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被社会狠狠毒打的周旭并没有维持这份期待太久。
    他的工作很忙,忙到焦头烂额,忙到每天都非常厌世。
    三十岁的周旭,是一位能力出眾、颇负盛名的牙医师。
    四年前,他与两个学长合资,在市区的精华地段开设一间牙医诊所。
    旁人看周旭,是风光、出色,羡慕他年纪轻轻就有车有房,还有一番成功的事业。然而,他的资歷最菜,出的钱最少,所以排的诊最多。日復一日,朝九晚五,天天都有四、五十个病患候诊,累得他都快爆肝。
    钱是赚了,半隻脚也沉淀淀地踏在棺材里。
    「学弟辛苦了,等会下班要去哪里快活?」
    每週五晚上诊所休息,于是下午会安排两位医生分担人流,周旭无疑是其中一位。他送走最后要安装临时假牙的老太太,转过身就看到学长段景瑞靠在玻璃门边,满脸好奇地窥探他的私生活。
    「我都快肝硬化了,还快活个屁。」周旭跟段景瑞的关係不错,说话直来直往,毫不遮掩。
    「欸,我们做人要为乐当即时,今天能快活就今天快活,干么还等肝硬化再快活?你别每天就两点一线,诊所、家、诊所、家这样,多一点变化,找个妹联谊,或者去夜店狂欢,搞个一夜情之类的。」
    周旭冷笑:「我去夜店狂欢,隔天的诊谁看?你看,还是大树学长看?」
    天树牙医的早诊从早上九点开始,八点半就有人开始候诊。若非万不得已,段景瑞和莫天树是绝对不会排班,通通推给周旭。
    「如果你真的去快活,快活到肾亏,我替你代打一两天也不是不可以。」
    段景瑞还在扯皮,周旭却没这个心思。他脱下医生袍,微微呼出一口气,有些忍无可忍地问:「学长,上次週会,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再请两位医生?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有动作?我今天问筱婷,筱婷说院长不让他们张贴招募公告。大树学长是怎么回事?表面上一套,私底下一套,这样折磨人?」
    「干么这样说?大树不是会折磨人的人。」
    「可他现在就是在折磨我。一週我们营业六天,上午、下午和晚上,扣除休息,一共十六个时段,我这週就排了十三个。我说我要休息,你们说人手不够。人手不够就请人啊,都盈馀多久了,干么不再请人?」
    段景瑞听周旭的音量越来越大,连忙走进诊间,还把玻璃门关上。
    「你小声一点。这种事情,一定要闹得大家都知道吗?」
    「这种事情不需要我闹,全诊所的员工都知道,我名义上是合伙人,实际上是被你们套牢的长工。好,你说他不想请人,那也无妨,至少他要排班吧?我排了十三个,他排几个?有五个时段吗?」
    「阿旭,我知道你很恼火,也很疲惫,但你说的我都跟天树提过。天树说目前是有盈馀,但──」
    「但不够他拿。」
    当初他们三人合资,莫天树靠着他有钱的老婆,一口气拿出六百万现金。段景瑞的家境小康,父母的投资加上自己工作六年的积蓄,也凑了三百五十万。周旭就不一样了,他没有千金小姐和父母可以靠,出社会又比他们晚个两年,只能咬牙掏出一百万,户头的馀额瞬间清零。
    转眼间,过了四年。诊所因为周旭的好口碑,业绩蒸蒸日上,钱如流水一般地涌进。周旭每个月固定薪水十万,看诊抽成约十三万,去年起更有六万的投资回馈,总额加起来将近三十万。
    这在人眼里是绝对高薪,但据周旭所知,段景瑞一週排十个时段,月收入达四十五万。莫天树呢?排不到五个时段,每个月却有一百万的收入。
    非常荒谬,荒谬到周旭匪夷所思。
    「他拿是因为有投资回馈,你不是也有分到吗?」
    「是,我也有分到。但是为了诊所的前景找想,比起回馈,我更想要有新血加入。我很累,累到不行,必须要休息。再这样下去,我不认为我还能继续支撑下去。」
    段景瑞见到周旭的疲态,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这几年是辛苦你了。天树那,我会再去跟他谈,尽量满足你的期望。你不要跟他说,免得又起矛盾。」
    周旭不怕起矛盾,就怕起了矛盾后,有些人还是死性不改。
    「学长,我──」周旭的私人手机在此时好死不死又响了。早就想溜的段景瑞见状,要他赶快处理自己的私事,随即拍拍屁股,溜之大吉。
    他的私人电话没几个人会打,打来的依旧是陈姿瑜。
    周旭工作一整天,又在前一刻发了一顿脾气,脑袋呈现一团糨糊,只能机械性地接通:「找我干么?」
    「周旭,你在哪啊?」
    「我在诊所啊。」
    「欸,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不是约好了今天要搬家吗?」
    闻言,周旭一惊。他的确是彻底忘了,忘了陈姿瑜要帮许岳彬搬家,搬进他家的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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