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战结束,两人搭车子啟程返家,郑雅岑接过同事递来的水瓶就拿给霍哥:「喝水。喝到饱!」
    霍明棠接过水瓶,眼前青年的笑容就像细雨滋润过的花木一般美好而耀眼,这么不经意的互动,一瞬间就心动了,毫无预兆。他恍惚间明白过来,自己一直就是活在沙漠中的人,而映在眼中的这个人于他而言是一场雨,能让枯涸大地復甦的存在。
    「谢谢。」这句道谢包含了太多意思,只有霍明棠自己体会,此时他太疲惫,喝完水仰首靠着座椅,安稳睡了。一闔眼都是那青年各种情绪下的精彩表情,调皮、牢骚、无聊、灵光一闪等模样,而且始终跟随着自己。
    他想起从前妹妹吵着想跟他一起养斗鱼,斗鱼是种互动性高的鱼,有时拿手指在缸子前晃,牠也会认真追着手指摇头晃脑,养了两个月他就不养,送朋友了。因为他发现用心饲养宠物,不知不觉会付出很多感情,哪怕是一隻鱼,而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因为生命週期不同,能预见将来他会为了宠物伤心,而这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脆弱胆小。
    那时他认为自己的弱点只要有一个就够了,就是霍丹妃,而且事实上他也不希望自己过分关注、控制丹妃,随着年纪渐长,他学着放手,丹妃学着独立,好像皆大欢喜,可是他心中空荡荡的,如同这片沙漠,荒芜而危险,不管来了什么新鲜活跃之物,都有股死气将之笼罩。
    路途遥远,霍明棠有时被颠醒,耳边能听见郑雅岑和其他人聊天的声音,像是困扰又好笑的回顾这次旅程。郑雅岑哼声说:「突破什么自我啊,你自己去突破啦。我都被迫突破百万遍了,最长时间飆汗、没洗澡、吃虫烤骆驼、喝尿什么的,没变人乾简直奇蹟。」
    霍明棠闔眼,嘴角染上温煦笑意,他能想像郑雅岑带着怎样的表情跟其他人聊天,连声音都很生动的一个人,也难怪会让他有一瞬的心动。
    这头说多了话又口乾的郑雅岑找到水瓶补水,聊天告一段落,其他人除了驾驶都在小憩,他小口小口饮水,眼尾斜睞霍哥,看到那张好看的唇变得有点乾裂,不由得心疼可惜。脑海闪过被霍哥舔眼泪的事,心口发烫,后颈和头皮有一股酥麻奇异的感觉漫延开来。一想到能回家,他脑海就是四个大字,普天同庆,但想到暂时要结束跟霍哥冒险的旅程,竟然有点寂寞。
    完了完了,是不是被极限环境挑战给玩坏啦,郑雅岑摸摸心口想着。中途转机时,他偶然从其他人口中知道沙漠里听见的野兽怪叫其实是胡狼,只觉得是劫后馀生,好想毁约,不过毁金赔偿金他不想付……还是继续挑战吧,达成挑战奖金。
    某赤道上的丛林一隅。
    一名浑身包括头脸都沾泥巴的女人在岸边升火烤着一隻剥皮鱷鱼,对面坐着眼神空洞的男人,女人拿刀俐落片着鱷鱼肉递给伙伴说:「吃吧,这是我们合力捕到的成果,别客气哦,虽然升火什么的你都没帮上忙,不过因为你是我闺蜜的男人,我会负责把你完整带回去的。吃吧。」她津津有味吃着鱷鱼肉,含糊念着要是有调味料就好了。
    男人身上跟脸相对乾净,但皮肤有许多蚊虫叮咬的红肿,两眼血丝,他接过肉串犹豫道:「我参加这个节目会不会破坏香草葛格的形象啊。抓鱷鱼什么的……」
    「不会啦。」
    「那你好歹顾一下自己形象吧。你不是玉女偶像吗?」
    「是啊,我是。」魏璐秒答,谁规定玉女不能宰鱷鱼,其实她也不喜欢玉女两个字,真土。
    郭渢英乾笑,嚼着烤过熟的肉,心想这女人就算一个人被丢到沙漠也能自己回来吧。万万没想到这女人会是自己女友的闺蜜,将来他们情侣要是吵架,找上魏璐哭诉,他会不会跟鱷鱼一样被剥皮?
