被狱警收走了。之前他急着救人,竟也忘了找一个防身的武器,实在是最大的失策。
    “谁让他死都不说把我的小黑猫给藏在哪里了呢?”左拉威停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舔了舔手指上的血渍,露出狰狞的笑来,“真是个硬骨头,把他的手脚都砸烂了也不说话。白费力气嘛,我的狗很快就占领了狱警的监控室,那里能够把监狱里每个房间都看得清清楚楚,你们还以为躲得掉吗?”
    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了。齐洛警惕地扫视着他们,全身的肌肉已经紧绷到隐隐发痛起来,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他还有信心拼死一搏逃出去,可是带着昏迷的俊流,他实在没把握能够安然无恙地摆脱这群暴徒。
    左拉威就像个不急于立刻把猎物咬死的玩家一样,慢慢逼近过去,转着圈子欣赏他的表情,似乎是想把对方往绝路上再逼一步,他扔开铁棍,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两个小东西。
    在看清楚那是什么的时候,齐洛心头一沉,明白自己是毫无退路了。
    “你在等这个吗?我从那个死人身上搜出来的。”左拉威摇晃着手里装着血清的药瓶和注射器,就像紧攥着他们的命脉,咧开他的血盆大口笑起来,“幸好啊,小黑猫要是死了的话,大家都没得玩了,多扫兴啊!”
    说着他瞪大那双贪婪的眼睛,打量着齐洛干净的脸庞,和他身上穿的那身体面到刺眼的制服,在这群压抑兽性许久的罪犯面前,他简直就像是个祈求着践踏的圣徒。左拉威想到在他作为小喽啰为黑市卖命的日子里,不知多少次被擅长找麻烦的监察官给修理得鼻青脸肿,心里禁不住升起一阵蠢蠢欲动的快感。
    “美人,我们来玩审讯游戏吧?监察官喜欢的那一套把戏,我可是熟练得很哦,保证把你伺候得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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