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下了一场无声细雨,黎睦月的故乡在比较温暖的南方,虽然觉得这里天气寒冷,但他其实一整晚睡得很好,只是被窝太舒服了,挣扎许久才捨得起床。这屋里有一口井能自行打水洗漱,但是水太冰冷,所以他找到一口小灶把水烧热。
    烧水时他想起对面房里的人都没出现,前一天写的纸条还压在那里,心中嘀咕着:「那间房里真的有住人么?也许根本没看纸条,还是嫌我烦?听说星军也有心神混乱需要巫仙帮忙梳理识界的时候,巫仙也有需要星军保护和充当定锚的时候,不晓得房里的人是怎样。」
    黎睦月把烧好的水兑成温水,这才顺利洗完脸,整理好自己以后,他把剩下的热水提到对面房间外,轻轻敲门喊:「有人在么?我烧了些热水,你要不要用?」
    房里寂静无声,没有任何回应,黎睦月把那些热水搁在门旁边说:「热水我放这里了,晚点再来收拾。」
    一般新生报到后的隔天就要跟着学长去领衣服和一些用品及药物,觉醒者则会有人送到他们各自的住处去。学生住处虽然是男女分开,但星军和巫仙的住所却是交错安排,一般学生多是群聚在一起,因为不像觉醒者那么容易身心受到影响而造成伤害或混乱。由于这个缘故,觉醒者的住处常是独立建物,一般学生则多为合院或多人同住大通铺。黎睦月没见过有谁来找过对面的人,儘管有点在意,但他还是得先顾好自己,所以早早就出门了。
    黎睦月不熟环境,所以先去找马鈺他们,刚好看到他们走出来。马鈺正和一个陌生少年有说有笑,一见到他就热情招手喊:「嘿,月哥!」
    黎睦月微笑回了声早,马鈺带那少年走向他说:「这位是元泓泽,就是昨天晚来的新生。」
    元泓泽生得眉清目秀,和马鈺一样高,身形骨架又比马鈺纤细一点,看起来有些文弱,但也有一副讨人喜欢的皮相。元泓泽望了眼黎睦月,怯生生微笑道:「黎同学对不起,因为我的缘故而害你得换地方住,要是你住不惯那里,我去问问能不能再想想办法。」
    黎睦月看元泓泽想握他的手道歉,不过他稍微后退避开了,他对此并不在意的说:「不必这样麻烦,只是临时住几日,初试后就会重新安排。何况我现在住的房间蛮好,明亮又宽敞,虽然离其他地方都稍远,但我刚好能练一练脚力,也没什么不好。」
    马鈺拍拍元泓泽的肩膀说:「就跟你说不用担心,我们月哥脾气很好的。」
    黎睦月并不认为自己脾气好,他只是懒,连反驳或解释都懒,所以想了下就放弃开口,跟着马鈺他们去找负责带新生的学长,学长再带着他们领东西、参观天川楼。
    他们对新生活都有期待,一路上聊个不停,所经之处都像闹市,带路的几个学长被吵得快受不了,数次出声让他们安静,他们这才压低声量,从闹市变成一群麻雀继续吱吱喳喳。他们先是去领各自的名牌,方便之后出入天川楼作登记,虽然都称之为玉牌,但用的材料不尽相同,等级越高材料就越名贵。接下来去领衣服,这是远在他们确定考入天川楼那时就开始订作的,新生的服色较浅,男子穿樫鸟般的蓝色,女子则是如玉簪一般淡淡的脆绿衣裙,一人三套衣服,可自行加钱订购。
    除此之外还有炁清丹,一般学生不像觉醒者时常需要服食此药帮助心神稳定,不过偶尔也有人成年后忽然觉醒的例子,所以会让他们领药以备不时之需。
    领完所有东西后,学长们交代后辈说:「接下来没什么事了,今天好好休息,明日就要开始初试,各自努力吧。」
    学生们都散了,黎睦月抱着自己的小包站在原地思考接下来要做什么,他馀光看马鈺一脸笑意要过来找他,但是元泓泽喊住了马鈺,另一头有个女孩子在喊他黎哥哥,他转头看过去,一个衣裙明亮如黄素馨的少女张扬跑过来。