    后来播出节目,魏璐男友力爆表而大受观眾欢迎,至于郑雅岑的人气在一开始下滑到谷底后反弹,原先有人骂他端着明星偶像的架子去扯霍男神后腿,后来随他们两人微妙的气氛及互动,骂声不可思议的低弱了,像是等着看另一场好戏一样。
    而霍明棠则由于平稳的表现及可靠的实力,升级成了男神中的男神,人气大涨。
    网友a:「怎么觉得花瓶岑发牢骚其实是跟棠哥撒娇。」
    网友b:「什么你觉得,根本就是!」
    网友c:「他们私下好像交情不错,先前看感觉他们画风不同,一个那么蠢的花瓶跟一个实力派暖男。现在看觉得自己真糟糕,他们两个好配啊。」
    网友d:「楼上腐女!是说──我也同感!」
    网友e:「同感+1」
    郑雅岑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传成什么样,一回住处洗洗睡了。
    ***
    回国后,郑雅岑听说郭渢英还在挑战中,节目为了宣传而进行了一次简短採取,所以他录了一段话给好友打气,祝他们下回的挑战都能顺利。柒姐邀他和其他艺人朋友一起去做spa,他趁机发牢骚,顺便跟他们讲挑战经歷,把遭遇的苦难当成笑料做成梗。
    间隔的一週内也去上了一个访谈节目,大爆自己喝尿的心路歷程,说完对着镜头喊话:「我也常逛网的,不要再叫我跟霍哥喝什么交杯尿啦,你们这群小变态,那太重口好嘛!」
    交杯个屁。到现在郑雅岑都还有心理阴影,而且回国第二天就收到郑尚海来电调侃:「小时候你说你没有那么喜欢校外教学,原来你比较喜欢这种野外求生?该不会是抖m吧。」
    郑雅岑笑骂,抖m你个头!
    休息期间他和霍哥没有特别约出来见面,只有每天传一传讯息,在知道霍哥有健身习惯之后,两人也会互传健身后的照片,或是请教练帮忙侧录。这种事跟其他朋友也会做,只不过郑雅岑通常看过就算了,主要是炫耀自己身材,而现在他会默默把霍哥丢的照片都存起来,有时看着照片发呆,什么也不想,假装自己还像在沙漠里一样,有霍哥在就很安心。
    日子过得飞快,几天后又到了第二轮挑战者抽籤。这回的地点改在某个很漂亮的都会公园,一样的大萤幕和舞台,一样的主持人,阵仗仍然浩大,还多了不少围观民眾。这次比之前多了些工作人员,郑雅岑他们这组就多了个随行记者桂鸿藻,大家都喊她绰号小红枣。
    这回出发前各组都有做过体能训练,郑雅岑和霍明棠更是把消瘦的肌肉又练又吃的补回来。他们抽中的地点是极地挑战,要去高纬度地带,只是他们都没料到节目会疯了似的搞出变态企划,让他们两个挑战者出场时就挑战高空跳伞。
    儘管有专业教练,这依旧是很危险的事,教练向驾驶确认了高度后就带着霍明棠跃下,郑雅岑则一脸惊恐被半推半抱的飞出去,紧接着是一组摄影人员。镜头拍到霍明棠绷着脸有点严肃,当他看见镜头后扯开嘴角灿笑,双手比着大姆指,表现得淡定自在,而另一头郑雅岑整个人呈崩溃状态,怪叫着听不出是哭是笑。
    约一分鐘自由落体后才感受到浮力,让人像鸟儿般展臂乘风,旋转、滑行,他们俯瞰着下方壮丽的景色,冰山、冰河,还有树林、河流,全被白雪裹覆得如同幻境。
    降落后郑雅岑最快速度找到霍明棠扑抱,满脸泪痕,霍明棠好笑的拍拍他背后,教练们迅速收伞,拋出绳索将所有人分组环腰系上,尽速移动到更安全的地方开始教授求生技巧。传授的内容有绳结的应用,以及一些工具操作,医寥人员跟拍摄人数和上次差不多,就多了小红枣这个记者。小红枣问他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以及询问这次任务内容。
