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宋清秋醒过来的时候,身边空出了一大块的位置,而原本躺在那里的人,已经不知所踪。她侧耳倾听,楼上一点声响都没有。拿起放在枕边的手机,看了一眼,早上六点鐘。她穿上衣服,才看到姜成瑄的衣服还随意地躺在床舖的一角。她躡手躡脚地下了床,走到落地窗前,阳台上空无一人。
    她忐忑不安地步上楼梯。映入眼帘的,是马磬言光洁无瑕的背部,被子褪到腰部,露出整个背。而床的另一边,明显的突起,显示那里还躺着一个人。
    宋清秋麻木地安静走下楼梯,放轻了动作,推开落地窗,走到阳台。清晨的云嵐在山谷里游荡,宋清秋的不安在心底扩散。她搞不懂姜成瑄在做什么,时冷时热的态度,让人捉摸不定。当你想开口埋怨时,就会被她温柔的表情堵了回去。而当你放心地深溺在她的温柔里时,下一刻又会被她的冷酷伤害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身后乍然出现的温暖怀抱,宋清秋才脱离了雕像状态。她伸手摸到鼻尖上的冰凉,以及两颊上的泪痕。
    「你怎么站在这里?」姜成瑄略微沙哑的声音,在宋清秋的耳际,近距离地传入。
    「我要回去了。」宋清秋语气平缓地说。
    「为什么?我们还有两天的假。」姜成瑄瞇着眼睛,躲避着刺眼的阳光。
    「有些事要回去处理一下,你留下来继续玩吧。」宋清秋挣脱了姜成瑄的怀抱,回到屋里,将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整理后,一股脑地塞进旅行箱中,便走了出去。
    刚睡醒,还在犯迷糊的姜成瑄没了怀中的依靠,悵然若失地坐在摇椅上,右脚蹬在栏杆上,前后摇晃着。等到房门关上的声音传来,她才意识到宋清秋离开了。她没有追出去,只是把脚缩回摇椅上,靠着惯性,让摇椅缓缓地晃着。
    马磬言起床时,已是日正当中。她发现楼下空空荡荡的,随意套上一件衬衫和短裤,便走到阳台上,看到姜成瑄独自蜷缩在摇椅上,眼睛紧闭着睡着了。阳光若隐若现地洒落在她的身上,似乎挺暖和的。
    她坐到摇椅剩下的一半空间,把整个身体的力量都放到姜成瑄身上。直接姜成瑄被压得受不了,呻吟着醒了过来。
    「没睡饱啊?谁让你昨天半夜还坐在外面发呆。」马磬言毫不留情地批评了姜成瑄,「宋清秋呢?你把人家搞丢了?」
    姜成瑄伸了个懒腰,看看四周,刚才好像做了个梦。发现自己还在饭店里,而靠在自己身上的也不傅品珍,她才意会到马磬言的问题,轻描淡写地回答,「她回去了。」
    「什么?她为什么会突然说要回去?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没回自己床上去睡?」马磬言昨晚写完剧本后,便想到阳台上透透气。却看到刚洗完澡,换了一身黑的姜成瑄窝在摇椅上,如果不是灯光还算明亮,恐怕也不会发现姜成瑄坐在那里。
    后来,马磬言想睡了,洗完澡便围了条浴巾,就鑽进被窝。看姜成瑄从室外移到室内的沙发上,依然在发呆。她不知道这人怎么半夜不睡,老是在发呆。便对姜成瑄招了招手,让她上来陪她聊天。以前她曾经在睡前必须要有一通晚安电话,就养成了睡前一定要找个人说说话,才睡得着的习惯。正好有个姜成瑄无所事事,便让她来物尽其用一回。
    「嗯。后来你睡着了,我也睏了,眼一闭就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清秋就已经站在阳台上了。然后,她就说有事要回去处理。」姜成瑄瞇着眼睛,因为还没完全清醒,口齿还有些含糊。交代事情也讲得零零落落的。
    「你是故意的吧?你这个没神经的白痴。」马磬言恼怒地掐了姜成瑄的手臂一把,掐得姜成瑄当场跳了起来,头还撞到摇椅上面的遮篷支架。她跑进房里,换上长裤,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只拿件背心外套加在衬衫外,便出了房间,往车站跑去。
    没过多久,甚至姜成瑄按下咖啡机上的按键,连杯咖啡还没煮好,就看到宋清秋推开门走进来。姜成瑄一点意外都没有,彷彿她一直都在等着宋清秋回来,她走过去接过宋清秋手上的旅行箱,在宋清秋的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咖啡快好了,等等喔。」姜成瑄走回柜子前,一手撑着腰,一手扶着柜子,衬衫的扣子半数是解开着的。
    宋清秋没预料到姜成瑄是这样的反应,深吸了口气,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串钥匙,对着姜成瑄质疑说,「这是什么?」
    「我的车钥匙啊。」姜成瑄慵懒地打了个大呵欠,向上伸直了双手,轻轻拉了下懒腰。
    「为什么在我的包里?」宋清秋临上车前,才看到这串钥匙在她的手提包内。原本以为是姜成瑄不小心把钥匙塞进了她的包里,但想了又想,以姜成瑄的个性,不可能犯这种错误,她不至于会把她的手提包当成自己的,也不会轻易去动别人的包。
    原本她大可把钥匙寄放在饭店柜檯,让饭店转交给姜成瑄的,但她在车站那里坐了很久,反覆思考着,又觉得这一定是姜成瑄的一种暗示,所以决定亲自来问个清楚。
