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蒋兴龙,请问1605号病房里的病人有什么事情吗?”
    因为一心想着梁泳心的情况,蒋兴龙没有看出护士眼中的异样。
    “哦,蒋先生,是梁先生让我们喊的,他刚刚醒了,现在精神非常好,他说想要见你。”
    “真的吗?!!太好了,谢谢你。”
    蒋兴龙来不及把道谢的话语讲完,就匆匆朝爱人的病房飞奔而去,后面的护士立刻急着叫住了他。
    “蒋先生,防护服!细菌防护服!看把你乐得,梁先生虽然醒了,可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哦!”
    “是,是的,抱歉,麻烦你帮我拿一下,谢谢。”
    护士走开去帮蒋兴龙拿细菌防护服去了,蒋兴龙迫不及待地趴在重症监护病房玻璃外面朝里面看,果然泳心已经醒了,脸上的氧气面罩也暂时摘了下来,说明他的状况现在非常稳定。
    蒋兴龙总算松了一口气,他不停用手指在玻璃上写着‘我爱你’的字样,迫不及待把自己的心情传达给梁泳心,而病床上的梁泳心也侧着头回应给他温柔的微笑,在蒋兴龙眼里还是同以前一样漂亮。
    “蒋先生,赶紧换了衣服进去吧。”
    “好的。”
    片刻之后,一身白色衣服,连头发都唔得严严实实的蒋兴龙坐到了梁泳心病床前,一双大手覆盖在梁泳心伸在被窝外面的那只手上。
    “泳心,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痛,我帮你揉揉。”
    “……没有,看到你我就什么地方都不痛了。”梁泳心依然在笑,可是眼泪也在挂下来。蒋兴龙只当他是看到自己高兴的眼泪。
    “泳心,你知道吗?昨天,爸妈已经同意正式收养你,等你好了,我们就可以住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
    “好啊。”
    “还有还有,到昨天为止,罗雀屋事件的一切真相终于全都明白了,等你出院我……”蒋兴龙猛然想起梁泳心出院之后自己早已经在牢狱中了,所以话讲到一半停下了,眼神也暗淡下去。
    “等出院之后你慢慢讲给我听好吗?”梁泳心轻声替他说。
    “泳心,我早就知道罗雀屋里有贩毒份子出入,而且我还包庇了他们,所以……你出院之后,我已经在监狱里了,我不知道会判几年……泳心,你会等我的吧?不会嫌弃我这个不负责任的人吧?”
    “怎么会呢?如果你不负责任的话,那世界上还有什么人是负责任的呢?”梁泳心的笑容更甜了,他的手指轻轻攀上蒋兴龙手背,仿佛在触摸一件稀世珍宝一样。嘴上依然温柔地说着:“你是这个世界上待我最好的人。”
    “泳心,抱歉,我真的一直都想保护你,可是我却从来没有做好过,对不起!”
    蒋兴龙突然把头埋进了梁泳心的肩窝,虽然他身上都是浓浓的药味,但是蒋兴龙依然觉得无比安心和幸福。只要这个人活着,蒋兴龙觉得自己就是幸福的。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三重落幕第六幕:莫忘海右二
    轻手轻脚走出四号拘留室,莫海右还在回忆着里面两个男人的对话,知道该说是不幸还是幸运,莫海右有一种心里怎样都无法释怀的感觉,就像是郁结在一起的冰块一样,无法融化。
    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无法逃脱生老病死,而不幸并不包括这些,突如其来的,或者说意想不到的那些痛苦和死亡,人真的没有多少能力可以抵抗。
    莫海右觉得只有趁有生之年,趁着还健康、年轻的时候,尽可能多的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人生才算是圆满。至于什么时候会迎来疾病,甚至是死亡,这些谁又能讲得清楚呢?就算是医生也是没有豁免权的吧!
    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不论蒋兴龙最后的希望是否如暗夜中的萤火虫一样被点燃,他也要继续活下去的不是吗?作为一个警察,也作为一个特殊的医生,莫海右觉得自己有必要也有责任帮助蒋兴龙好好延续他的人生。
    在警察局走廊里面缓缓向前踱步,莫海右想着自己能够做的事情,不知不觉与一个人擦肩而过,等他反应过来,擦肩而过的人已经走到了身后。
    莫海右回过头去,身后的人也同时停下并转过脸看着他。
    “你好,莫法医。”恽夜遥好似很轻松地打着招呼,“这么巧,你要回办公室吗?”