    霍明棠说要先确认方位,任务有两项,一是找到蓝色冰河,二是找到巨大间歇泉。郑雅岑抢话道:「当然是先离开这里啊。冷爆了,我的手快没、没知觉了。」他们都在拼命活动手指,霍明棠搓了搓手之后拿錶找方位,几息之间天气骤变,从适合跳伞的天气转成阴天,风雪增大,连迈步都困难。霍明棠提醒郑雅岑用教练讲的蹬雪步法跑起来,过没多久他拉住青年喊:「不能再跑了,风雪太大,失温过度会陷入混乱,我们得就地休息。」
    由于霍明棠的判断,郑雅岑选择相信他,两人就地刨挖雪地,至于小红枣则跟其他人避到附近去,留下专业的拍摄团队继续工作。
    半小时之内他们挖了一个不深不大的雪坑,恰恰好够两个大男人躺。霍明棠把新积雪压成团块堆在出入口挡风,留了间隙通风,一边下指令让郑雅岑取出睡袋、铺上绳索。郑雅岑把绳子迂回铺好,减低他们身体跟雪的接触面,再拿出睡袋先搁一旁,继续往下挖出一个较深的凹陷处作为冰井,让冷空气有地方下沉。
    两人分工做完这些,郑雅岑说:「奇怪,睡袋怎么只有一个?」
    「刚才没仔细看装备,不是两个都在你那里?」
    「不可能吧。一人一个才对啊。」郑雅岑边讲边展开睡袋,错愕道:「是双人睡袋?」
    「那就用吧。」霍明棠不客气的躺进去,招手说:「快躺进来。」
    「怎么会给双人用的。」郑雅岑犯窘,嘀嘀咕咕。
    「不清楚,可能是赞助商想让大家看看双人睡袋的用处吧。」霍明棠说完把对方拉进睡袋里,朝出入口的方向喊了声晚安。
    「是吗?怪不得之前领装备觉得怪怪的。」他心想,别组一男一女也不可能发这种睡袋,只有他们这组能利用了。
    霍明棠听他小声念了句好冷,提议道:「冷的话乾脆抱一起,反正外面的人看不到。」
    「要抱吗?你不会嫌我?」
    「还是你想趴我身上?」
    「那样也怪啊。」还是抱吧。郑雅岑有点想笑:「一直想试试这种取暖方式是不是很实用。」
    环腰搂背,冷到觉得怎样的姿势都无所谓,甚至连彼此呵出的空气都觉得温暖,郑雅岑数着霍明棠的睫毛,心跳得厉害,傻呼呼说:「好像比较不冷了。」
    「那就好。」
    郑雅岑感受着对方宽厚的胸膛和拥抱,心思荡漾,一时却不知道该讲什么,霍明棠一双眼直勾勾的看来,他问:「你又这样看我。」
    「怎样看你?」
    「像妖怪看唐僧,北极熊看海豹,虎鲸看企鹅,我看……」
    「嗯?」
    「像我看你一样。」
    霍明棠神情兴味盎然,淡柔询问:「你怎样看我的?」
    「你,很好。」
    「怎样的好?」
    郑雅岑怯怯低喃:「好到我有时觉得,危险,不妙了。」他心说完了,又被牵着鼻子走了,明明是他想试探点什么,有些曖昧不明是美好也危险的,他不知道该不该涉险探究。
    霍明棠没有再问他话,却将手臂收紧,把他抱得更牢。他投以疑问的眼神都没得到回应,可能对方看不懂吧,于是他啟齿问:「为什么抱这么紧?」
    「我冷。」霍明棠的声音听不出一点颤抖或畏冷的感觉。
    「我们这样好像遇难。」郑雅岑试着换话题。
    「遇难你还这么开心。」
    郑雅岑愣了下:「有吗?」
    「你笑了。」
    「可能是因为有你作伴。而且冷死比热死好吧?能这样睡死也好过热死。」
    霍明棠默默注视他十几秒,有点煞风景的讲:「也不一定是睡死,万一冻伤冷死的话,下场也是很惨的。冷到最后会觉得热,非常热,这跟烧烫伤是相反的,烧烫致死到最后其实是感觉到冷的。也算一种物极必反吧。」
    郑雅岑眼角抽了下,这怎么越聊越猎奇啦。
    外面天色暗得快,他们没开灯,偶尔霍明棠会举高手去测通风程度,然后再缩回睡袋里把郑雅岑当暖炉一样抱紧。环境是黑暗的,郑雅岑的精神有点紧绷,他隐约察觉到自己对霍哥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同时也怀疑对方是不是有相同的意思,否则为什么屡屡做出一些诱惑人心的神态、言语或举止?
