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月殿内相比外边热闹的庆典,异常的安静。
    宫内侍女早早被东方祺赶出,就留下赤练离音一人。
    厢房内,赤练离音坐在桌前缝着刺绣,一盏烛光随着打开的窗户外窜入的寒风摇曳,微弱地散发着光照映室内。
    东方祺就坐在窗边,握着一瓶清酒,静静的看着远方的绵延红灯。
    「下个月,兄长生辰,怕是要回赤练一趟。」一针针细心缝着,赤练离音像是不经意的随口说着,淡淡的嗓音中没有特别的情绪:「你去吗?」
    「……赤练皇帝生辰,必然前去。」对着瓶口灌了一口,东方祺应了声,眼神却没看过去。
    「你若想去祭典,大可出宫。」放下缝一半的刺绣,赤练离音看着眼前的夫婿,微微一叹,「我说过,我不会在意,你何苦折磨自己?喝酒伤身的。」
    「呵……你不在意,总有人会在意的。」东方祺自嘲了声,微微一顿,「……委屈你了。」
    「夫妻间,说这做什么呢?」淡淡一笑,赤练离音重新拿起刺绣:「你去外边晃晃吧,老闷着也不好,对了,切莫带酒出去,怕你又喝醉。」
    东方祺转过身,默默的看了赤练离音一眼,将酒放在桌上,「我马上就回来。」
    「嗯。」
    踏出浮月殿外,周遭倒是热闹了不少。
    有些宫女被主人允许庆祝,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的,见到东方祺忙打了个招呼,他微微点头,几人又继续嬉戏笑闹。
    他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回过神时,就已经站在侍卫的院子外了。
    东方祺微微一愣,然后嘲讽一笑。
    那日都如此失态了,他还妄想挽回些什么?
    他对不起离音,但是离音却从未过问那日的事,总归来说,他欠了离音一次。
    说他们是夫妻,婚礼后一个月了,却从未行过夫妻之实,晚上也是分房睡。
    他总觉得离音是知道真相的,但却从不戳破,只是在等待,等着他放下,然后接受她……
    如果真能那样放下,也是再好不过了。
    「……没有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东方祺驀然一愣,连忙藏去了身子,细细听着往这边走来的声音。
    「好可惜啊……早知道先去放个天灯再去弹琴的!」苍翊语气低落的说着,秦嵐只是一边安抚,一边说着下次吧。
    东方祺收敛气息,微微探头,只见苍翊一身女装未退下,看样子却是有些狼狈,抿了抿嘴。
    苍翊就是月琴,这事他听到暗卫报告时就知道了。之后更加肯定的原因是秦嵐的态度。
    旁人看得总是比当事者清楚的多,当初秦嵐自赤练回来后,就明显的不对劲了。
    五年前他为了准备秦嵐的生辰贺礼,特意把人调开,结果回来后看着秦嵐的一举一动,东方祺就知道他的心意已是无望了。
    听曲时,秦嵐不像以往的专注,总是像在音律中寻找什么般,有时也会无意识的发起呆来。
    有一次看着他弹母亲留下的那架琴,秦嵐甚至脱口而出:「真像啊。」
    那句叹谓说得很小声,却还是被他给捕捉到了。
    秦嵐有了心上人——这种令他想狠狠否定掉的事实,却是已成真。
    但他还是怀着一丝丝的期盼,盼望秦嵐会看到他的心意,毕竟比起远在赤练的心上人,他才是离他最近的人。
    但是他也知道,两人是同性……这是违反正常天道的。
    去赤练的途中他一直是不安的,就怕秦嵐会再遇到「那个人」。
    然而,就像是被註定好般,两人还是遇上了,甚至,一起回到了东方来。
    而且最令他不能忍的是对方竟不是女子,而是同为男子。
    这是不是代表,秦嵐之所以没看到他的心意不是因为性别,而是——他根本不喜欢他这个人呢?
    他心灰意冷,打算就这么放弃了,但在结婚那日却还是压抑不住那份嫉妒,顺着酒精的作用下,硬是吻了对方。
    他们本来还能回到原本的样子的,主从,甚至兄弟一般的感情。
    但都被他给亲自的打碎了。
    东方祺紧紧握住双拳,最后叹气,转身就走。
    而经过一场混乱归来的苍翊跟秦嵐两人就站在院子里,正无言对望。
    「光是找到对方,就花了好些时间,累死了……」苍翊重重一叹。光顾着躲焚日教主,然后问情报,得知父亲与兰家交易,让苍家暂时躲到对方家族之下后,他才想起把秦嵐给丢在原地了。
    结果玦跟着他跑,把梵天的位置也忘记了,顿时双双失去联系。
    最后还是梵天拎着秦嵐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然后把擅自跟跟踪对象乱跑还没通报的玦给拎回宫了。
    之后两人去放天灯的地方一看,人都已经散了,只好默默回宫。
    「没办法,毕竟范围那么大,都是靠着梵总队才找到对方的,不然可能要更久。」秦嵐苦笑,他倒是没有追问苍翊为什么突然跑走,反正大约是不能轻易说出的事吧?若是苍翊不愿说,他是不会强迫的。「倒是你的衣服……要不要先换下?」
    刚刚门卫看他们的眼神有点诡异,但是亮出牌令后还是放行了就是。
    苍翊微微一顿,有些迟疑的开口:「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嗯?」
    「……你早知道我是『月琴』?」视线对上,苍翊看到秦嵐眼里没有一丝震惊,几乎就是确定答案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其实在月华阁跟苍侍卫说完话后,就知道了。」秦嵐倒是有点惊讶苍翊会突然摊牌,但是想想他刚才都直接扮成女装上台弹琴了……其实好像也跟已经摊牌了一样啊。
    听完话的苍翊面上一抽。所以他后面的掩饰都是白做的吗!亏他还抱着隐瞒身分的愧疚感!想说今天来摊牌吧……结果他根本不用说人就已经知道了吗?
    早知道就不说了!
    「啊,对了……」秦嵐连忙把腰间的紫色流苏拿下,递给苍翊:「这个还你……之前捡到的,你落在地下。」
    看着那条流苏,苍翊眼神复杂。
    虽然他不抱希望,但是这反应……秦嵐果然不记得那天的事了吧?
    更早之前的,在秘林的初次见面。
    他微微一笑,把流苏推回去;「不,这是你的……本来就是你的。」
    没想到会被退回,秦嵐一愣,这是……送给他的意思?「这……」
    「若是没事,我先回房换衣服了,啊,倒是别太在意月琴的身分,还是当我是苍翊吧。」苍翊直接打断,转身就离开,回到房内直接把门给甩上。
    然后抱着身体蹲了下来。
    ……只有自己记得,果然很傻吧?
    想起先前的触碰,苍翊举起手,静静地凝视。
    他还是不太明白这种在意……是因为他曾经救过对方吗?
    「……啊,忘了说琴的事了。」苍翊喃喃了句,然后就放任思绪放空。
    不管是父亲的事、还是秦嵐的事……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思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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