    姜成瑄浅浅笑着,将咖啡放在茶几上,又将宋清秋拉到沙发前,让她安坐在其上。她捏起那串钥匙,在宋清秋眼前晃了晃,又拉开手提包将钥匙放进去。
    宋清秋看着耍俏皮的姜成瑄,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很没力地埋怨道,「给我一个解释。」
    「在你这里永远都会有我的一把钥匙。」姜成瑄端着自己的那杯咖啡,硬是挤进宋清秋和沙发扶手中间不大的空隙里,她把头靠在宋清秋的肩上,「对不起。」
    听到从姜成瑄口中说出对不起三个字,宋清秋知道她已经想清楚了。姜成瑄不是个会轻易认错的人,但如果能让她说出那三个字,那绝对是真心的。她也明白了,她的梦就到此为止了,该醒了。
    「那为什么只是车钥匙?」宋清秋还是想逗一下姜成瑄。
    「呃……那个……因为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像开车兜风一样轻松舒服。」姜成瑄没想到宋清秋还不放过她,一时无法招架,幸好喝了咖啡,头脑清晰多了。
    「为什么不是房子的钥匙呢?」宋清秋轻拍着靠在自己肩上的姜成瑄,本来还想捏一把的,只是最后终究没狠下心。
    「哎呀~你知道的嘛。干嘛一直问啦。」姜成瑄装不下去了,只好嬉笑着,用撒娇来逃避问题。
    这时候房门被人猛然推开,发出了好大的声响。一个戴着帽子,衣衫稍嫌凌乱的纤细美女,气冲冲地走进来。
    「宋清秋,你不要又被她哄得忘了所以。我们说好的剧本呢?你为什么没有照着演?」大编剧马磬言最痛恨的就是剧本被擅改。
    「对不起。我毕竟不是专业的演员,而且,瑄都已经说对不起了。」宋清秋知道马磬言是在帮她,想替她出一口气,可是,她就是下不了手。
    「我不是跟你说,一进来就先打她一巴掌的吗?然后再扒了她的衣服,让她不能逃走。你看看,她那个扣子,有扣跟没扣一样,不是很好脱的吗?她随便放把钥匙,就能让你心甘情愿地回来。这早就超越了洞察人心的道德标准,已经是玩弄人心的卑劣了。你怎么还能相信她?」马磬言劈哩趴啦地说了一连串的话,说完之后,又扶着自己的额头。情绪太激动了,让她有点头晕。刚起床的她本来就会习惯性低血压的,还跑了一小段路去追宋清秋,她压根就忘了问宋清秋走多久了,如果没有那串钥匙,她跑到车站时,宋清秋应该早就离开了。
    看着姜成瑄示威似的笑容,她这才察觉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太多思虑不周的地方,还免费替宋清秋即兴编了那套剧本,倒显得有些枉做小人了。她一摆手,大吼一声,决定不再理这两个人,毕竟她们是多年的好朋友,根本就没有旁人插足的馀地。转身朝楼上走去,她决定再补个回笼觉,今天的体力已经被她消耗殆尽了。
    宋清秋淡淡笑着目送马磬言的背影上楼,这个传说中特立独行的大编剧,似乎也有可爱的一面。她转头注视着姜成瑄,「你就不怕我没发现钥匙,坐着车离开了。那你怎么回去?」
    「你一定会看到的。」姜成瑄篤定地说,「首先,我把其它的小东西都挪到手提包里其它的夹层和口袋。再来,把钥匙和钱包放在同一个夹层里。你想搭车,一定就要拿钱包,拿钱包时,就一定会看到它。」
    「我单独一个人离开,你不会担心吗?」宋清秋刚才就是被马磬言以这一点说服的。马磬言就是觉得她自己一个人走不安全,更何况这里还是交通不便的山上,所以她才会追出去。再拿这一点攻击姜成瑄,将她形塑成无情无义没血没眼泪的负心汉,最后要求宋清秋一定要赏她一个巴掌,给姜成瑄一点教训。
    「会。」姜成瑄环着宋清秋的腰,「可是,我相信你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而且,现在是白天,如果是晚上,我就不会让你自己一个人离开。」
    「就算你想让我离开你,也不需要绕这么大一个弯。还特地拉了马磬言来山上,我都不知道你还有当红娘的爱好。」宋清秋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打断。
    「我比较想当丘比特。红娘听起来就很娘,我不要。」姜成瑄嘟着嘴,不满地说。
    「瑄,你一定要学会主动开口。不管是分手还是復合。这是你最大的缺点,什么都想自己承受,又什么都不想说。跟你在一起的人会因此而觉得很累的。不是坏坏就一定会惹人爱的,好吗?」宋清秋一边取笑着姜成瑄,一边留恋地轻轻拂过姜成瑄脸上那细腻的皮肤。
    「噢。」宋清秋说的这些,姜成瑄又何尝不知道。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时候,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是个很固执的人。
    「你有没有爱过我?」宋清秋仍然有些愁悵,自从听到姜成瑄说完对不起之后,这种感觉就一直挥之不去。
    「有。」姜成瑄笑了笑,肯定地回答,「小时候。」
    宋清秋笑了。以她们这个年纪来看,中学生的年龄,确实已能称为小时候了。只是,年少时的情感,真的是不可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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