    「睡不着吗?」霍明棠出声关心。
    「可能平常都一个人睡,这样抱着也不好睡,霍哥你也是吧?还是躺回来怎样?」
    「……让我再抱一下。」霍明棠顿了下:「你像小暖炉一样。」
    演过几部偶像剧的郑雅岑又怎会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撩啦,是错觉吗?不是错觉吗?不管是不是他的情绪都亢奋得睡不着,可是他很怕是自己一厢情愿。
    他总觉得自霍哥拉他进睡袋之后他就掉坑了,再也爬不出来,这男人如果不是对他有点意思就绝对是恶魔!
    思量再三,郑雅岑认为这有可能是他们两个同甘苦共患难后的一种错觉,因为太依赖对方或太惦记对方所导致,不是有什么吊桥理论吗?为了再度测试这是不是错觉,有必要呼唤现实,于是他说:「霍哥,你记不记得我整型?」
    黑暗中一片沉默,郑雅岑轻喊:「霍哥你睡啦?」
    不是睡着,是因为青年的问题太跳跃,霍明棠出声回应:「没睡。我知道你整型,怎么了?」
    「觉得我好看吗?」
    「好看。」
    郑雅岑咬了下唇内肉,一时不小心问话就歪了,问歪了还沾沾自喜的他大概没救了,已经是喜欢上霍哥了吧。人工美,暗恋同性前辈,果然人活着秘密跟弱点只会越来越多吗?他绝望害怕得感到眼前一黑──眼前本就是黑的。
    「哈哈。」郑雅岑喷笑,被挠痒了。他扭了扭身体想躲,出声制止:「不要闹!」
    「你的背这么敏感,很怕痒。」
    「为什么要挠我痒,你无聊啊!」青年微恼。
    「嗯。太无聊了。现在好多了,睡吧。」
    郑雅岑还想抗议骂人,但感受到对方放松肢体,自己又躺回原位睡。睡梦中因为感觉到冷热差,他又不自觉缩到霍明棠怀里,两人紧紧倚偎。
    睡了一觉,外面风雪消停,霍明棠把人叫醒之后离开雪坑,重新整装后确认方位出发。挑战进展得还算顺利,在第二天下午就找到了蓝色冰河,那是一种难以言喻、宛如梦幻的浅蓝色。它是歷经久远时间沉积的冰雪,由于自身重量挤压排出空气,不像普通冰雪有气泡将阳光散射呈白色,仅阳光中的蓝光能穿透而呈青色。
    「好美。」郑雅岑由衷发出讚叹,置身蓝冰世界中,他心情愉悦,飘飘然的旋身一圈,不经意对上了一双饱含柔情的笑眼,接着触电似的跳开视线。
    霍明棠捕捉到那人细微的表情变化,对方是不是察觉了什么,但他并不着急,免得越追,对方跑得越远,而是等候一个时机,一招击中重心的时机。他走近提醒:「这里不安全,拍完就快走吧。」
    很多人并不清楚这些古老蓝冰乍看坚实,其实也极其脆弱,一不小心就可能剥落、崩塌,曾经就有人因此被压死。一行人迅速远离这里前往下个目的地,找寻地热区域的间歇泉。
    这里的天气诡譎多变,脱离冰河地带进树林后就开始飘起细雨,他们决定去溪谷间发现的洞穴躲一晚,沿途照着之前学过的求生知识收集一堆白樺树皮。白樺树皮富含油,即使在湿冷雪地也能用来点燃取火,他们把树皮揉松之后点燃,弄好火堆烤一烤僵冷的四肢。
    片刻后重新确认装备和饮食,基本上和前次差不多,也有一包果乾、高热量饼乾棒,一点二公升的大水瓶。
    严热或酷寒的环境都容易令人脱水,但极地比沙漠更易取得淡水,他们将组合炊具盛满雪开始煮,喝着热水驱逐寒气,两人紧紧挨在一起取暖。小红枣冻成了小苹果,她顶着微红双颊採访他们,郑雅岑对着镜头回应一些垃圾话,欢迎大家来冰与火的国度参加什么的,模仿企鹅走路,借衣服穿套把自己穿厚模仿雪怪,把周围人都逗笑了。
    走了一天路都没发现食物,只好拿出果乾吃。郑雅岑边吃边打瞌睡,脑袋重得点了几下,肩上有人轻拍,他回头望,发现霍明棠已经把双人睡袋准备好了,并且温柔优雅的说话:「吃完来睡吧。」
    郑雅岑愣愣点了下头,心理活动却飞速运转着,这该说什么才好?饱暖思淫欲?不不,他单纯就是想睡觉,只不过有霍哥陪睡让他心情变得很复杂,羞怯、尷尬、不安、欣喜,总之霍明棠往那里一站,这个洞窟都瞬间蓬蓽生辉……好吧,也没那么夸张。