    “不,停尸房还有一点工作没有完成,恽顾问你是来看望蒋兴龙的吗?他在四号拘留室里面,罗顾问也在。”
    “不是,我是来找你的,方便说几句话吗?不会太长时间,就五分钟。”恽夜遥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
    “……好吧,那我们就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一下吧。”莫海右就近指着一张走廊上的靠背长椅说,然后自己率先坐下了。
    对于这次莫海右的爽快,恽夜遥稍稍感觉有一点惊讶,不过他很快恢复常态,跟着坐到了莫海右边上。
    “案件最后的勘察工作还需要多久才能结束?”恽夜遥问。
    “大概还要好几个星期吧,零零散散的事情太多了,尤其是山上,要把所有的痕迹都清理干净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做到的。后续还有尸体的认领工作,有好多具尸体都找不到亲属,需要警方出面处理安葬。还有洪晖健母亲的案子,现在内蒙古警方正在重新办理,虽然已经确定洪晖健就是杀死母亲的凶手,但是他们家乡的亲属也都无从查找了,所以进展会比较慢。”
    “辛苦了,这个案子真的是太让人不可思议了,居然有人会为了一笔并不清楚多少的钱财和过去记忆中的一个吻,把事情做到如此地步。”恽夜遥感叹说:“虽然其中参杂了各色人等的贪念,但是洪晖健这个人不得不说太过于执着和疯狂了,这几天我一直在思考,虽然他将所有的同伙悉数灭口,不过,洪晖健本身是否真的有活下去的欲望呢?”
    “有,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欲望。”莫海右回答说。
    可是恽夜遥却摇了摇头,他似乎并不那么认同。“活着有时也是一件辛苦的事情,洪晖健的父亲早已经习惯了欺骗、背叛,而洪晖健耳濡目染这些东西,他真的不觉得累吗?一个人在被另一个人同化的同时,内心真的不会做出任何反抗吗?否则,洪晖健为何会如此残忍地杀害背道而驰的人?也许杀害母亲的时候,在洪晖健眼里,只是不想被同化。被恶魔蒙蔽双眼的人,并不一定清楚他消灭的对象是谁。”
    “如果你仅仅只是想要过来说教,或者和我讨论思想问题的话,我想我们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莫海右冷冰冰地说,他的眼睛始终平视着前方,看不出任何感情波澜。
    “抱歉,我并不想让你厌烦,也不是来跟你说自己的思想问题的。只是单纯想要和你说一说我们的过去。”恽夜遥赶紧补充说。
    “我们的过去?”莫海右语气带上了一丝惊讶。
    “我知道,你并不喜欢谈论过去,可是,我刚刚听说了梁泳心的事情,这让我很不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这个世界,离开自己所爱的人,不论是家人还是爱人……在我的思维中,光是想象就感觉很痛苦。所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要在回w市之前再问一句。”
    “什么?”
    恽夜遥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开始模仿两个人的对话,莫海右不得不抬起脸来看向他。
    “如果有一天海左丢下我一个人走了,我要怎样才能找到海左?”
    “海右净胡说,你那么会生病,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
    “我是说如果,如果啦!!”
    “嗯……如果的话……那我就给自己起个名字叫莫海右,意思就是莫忘海右,怎么样?”
