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路过了一家中餐厅,离要去的街区已经不远,小店里传出的面香味让时澈停下车,要了一碗很辣的面。
    火红的辣椒泡在鲜亮的红油里,往上窜的那股劲让人想流泪。
    辣椒最能遮盖食物的原味,现在可能也是最能掩饰情绪的借口。他很久没吃辣的,久违的味道竟让他一瞬间湿了眼眶。
    他埋着头,全程没有看萧星淳一眼。
    他们一人吃了一碗带辣椒的面。
    萧星淳不是很能吃辣,红彤彤的嘴唇边缘被辣得模糊不清。她吸着气,有些幽怨地盯着碗,眼尾也熏得发红,所以没察觉时澈有什么不对。
    时澈笑笑,抹掉她嘴角的汤汁,鼻音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
    路上好好的,回到萧家他却默默离开了萧星淳身边。
    她过去找他时,几个保镖正围着他问东问西,见大小姐过来,又像同时被按了关闭按钮,瞬间低头散开。
    萧星淳颜色暗了下去,穿越过层层阻碍的视线没有回应,时澈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末端。
    -
    枯萎的花苞落在地砖上,沉思的眼眸撩动起波澜。
    萧星淳沉思久了,敲门声响了半天,还不如干花掉落的声音重。
    “进来。”
    一个男人进来,放在桌上一摞纸。
    那天她派出去查时澈母亲的人,过了多日终于有了结果。
    二十年前跟过贺达的老人还在,以送他们去欧洲为条件,他愿意带萧星淳去他们的旧家。
    房子所在的街区偏僻,周围不繁华,还发生过时澈母亲的事,这些年一直没人住。
    其实附近也没有多少人,这片街区即将拆除,只剩下零星几乎人家。
    路的两侧开始出现破旧的小楼,覆盖着尘土的窗户和生着凌乱野草的门前十分荒芜,让萧星淳生出种不好的预感。
    目的地是一座被封死的铁门,高大的钢铁臂偶尔从铁皮后露出来,里面传出的机械作业声让她微微恍惚。
    “他们一家人最后住的地方就在这儿。”
    老人年纪已经很大,慢悠悠地推开门,尘土弥漫,在阳光被镀金的空中飞舞。随着苍老的声音,她仿佛看到一个立在尘光中的小男孩,漆黑的眸子干净明亮,却难以掩饰落寞的蔓延。
    “他们分开之后,许佳柔什么都没要,只带了两个出来。”
    “许佳柔其实是个好人,早年一心扑在家庭上,自己父亲的产业早就被贺达换了血,等她再发现,早就晚了。”
    这是他能收敛得最好的说辞,其实事实比他所言还要更加不堪。
    “得知贺达出轨之后,许佳柔受了很大打击。父亲赋予她的婚姻,原本是想要用琴瑟和鸣证明他目光的长远。可结果非但不长,反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她反驳的每一个字,歇斯底里的争取,都真真实实地成为扇在脸上的响亮耳光。
    可是这些巴掌本来不该扇在她的脸上。
    她的精神和她的婚姻一起坍塌了。”
    “她开始出现不正常的行为,时而疯癫时而忏悔,也耗尽了贺达对她的最后一点情分。因为公司还有一些老人,他还是先和她提了离婚。”
    “她没有钱,离开就会流落街头,她也不想成全他。”
    萧星淳听得皱起眉头,她将嘴闭得紧紧的,担心自己不小心说出什么。
    老人将她的欲言又止收在眼里。
    想想也明白,萧夫人热衷赚钱,她的产业并不比萧烈名下的少。萧星淳又是从小被当继承人培养,她又怎么会懂。
    其实他也不能,哪怕这些曾经实实在在的过往已经风化,也还是能在粉末中感受到疼痛。
    “贺谕从小就聪明,连贺达都喜欢,喜欢到愿意欺骗新的女人留下他。”
    “贺达想要他,没要成,可后来不知道怎么,他自己跑来了。后来才知道,许佳柔死了。”
    滴滴答答的水流声突然出现在身后,像一串前来探听的诡异脚步,急促又细微。
    萧星淳蓦地抓紧外套下摆的布料。
    她回望,早晨没有回应的目光终于与之交错,男人喘着粗气,凌乱的发丝时不时掠过眉眼。
    -
    放在围墙上的水瓶被风吹倒,水顺着参差不起的墙砖落进地上的小土坑里。风声很像草藤摩擦水泥地面,他眼底黑洞洞一片。
    “时澈?”
    “纯儿,从未有人为我做这些。”
    时澈情绪不明。
    一阵寂静。
    “你有过很想让他消失的人吗?”
    萧星淳敏感的神经被挑起,跳动的眼皮时时刻刻提醒她,马上就要揭开的纱幔下藏匿的正是真相,一步步地顺着她捋清的线展开。
    然而出于对眼前男人的担忧,这次她并不希望自己所猜是正确的。
    可如果她猜对了。
    萧星淳快速看向四周,远处的机器声已经停下,到处空无一人。时间正值正午,热辣的阳光包裹全身,她却因为那个恐怖的猜想打了个寒颤,只觉得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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