    这次两个人各躺各的,其实还是紧邻着,那些工作人员也都去休息了,周围一片寂静,但能清楚听到自己和身边人的呼吸,他们两个好像连呼吸都有默契的越来越一致。
    「洞穴里也蛮冷的。」郑雅岑说着,试探性拿手肘往对方那里蹭了蹭。
    「等下就不冷了。」
    「霍哥你不怕冷了?」
    「现在还好。」霍明棠微微啟唇打呵欠,闭眼休息。
    「喔。」
    听出郑雅岑想聊,他问:「太冷睡不着吗?还有一个空瓶,你可以拿来装尿,用尿瓶保温,听说效果很不错。」
    「不要再说尿了。」他对尿都有阴影了。
    霍明棠低声笑着,侧卧面对他说:「可以抱你吗?小暖炉。」
    「又冷啦?那你抱尿瓶吧。」
    「……」何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尿还尿,这大概就是了。
    郑雅岑得逞的笑了下,挪了下位置把霍哥的手臂挽来抱住,他说:「抱着不好睡,就这样吧。」躺了许久他说,空气里都是下雨的味道,霍哥跟他说那其实应该是孢子的味道。他也不知道霍哥讲的是真是假,总之好像很厉害,什么都懂,没有什么怀疑的相信了。
    快睡着时,郑雅岑恍惚间好像听见了耳畔有人呢喃着喜欢。
    「你喜欢我吗?」也可能是「我喜欢你。」抑或是都有,都没有。那声音他认得的,沉稳温柔,让人听着觉得可靠安心,又有点神秘。
    是霍哥的梦囈吧,可能是某齣剧的对白,某首歌的词。如果是现实里对他讲,那就好了。郑雅岑徘徊在梦和现实交界,迷迷糊糊揣想着。
    半夜里郑雅岑被霍明棠喊醒,霍明棠说工作人员叫醒他,说是外面有看头。他皱眉撇嘴问:「什么看头啊?」他真的很厌烦半夜被扰醒,上次沙漠里地震就把他睡眠跟心情都搞得很恶劣。
    他咋舌跟着霍哥往洞外走,听到外面的人发出连连惊叹,他正想抱怨,一出来也跟着发出「哇──」毫无新意的惊叹声。
    是极光。
    幽绿、粉紫色的光幕在夜空流转,令人有种时空错置到久远神话中的错觉,这是继海市蜃楼之后让郑雅岑感到不可思议的现象,虽然已经看过许多图或影片,也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亲眼看到的感受还是非常新奇。
    他请同事帮忙拍照,和霍哥勾肩搭背的摄影留念,欢喜雀跃的样子儼然就是个观光客。拍完照,情绪慢慢平缓下来,接着睡吧。
    天刚亮没多久,霍明棠拉着郑雅岑稍微做点暖身操,把空瓶拿来装雪放到衣服隔间里,利用活动时的体温把雪融化成水。离开洞窟继续前进,来到了一条河,这条河不深,水顶多到大腿,而且河道不宽。霍明棠提议把衣物脱下来尽速涉水过去,郑雅岑不敢置信:「会冷死吧!」
    霍明棠开始脱衣物,只留一条下半身穿的内裤,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在风中发抖,踩进水里更是抖得肉眼都能看出来,他颤着话音喊:「没事。留意脚步就好,过来吧。」他脸色冷峻的在水中步行,试图替下一个涉水者找好路线。
    郑雅岑看霍哥已经快到对岸,咬牙脱衣,把衣物塞背包里,手拎着袜子一脚踩进水里。「卧哦哦哦靠!」郑雅岑惨叫,霍明棠在对岸喊他,提醒着要尽量张开两脚避免被水流冲力绊倒,他感觉那冰冷刺痛是身入骨肉里的,喊着好几声救命。
    一上岸就抓出乾爽的衣物穿套,他听到已经先到对岸的小红枣还在拿他们两个的身材作文章,不禁绷住形象克制自己别太失态。才渡完河,天气又变了,不得不找个遮蔽处躲雨,附近没有像前一晚的山洞,他们找来树枝和松枝綑成一个遮蔽处躲风雨,再扎了一排防风围栏,一方面阻挡风直接灌入,一方面防止火堆热气外流。