    几秒钟的‘话剧’表演完成之后,恽夜遥回过头来,他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表情,他开口对莫海右说:“如果你记得这一段对话,却不想告诉我的话,那就请你把它放在心里,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我会一直等待;如果你不记得这一段对话,但是想要去了解他的话,那就请你在有空的时候去w市的海边看一看吧,我想那里会有你需要的答案;如果你即不记得这一段对话,也不想去了解他的话,那么就请你当今天我是来显摆一下自己的演技,做一个临时观众,然后忘了所有的一切。”
    说完,恽夜遥没有在停留一秒钟,大踏步离开了警局的走廊,只留下莫海右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
    刚才恽夜遥所表演的对话和今天早上梦中的对话是何其相似,只是对话的主角不同而已,不,莫海右想,或许是相同的,或许只是自己太过于执着了。
    ‘我会去w市的海边看一看的,看一看梦中的地方,也许我真的可以想起一些什么来。’
    等到恽夜遥消失在走廊的尽头,莫海右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然后,站起身来,也跟着离开了,谁也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如同隐没在虚空中的思念一样,莫海右把它藏了起来。
    第三百六十三章 三重落幕第七幕:荆棘鸟的绝唱一
    2016年5月11日中午,罗意凡事实上已经知道了梁泳心那边发生的状况,可是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只是像平时一样回到姐姐的病房,谎称自己刚刚出去走了一圈,透透新鲜空气。
    罗芸对此并不怀疑,她拿着让护工阿姨帮忙去买回来的羊绒线和棒针,正准备开始织毛衣,一边对坐到她床边的罗意凡说。
    “还记得小时候吗?妈妈常常利用晚上的时间给你织毛衣,那时候爸爸妈妈工作都特别的忙,没有时间照顾你,我又还小,笨手笨脚的,每到冬天,你一个人溜出去玩之后,回来都会拖着鼻涕。所以妈妈就不睡觉给你赶织毛衣。”
    “每当看到她一边打瞌睡一边陪着你,手里还不停织着衣服的样子,我就很心疼,于是,我求着妈妈教我怎么织毛衣,那个时候,你知道吗,妈妈还不肯教呢,怕我浪费线团,一斤羊绒线可是很贵的。你念的学校学费又那么高,所以她总是说‘你呆在一边看着就行。’”
    “后来,她看我坚持,就给了我一副塑料棒针和一些打结的小线团,我把小线团全部整理出来,然后一点一点连接起来,虽然五颜六色的,织出来的东西也不好看,可是我还是很开心,乐在其中,像是得到了天底下最好玩的玩具一样。”一边说着,罗芸一边抬起头来朝罗意凡微笑。
    “小时候,虽然很穷,什么事情都小心翼翼的,不过我还是觉得那个时候最幸福了,妈妈其实并不排斥我,你知道的,她只是因为生活的压力,所以时常不开心而已。而她又不舍得对你发脾气。意凡,每个人都会有承受不住压力的时候。”
    “就像我也一样,自从和亲生母亲相认之后,我有的时候也会发脾气,因为太累了,或者是太困了,你知道照顾一个病人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睡觉,所以我感觉自己现在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儿子,那孩子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完全是因为我的私心,我不能同时失去你们两个人,意凡,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都懂的。”罗意凡的手抚上罗芸没有多少血色的脸庞。
    罗芸继续往下说:“我准备织两件毛衣,一件给你今年冬天穿,另一件好好保存起来,等弟弟可以下床走动了,给他穿上,意凡,我都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你们两个穿上毛衣的样子了。嗯,你的就选铁灰色,那是爸爸以前最喜欢的颜色,弟弟的吗…我还是等他醒了问一下吧,不过,我觉得米色或者驼色可能比较适合他。”
    罗芸嘴角的微笑越来越甜蜜了,甜蜜到罗意凡都不忍心打断她。
    “姐姐……”
    “怎么了?你手这么冰凉,是不是今天又下雨了?”罗芸问罗意凡。
    “不是的,今天可是个大晴天,要不等一下我带你出去逛逛?”罗意凡站起身来,绕过病床一把将窗帘拉开,外面的阳光瞬间照进病房里面,丝丝缕缕洒在罗芸白色的被褥上面。
    “啊!好舒服的天气,我们现在就出去吧,顺便去看一看弟弟。意凡你说呢?”罗芸比刚才更加开心了。
    罗意凡也不回答,回过来掀开姐姐的被褥,用双手把她打横抱起来,走向停在病房一角的轮椅。
    等罗芸在轮椅上坐好之后,罗意凡又拿来一件外套披在她的身上,然后推着轮椅朝病房外的电梯走去。
    两个人在医院走廊里,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大部分时间都是罗芸在回忆过去和聊儿子的事情,她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要讲给罗意凡听,而罗意凡也乐在其中,因为这是他一直以来都向往的生活。
    电梯缓缓降到一楼,这个时候罗芸才反应过来他们前进的方向并不是梁泳心所在的病区,罗芸奇怪地问:“意凡,为什么不先到弟弟那里去?”