    「嘿,黎哥哥,我们又见面啦!」苏襄和咧嘴微笑,额发微乱,不过面色红润,看起来十分有朝气,她问:「你接下来做什么啊?」
    黎睦月以腹鸣代为回应,苏襄和笑问:「还没吃饭啊?那我们一起去吃饭。我也还没吃,小嫣也还没、咦,她人呢?」
    苏襄和伸长脖子在长长的走廊间找朋友的身影,荣嫣从转角处现身,后者加快脚步走来拉住苏襄和的袖子,气喘嘘嘘说:「你、你也不等等我,讨厌。」
    苏襄和拿帕子替荣嫣擦汗道歉:「唉呀,对不起啦,我看到黎哥哥就想过来打声招呼。」
    黎睦月和两为少女往食堂走,食堂菜色很多,用屏风、帘子隔开的座位也很多,大概是为了方便让觉醒者安静饮食才这么做的,他们排在队伍后方等着点餐,黎睦月问:「苏同学,身为星军,你平常是什么感觉?像这里会让你觉得吵么?」
    「客气什么啊?喊我襄和就好啦。」
    荣嫣难得插话:「她是比较迟钝一点的星军啦,再说她一个人就够吵的了。」
    苏襄和扁嘴:「哪有,我才不吵呢。」
    荣嫣笑睨苏襄和,后者接着道:「不过每个星军都不太一样,我呢,对气味、顏色、碰触的感觉特别敏感,这食堂里有几个人偷放屁我都能知道。」
    附近听到这话的人都不由得默默缩紧某处肌肉,苏襄和笑得有些顽皮,她说:「还有我对顏色很敏感,像我一样的人也不少,所以天川楼的服饰、建物、花草都是挑过的,除了专门训练的地方,一般场合出现的东西顏色都不会太艳、太刺激,气味也不会过重,食堂的菜色也是,当然你要是特别有钱,想吃香喝辣的,也能在自己住的地方开灶,请人或自己下厨。至于碰触的感觉,自从觉醒后我就只穿丝绸或织法特殊的衣裳,穿粗麻衣的话会逼死我……」
    黎睦月问:「那你家很有钱囉?」
    苏襄和摇头:「市井小民而已,好在我幸运,考上了这里,而且还有荣嫣这样的好朋友。你想想啊,要是我觉醒为星军,方圆百里没有任何巫仙的话……」
    荣嫣听到这里叹了声,说:「炁清丹也不便宜,坊间还有许多假药。」
    黎睦月和她们点餐后端着各自的食物就座,三人进食期间并未交谈,皆专注于吃。苏襄和进食的样子和方才给人的印象不同,安静而迅速,还会不时观察周边动静,但吃得并不多,反而荣嫣的食量不小,还帮苏襄和把吃不完的都解决了。
    黎睦月观察她们俩的互动,好奇询问:「听说觉醒者的魂核有各种模样,你们的魂核是什么?我这么问会不会很冒犯?」
    苏襄和亲切笑答:「不会啊,又不是直接要求想看魂核。不过我们也不确定你能看到就是了。一般只有强者的魂核是连凡人都能见到的。」
    荣嫣坐在黎睦月斜对面,她召出自己的魂核问他说:「我的魂核在你身前,你看得到么?」
    黎睦月扫视前方桌面,没出现任何东西,他摇头答道:「看不到。」
    荣嫣微笑:「好吧,看来我还不够强大。可能得努力成为二等星,甚至一等星了。我的魂核是鲤鱼。至于襄和的,看她要不要说吧。」
    苏襄和瞇眼扬起神秘的笑容卖关子:「现在先不讲,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荣嫣轻笑:「不过就算看到了她的魂核,可能也搞不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啦。」
    黎睦月看她们有说有笑也感染了愉快的心情说:「你们感情真好。」
    苏襄和灿笑点头:「当然啊,我们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的嘛。」