    或许是冷的缘故,热量消耗得特别快,他们感受饥饿的频率远胜于上一次。又冷又饿,只能喝水了,喝完了还能再到外面找水。水喝多了想尿尿也是困扰,这次郑雅岑坚决不喝尿,也不用尿瓶,两个人穿得一身厚,互相抱在睡袋里过夜。这一日特别糟糕,只有冰冷的河,还有下不完的雨,也没有山洞,耗大半天自己做遮蔽处,晚上更没有极光之类的美景鼓舞精神。
    但是郑雅岑意外的没有太难受,身体虽然各种痛苦,精神上是平静甚至有点激昂的状态,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对霍哥有特别不同的感觉,这种就算到世界尽头都不离不弃的气氛让他有点上癮。
    「还好这种地方没有什么危险的肉食动物。」郑雅岑睡前随口提了句。
    霍明棠回:「说不定有熊。」
    「熊?」郑雅岑惊疑不定。
    「不过我们应该不会遇到,我乱说的。而且你看,我们有升火了,熊不会轻易靠近的。」霍明棠就是忍不住想戏弄一下青年,却又担心青年被自己吓得睡不着。因为觉得可爱喜欢而想戏弄,又会因此怜惜不已,真是一种矛盾心态。
    疲睏战胜了饥饿,终究是睡着了。最后一日是饿醒的,这天行进还算顺利,腰间系着绳索保障安全,避免有人掉落冰隙间,上午就到了地热区域,到处都有冒蒸气的水洼或地洞。这里的雨水流到地面裂缝下,被地底高温蒸发成气体,所以光是走在这区就能感受到冷热交替的温度。
    霍明棠在前方开路,部分冰河融化后成了网状水流,他勘查环境后指着前方河流提议道:「泡个温泉吧。」
    郑雅岑欣然同意,这种露天温泉他还没试过。于是两人合力搬动石头在水道弯处堆筑出一个小湾,让高温热水和冰河的冷水交匯在石头湾内,两个人直接脱光光泡澡。他馀光偷瞥了霍哥的鸟,毛发浓密、体型健硕,沉睡时就颇可观。
    甫抬眼,霍哥在看他,他故作大方笑了下,两脚盘着来不及併拢。霍哥笑得意味深远,说了句很好看,他反射性道谢,耳根红了。
    背对两人的记者小红枣是唯一的女性,她认真採访他们的感想,霍明棠说是很新鲜的体验,郑雅岑就摆出滑稽表情开始耍宝了,搬起一块石头解说道:「天然温泉,可以自行调节冷热,还有一种手动的趣味哟。」玩着玩着就乐极生悲,他一边屁股被旁边土石烫了下,惨叫一声。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霍明棠已经把人搂到身前,大掌摸上青年的腰臀检查了:「烫到哪里?腰?屁股?腿?我看看。」
    郑雅岑感觉腰侧和臀肉被若有似无的揉了下,几不可查的在人怀里一颤,嗓音微哑低语:「没、我没事,还好吧。哈哈。」
    霍明棠有些不悦,拉着他说不泡了,顺便用背影替青年挡住其他人的视线,两人匆匆穿回衣服继续挑战任务。之后的路途,腹鸣此起彼落,像在共鸣似的,避开湿软高温的土地走着,霍明棠也不禁沉吟一句好饿,郑雅岑再附和一句饿死了,反覆几次像在念经。
    「想吃火锅。」郑雅岑说。
    「还有关东煮。」
    「想吃咖哩火锅。」
    「帝王蟹。」
    「咸酥鸡。」
    「麻辣豆腐煲。」两人没完没了的念着食物名。
    小红枣失笑对镜头表示:「他们现在玩起了美食接龙。棠哥你们在找食物吗?不知道树皮能不能吃。」她开玩笑的,谁会真的啃树皮对吧?那两人都很幽怨的念着食物名,对其他人完全不理睬,郑雅岑被小红枣念烦了,忽然大叫:「我对见死不救的你们才不屑一顾。哼。」
    小红枣吐嘈:「因为你们在挑战极限求生啊喂。」
    霍明棠忽地拉住郑雅岑,手指山毛櫸树上说:「看,印第安人的麵包!」
    「麵包!哪里?」郑雅岑双眼迸出精光,却只看到树枝上一颗、两颗浅米色的小球,疑惑道:「那是麵包?」
    「达尔文菇,俗称印第安人的麵包。」霍明棠攀上树将枝上长的菌菇全部摘下来和他分食,味道极淡,没什么热量,但聊胜于无。
