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不远处时澈和一个陌生男人攀谈,两人的眼神还时不时扫过他们这边。
    男孩开始怕了。
    这个男人,不会想把他们卖给什么人吧。
    他想过要带着妹妹跑,但是他们又离得自己不算远。
    想着想着,他们过来了。
    那个一直只在月光下露出半张侧脸的男人终于看清,他的容貌可以说是狰狞,一时间吓得两个孩子噤了声,只顾呆呆地盯着他。
    “就是他们,送过界线。”
    蛇头低头看了看他们,比划了一个数。时澈不置可否,回到车里拿出一个信封扔给他。
    从毛躁躁的封口露出绿色,男孩吞了吞喉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时澈。
    “我不能带着你们。”
    进了虎口就出不来了,一个“叶纯”不够,还不想再拉上两个。
    “去那边吧,之后再如何,看你自己了。”
    蛇头催促了,时澈揽过男孩的肩膀,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
    衣服一穿上,男孩就感觉口袋里有东西,他下意识要摸,被时澈一个眼神制止。
    男人摇摇头,男孩立刻明白了里面装的是什么。他抿着唇,眼眶微微泛红,“我叫......”
    “不用说。”时澈推开了他,“你告诉我我也会忘掉。”
    男孩搂着妹妹跟在蛇头后面离开,时澈没有再看他们。
    两兄妹回头看时,只看到尾灯的红在地上一闪而过。
    -
    间隔一天,时澈才回到镇上,这是萧星淳来了之后,他离开得最久的一次。
    这个时间,大地刚好被日落的霞光笼罩。
    沙漠边缘的黄昏很美,沙海一望无际,除去干燥的风,看久了便会误以为自己在看一片异色的海洋。
    建筑物长长的影子投射在地上,时澈踩着房子的轮廓,轻车熟路地走到一间门前打开锁。
    萧星淳坐在窗下,细白的手臂搭着窗台,余晖照耀她的侧脸,娇美中平添了一丝温柔,就连沉默孤独的沙漠也变得不同。
    时澈看到她时她就那么静静地托着下巴,像在等人。
    等待不知何时会归家的人。
    比如说自己。
    时澈动了动唇,立刻将那荒唐的想法和凭空而起的念头压下。
    这里没有她记挂的人,只有她的仇人。
    所以她不可能是在等,也不会等他,他于她而言,顶多不是坏人,但也算不上好人。
    萧星淳看到他,习惯性地起身走过来。
    时澈站在原地,看着她朝自己这边来。
    她走过来时只看着自己,就像真的等待了他一天的人,当下焦急奔他而来。小心思让他一动也不想动,不想浪费这些走向他的步伐。
    但是时澈还是主动地迎了过去,他怕女人在半路停住不动,让他的梦碎掉。
    在萧星淳眼里,时澈的眼神千变万化。她昨天搓好的红绳已经洗得干干净净系在腕子上,用心做出来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哪怕外表其貌不扬,也忍不住时不时低下头看看。
    她再低头时,时澈也注意到了她手腕上多出的红绳。鲜红艳丽,显得肌肤越发雪白。
    他低下头,手插进裤子口袋,动作忽然停住,生出诧异目光。
    原本空无一物的口袋里多了个凉凉的东西,摸出来一看,是一条被摸得光亮亮的项链,吊坠上坠着一颗精巧的钻石,凑近了还有一股汗水的气味。
    时澈抬起眼。
    回想自己揽住男孩的那几秒,唇角多了一丝弧度。
    时澈摊开的手掌就放在胸口,萧星淳正好平视。
    她见他手心里躺着一条项链,又久久不动地定着,慢慢张大了眼。
    一根手指指向自己,“你是要送给我这个吗?”
    时澈眸子一震,好像突然醒了。
    女人水亮的大眼光影扑朔,充满惊异和疑惑。
    他抿抿唇,想起那男孩临走的眼神,翻过她的手,放进她手心。
    兄妹两个流落街头都没卖掉它,这样重要的东西,放在自己身上并不合适。
    “嗯。”
    得到肯定的答复,萧星淳的目光直愣愣地转到项链上。
    “是在路上......你拿着吧。”
    时澈不想说得太多,他坐到一边,瞥见女人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掌心。
    他深吸一口气屏住,这口浑浊的气憋在胸口,心沉了下去,也开始发慌。
    “叶......纯。”
    时澈很少叫她的名字,反正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互相说话只能是对方,又不能是说给鬼听。
    所以他叫得很拗口,每次都要顿一下,就像个说话不自在的结巴。
    萧星淳并没反应,随口一说的名字,无法激起她的条件反射。
    她惊讶过后是沉默。
    生在萧家,她自然不会因为一条项链上心。从小到大,她过惯了众星捧月的生活,喜欢什么爸妈都会送给她。周围的人自然也是一样,她的每个生日或者纪念日,礼物都会在客厅里堆成山,大多数落了灰都想不起打开。
    收到的敬意太多,随意放置的更多。哪怕肆意丢弃,回报来的也只会是猜测她心思的惶恐和夸张自责,还有下一次更加精心的讨好。
    久而久之,她对一切示好都麻木。
    不是她不懂感激,只是明白那些人敬得是萧家大小姐,不是萧星淳。
    被剥掉权利外壳的她是躺在地牢里揪野草果腹的阶下囚,一样无法预知自己下一刻的命运,是被当成砧板上的肉切掉,还是被人当做蚂蚁踩死。
    她自觉自己没有那么幸运,可偏偏,老天爷就降临在她头上一份好运。
    她一阵茫然,那晚心脏坍开的口子又落下许多残砖断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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