    “泳心今天早上要接受好多项身体机能检查,现在他的病房里面聚满了医生和护士,我们过去不太方便,还是等空下来再说吧。”
    罗意凡的话让罗芸突然显得有些紧张起来,她问:“是不是弟弟又出现什么状况了?还是第一次手术的结果并不乐观?”
    “姐姐,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第一次手术很成功,医生不也这样说过了吗?我们又怎么能知道医生要检查些什么呢?如果有不好的消息,一定会有护士第一时间告诉你的,没有人提起,那就代表一切都很好喽。”罗意凡的语气还是装得很轻松。
    “唉——好吧,那就先散步吧。”罗芸眼眸明显暗淡了一点,罗意凡看在眼里,不动声色推着她走向医院后面的药材植物园。
    树荫下两个人渐行渐远,路过他们身边的护士和其他病人纷纷朝他们微笑着打招呼,罗芸和罗意凡也转头报以微笑。阳光照在两个人乌黑的头发上,显得特别惬意和幸福。
    当轮椅推到一株金桂树下的时候,四周已经没有人路过了,罗芸突然之间抬头看向罗意凡的脸问:“天使还没有带走他,对不对?”
    “!!姐姐……”罗意凡感到有些不知所措。姐姐虽然平时不怎么聪明,不过对于自己的亲人,她总是能够比别人感应到更多,这也许就是血脉的联系吧。
    “天使一定不愿意带走他,可是,他的状况会让另一个人被恶魔带走,所以我们得帮他们,意凡,好不好?”罗芸的眼眸一直盯着罗意凡看,眼中不是绝望而是对未来的希望。
    “好,姐姐,无论如何,我都听你的话。”罗意凡俯下身体,轻轻吻了一下罗芸温暖的嘴唇,金桂树的花朵纷纷洒落下来,飘散在他们身体周围,美丽极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三重落幕第八幕:荆棘鸟的绝唱二
    病房中的男人正在被医生扶起来,做例行的身体检查,他身上的伤口依然非常疼痛,但是手术之后,明显比之前好很多了。
    纱布,一层又一层的从他腰间取下来,男人的皮肤随着医生的动作有些微微颤抖,他默不作声靠在身边某个人的身上,低着头,看不清楚是清醒还是昏迷。
    “伤口的愈合情况还可以,并没有发生感染,以后会留下明显的疤痕,你要注意这段时间不能用手去挠。”替他换药的医生关照一句之后,示意边上的人小心放下男人的身体,让他重新平躺回病床之上,并替他盖好白色的被褥。
    然后医生和护士默不作声地退出了病房,当他们全部离开之后,病房角落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坐着的女人。不,她好像一直就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病床上的人。
    许久之后,安静的地方终于传来一句温柔的问话:“你感觉还好吗?”
    病床上的人听见声音,微微挪动了一下,但可能是因为伤口的关系,他马上又不动了。
    “还好,谢谢你的关心。请问你是谁?”
    “在我告诉你我是谁之前,你能不能先听我讲个故事?我也是一个同样寂寞的人,只是希望有个人能说说话而已。”女人的声音依旧温柔,她继续说:“你就当是躺在这里无聊,顺便听我讲讲呗。”
    “好吧,那你就说吧,不过说的过程中我有可能会睡着哦,如果我睡着了,你可以大声叫醒我。因为我觉得你的声音很好听。”
    “没关系的,你闭上眼睛静静听就行了,如果你睡着,我会悄悄离开,等你醒了再过来讲给你听。我也不知道这是多久以前的事情,总之你就当做很久很久以前吧,一个小女孩出生在非常非常贫穷的地方,她吃不饱,穿不暖,还要经常被野蛮人欺负,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后来,小女孩的妈妈又给他生下了一个弟弟,可是野蛮人还是不断地欺负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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