    郑雅岑原本担心有毒,但霍明棠见多识广,加上一旁那些人没阻止,所以就大胆吃了。他吃完对霍明棠咧嘴笑,两秒后笑中含泪:「好像更饿了。」那菇难道也会开胃不成。
    「那边看看。」霍明棠拉着他朝向长满地衣的古老熔岩地带移动,小红枣不敢置信的看他们俩蹲下来採摘地衣往嘴里塞,说是充饥。
    「咳咳。」桂鸿藻心情复杂,她配着旁白说:「总在萤光幕前发光发热的两位男神,郑活宝及霍男神,自今天突破极限到了新境界,尝试着一般人不会吃的地衣。两位能形容一下味道吗?」
    「你自己吃看看啊。」郑雅岑嚼着绒绒细草瞪她。
    「想像力就是调味料。」霍明棠闭上眼,细嚼慢嚥像在享受,那样子实在很令人好奇他想像到了什么。半晌就听霍男神低吟:「嗯……蟹黄粉丝煲的粉丝、蟹肉、香菇那些……」
    小红枣:「哦哦!」
    「都没煮就开始生嚼大概就是这样吧。」或是比那样还糟。
    「呃。」小红枣不死心:「那达尔文菇、地衣这些跟之前您在沙漠吃蝎子那些比哪个好吃?」
    霍明棠和郑雅岑同时斜睨她,异口同声:「你吃吃看就知道。」桂鸿藻连忙摇头,吓坏了。郑雅岑勾起一抹坏笑,左颊酒窝陷得特别明显。
    眼前一大片地衣好像能吃到饱,但他们并非真想吃这鬼东西吃到饱,只是暂时充饥,赶在日落前抵达了巨大间歇泉,虽说看着它喷发也是很刺激和惊叹,可是两名挑战者的身心都非常疲倦,在十几秒的欢呼之后就迅速的熄火,用死鱼眼盯着间歇泉看。
    小红枣等他们拍完挑战者欢呼的画面,凑近访问:「恭喜你们又一次达成任务,奖金翻倍。请问你们此刻在绝景前赢得奖金的心情如何?」
    「不错,终于能回家吃大餐。」霍明棠慵懒笑答。
    「拍完收工吧。什么极限环境挑战环求生,根本极限挑战苟延残喘。走了走了,回去人界吧。这地方不是人待的地方。」好好的世界绝景被嫌成这样,黑粉照骂不误,但欣赏他直率作风的人也越来越多,这话后来还被网友各种引用而成了一个梗,红了一阵子。
    郑雅岑讲完哈哈笑,小跑步追上霍明棠的背影,两手掛到男人肩上一起走,光明正大撒娇。他在霍明棠耳边嘀咕:「之前柒姐还叫我当作是观光,我看她观光最好是能观成这样啦。观落阴都没这么累。」
    闻言,霍明棠忽然朗声笑开来,虽说是抱怨经纪人的内容,但由郑雅岑讲出口有种喜感,他看这人越看越可爱,也越发的喜欢了。
    ***
    郑雅岑他们归国后听说郭渢英挑战失败,魏璐一人单挑沙漠任务,而且还赢了,独得奖金。另外两组,其中一组的女星弃权退赛,由一名新人候补替上,另一组则是男女两人互动有点曖昧,冒着许多粉红泡泡,节目也藉机炒作。
    郑雅岑一回来就给家人打电话报平安,回t市进入休眠期,听着姪女说话唱歌的声音睡着,没想到这一睡做了一个很漫长的噩梦。中途意识到是梦,却怎样都醒不来,硬是要醒还会產生梦中梦等恐怖循环。
    在那个噩梦之初,他不仅隆鼻、削骨、垫下巴跟额头,还植发,而且就连照片都修很大,高老闆跟柒姐给他看一个企划让他全身整型,他不愿意,结果拿护照搭飞机去国外散心,没想到飞机失事害他遇难,被海浪冲到一座孤岛上。幸好岛上有个帅到宇宙爆炸的土着给他东西吃,还帮他做了一件草裙穿,这才发现他原来身上一件衣服都没有。
    土着很眼熟,他想不起来是谁,不过土着非常照顾他,甚至还懂生活情趣摘了漂亮的花给他,又拿水果榨成汁、果肉跟海鲜做料理来款待他,他吃得很开心,但没想到饮食里都加了天然催情物,吃饱喝足之后就被土着推倒了,草裙一掀发生了一连串必须打上超厚马赛克的事,原来土着救他是把他当成伴侣的。
    最恐怖的是梦里他还生了一个姆指大小的孩子,并且将那个孩子放到神奇的椰子里投海漂走,那孩子漂到另一个岛国被一对有钱夫妻捡到收养,取名为椰子太郎,而且熟稔剑道,称号一吋剑客。该子长大之后的模样和郭渢英一模一样!
