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元清检查完一圈装置,回到农家乐里的时候,出门前还空荡着的院子里,现在多了个人。
    哥哥正独自拄着拐杖,在艰难地练习走路。
    今早她起床时,就觉得比昨晚要冷一截,路贤清此刻也加了一件针织衫,看款式,应该和宋思槐那件同一个系列——大概率本来就是他的。
    在记忆里,思槐哥太喜静,一直比哥哥要瘦一圈,可现在,这件针织衫在路贤清身上,反而却像大了一号,从袖子到衣摆,到处都空空荡荡。
    补身体这个事情,看来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有她提供的药,路贤清的伤势恢复得倒是很快,现在只需要拐杖略微借力,伤腿已经能虚虚地站住,一步一步,极慢但极坚定地挪动步伐。
    听见路元清走进来的动静,路贤清停住脚。
    辛苦和疼痛,让他在这料峭起来的清晨,连鼻尖都有一层汗。
    他喘着粗气,朝路元清说道:“思槐在配药房,他让你回来之后,就去找他。”
    把话带到,路贤清便继续拖着腿,慢慢向前走。
    前几天哥哥做这种练习时,都会有思槐哥在旁边看着,今天是怎么了?
    “嗯,我待会儿去。”路元清应一声,既没有急着离开,也没过去扶他,只是站在小楼的屋檐下,看着哥哥在院子里一点一点地挪步。
    直到有其他人走进院子,不必担心留他独自在这里,万一摔倒,连搭把手的人都没有,她才回过头,往里面走去。
    小楼里没有暖气,即便窗户都关着,仍觉得好像比外面还要冷。
    她跺跺脚,推开配药房的门,宋思槐正撑住桌沿,低头看着一大堆染血的纱布发呆。
    他的袖子挽到肘部,桌上堆着许多剪刀之类的杂物,应该是刚给谁处理过伤口,却没见他有收拾的意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被开门的动静吓得一颤,把手边半卷干净纱布都给碰倒了,朝桌子底下掉。
    路元清眼疾手快地弯腰去抄,将纱布稳稳接住,重新放回桌上:“哥哥说你要找我,是什么东西用完了吗?”
    宋思槐慌慌张张地转过身,为她拉出一把椅子:“不是,不是,你……你先坐。”
    说完,他又赶紧重新靠回桌沿,指尖下意识抠着桌子边缘处一块松动的漆缝,眼神在她与地板之间,来回飘忽不定。
    这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模样,看得路元清一阵莫名其妙,等了好几分钟,也没等出一句囫囵话,索性起身,不太耐烦:“这样,等你想好了再聊。”
    见她真的要走,宋思槐终于眼一闭,心一横,把在齿间哽了半天的疑问说出口:“盛先生……昨天去三楼了?”
    路元清停下脚步:“怎么?”
    “……昨晚,我看见他往楼梯走,然后贺先生就自己出来了。”宋思槐低下头,盯着鞋尖,好像不和她对视,才能稍微攒几分说话的勇气,“本来今早我就想去问问你,他们这是怎么回事,结果……还顺便发现盛先生伤口情况不太对。
    “刚才我给他检查过,他的绷带,被他自己重新包扎了一遍  ,底下的血痂也,也明显有人为弄破的痕迹。
    “是……你昨晚弄的吗?”
    路元清点头承认:“对,不过我弄得不严重,应该不会有麻烦。”
    宋思槐抠着漆缝的手停住了,声音听起来很闷:“不是这个问题,这件事……贺先生他,知道吗?”
    “知道哪件事?”路元清故作不懂。
    “知道你和……盛先生的……关系。”每一个词,宋思槐都要做好几遍心理建设,才能说出口,无比艰难。
    与他完全相反,路元清答得又快又坦然:“他当然知道啊。”
    这话简直如平地惊雷,把宋思槐劈得连脑袋都抬起来了:“什、什么?”
    “我说,他知道。”路元清无奈地摊手,“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没有男朋友,他们谁都不是我的男朋友。”
    “但他们明明……”宋思槐错愕不已,说到一半又停下,实在没好意思把后面的话直接说出口。
    “明明和我睡过?”路元清展眉一笑,帮他补全这句难以启齿的话。
    她并不喜欢把这种事挂在嘴边,但面对拘谨不安的宋思槐,实在有点恶趣味发作,故意用话去赶。
    “啪”的一声,一直被宋思槐抠着的那一小块漆终于掉了下来。
    “那,那白先生……”
    “嗯哼,他也一样。”
    宋思槐顿时连该做什么表情都不知道,垂下眼睑,僵硬地道:“最好还是……”
    “最好……最好怎么样?”路元清笑着凑过去,重复他的话。
    备药房本来就小,这一下她凑得太近,吓得宋思槐猛地朝后退,可他背后已经紧挨着桌子,只听“哐”一声响,桌子被推得狠狠一晃,那大堆杂物顿时全都“叮里当啷”地滚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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