    他思子过度每天都在海滩边晃,有天救了一隻椰子蟹,椰子蟹为了报恩载着他去海底王宫找小美人鱼吃比目鱼寿司。
    这串梦糅合各地故事变成大杂烩,不仅毫无逻辑,还又臭又长。好不容易醒来他还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回到现实,进浴室冲澡后就立刻找霍明棠吐苦水,并把梦境描述一遍。这是他第一次到访霍明棠租住的地方,两室一厅,空间宽敞,一个人住绰绰有馀。
    由于他习惯浮夸的表情动作,描述梦境时把霍明棠逗得几次大笑,他知道很可笑,但还是硬要讲完,一旦做噩梦就要说给别人听,这样才不会倒楣,这是他的个人习惯。
    两个大男人坐在客厅说话,音响播放着淡雅轻松的背景音乐,不时响起霍明棠的大笑或是郑青年的夸张表演。郑雅岑拍大腿强调:「最扯的是我还跟土着上演狗血言情戏码,什么你爱的是我的皮不是我的人,但土着说他发自灵魂爱着我的全部,于是我脱下头上假发说这样你也爱吗?我,脱假发噯,他叉的我飞机遇难都还有头发,为什么后来变成假发啦?而且为什么我儿子是一吋的郭渢英啊?又不是证件照片,一吋、郭渢英,一吋香草葛格哦,真的香草夹都不只一吋了还……我是脑洞有多大才做这种梦啊可恶。」
    霍明棠稍微斜倚着沙发单椅,一手半拢在唇上掩着抽动的嘴角,憋笑说:「看来这次你压力太大了。」
    「我也这么想。」
    「不过土着老公有多帅?」
    「不就你嘛。」郑雅岑脱口而出,自己一惊,乾笑敷衍:「就是一堆杂梦啦。我有个习惯就是做噩梦一定得讲给别人听,这样才不会衰。这种怪梦跟荒唐的内容,随便讲给别人听也会不好意思吧。可是我觉得讲给你听没关係。」
    「为什么?」
    「没为什么。」郑雅岑歪头,为难一笑:「这次回来一度也想学那个退赛的女星一样不录了,唉,好累。虽然是难得的体验啦,但是有点烦。」
    霍明棠和他对望:「为什么烦?」
    「这次回来看了下网路反应,有人说我们都是照剧本来的。虽然执行任务是按游戏设定,但过程是自行发挥,哪可能编这种剧本。照剧本?照剧本我还用得着这么辛苦?」
    霍明棠认同笑应:「真真假假才有意思。什么样的人跟事都有,你不必放心上,他们会讨论表示他们有在观看节目,我们把接下来的工作尽力完成就好。」
    郑雅岑听着有理,但他还有其他揪结的烦恼,訥訥低噥:「还有啊,有人说什么我跟你感情好成那样也是演的。」
    「随他们去猜吧。」
    「这我知道,但、但是传得有点那个……」郑雅岑怕说了对方会想疏远他。
    「哪个?」霍明棠的语调声线都极尽诱惑,单单二字已能令听者酥了骨头,肢体发软。
    郑雅岑垂首歛眸,挠颊小声说:「就说我们故意卖腐,都算好的,还有一则留言骂我根本不应该去参加节目,好狗运分到跟你一组,最气的是讲我根本豁出性命在撩汉。撩个屁啦,我、我才没空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快饿死了还撩什么撩。」
    「所以说豁出性命啊。」
    「但我没有啊。」
    「噗。」霍明棠没憋住笑,他頷首接话:「对,你没有。豁出生命在撩汉的是我。」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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