    「月哥,你也来食堂啊?」马鈺端着饭菜过来打招呼,身旁跟着元泓泽,他问:「方便和你们同桌么?」
    黎睦月闻言就看向苏襄和她们俩,荣嫣微笑頷首说:「我们无妨,二位请便。」
    马鈺坐到黎睦月身旁,也就是荣嫣对面,他朝女同学们客气点头致意,转头就和黎睦月讲:「我方才也想邀你过来吃饭,没想到一转眼你就不见了。」
    元泓泽苦笑:「都怪我拉着阿鈺问了一堆事才给耽搁了。」
    马鈺笑睨他,劝道:「你别这样想,这又没什么。」
    黎睦月语气淡淡的接话:「是啊,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吃饭而已,不是每件事都因你而起吧。」
    元泓泽訕訕然道:「可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要不是我,黎同学也不会被换地方住,好像我一来就害你不顺。」
    黎睦月蹙眉浅笑:「我根本没这样想,你多虑了。」
    对面苏襄和讶问:「啊?原来黎哥哥被换房间住?换去哪里?」
    马鈺跟她描述了一遍经过,苏襄和拍桌:「哇,那位学长也太过份了吧?说什么黎哥哥年纪大不受影响,他才大我一岁耶,那么那位学长年纪更大怎么不自己去住?」
    荣嫣在一旁提醒:「你小声点啦。人家是学长,又不是新生。」
    元泓泽眼眶微红说:「都怪我……」
    黎睦月总觉得场面有点乱,不过看这几人为了自己的事莫名愤慨又有点好笑,而他也真的噗哧笑出来:「好了啦,我真的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昨天我睡得特别好,一个人一间宽敞的房间,屋里安静,院子清幽,虽然冷了点,可是房里有烧暖炉,对面房间的觉醒者也没出来过,可以说是赚到了。」
    最激动的苏襄和跟马鈺看了事主这态度,也觉得自己有点好笑,苏襄和说:「那就好,你自己觉得没事就行啦。万一遇到麻烦,记得来找我跟小嫣。」
    马鈺关心道:「月哥,你真的不担心啊?再怎样都是和觉醒者同住……」他的未竟之语是万一那觉醒者出什么意外波及了黎睦月怎么办,只不过讲出来容易造成对立,赶紧收声不说了。
    黎睦月说:「没事的,我也领了炁清丹,有什么万一我再让对方吃药。」说起来他还真有些担心那位同居者,想尽早回去看情况。他起身端起餐盘说:「我这里收拾好就先回去啦,明日除了笔试还要面试,你们也早做准备。」
    和新认识的同学们告别后,黎睦月回到上坡的住所里,自己写的问候纸条依然压在原地,不过看起来被揉成团又摊开来,那桶热水不见了,他放轻脚步走到对方房门前敲了两声问:「有人在么?你饿不饿?要是不想出房门,我替你带点吃的?」
    房里没动静,黎睦月站了一会儿也摸不清状况,他方才离开食堂还多要了一个肉包子,用纸包好了搁到窗台上,摸摸鼻子回房了。
    ***
    山溪旁一名赤裸上身的精壮男子在生火烤鱼,他把搜集来的山椒、野菜香料都捣碎,塞入鱼腹提味。此时的鱼格外肥美,他的食量不小,近十尾河鱼都吃光了,也才差不多止饥而已。
    男子起身去打水来灭火,把火浇熄、收拾完就拿树上掛的玄色衣袍随意穿套,宽松微敞的衣襟能看到结实健硕的胸肌,他不仅容貌俊美,又生得高大挺拔,披散的长发还带着湿气,站在林间就像一头美丽的野兽。
    他盯着溪水看了会儿,太冰冷的溪水还是很讨厌,他决定不再下水,这和每隔几天就来烦他的傢伙一样讨厌,今天他也是为了躲着讨厌鬼才出来的,那个人仗着是继母的弟弟,在家就一直干涉他的事,还跟来了天川楼继续烦人,光想就噁心。他不经意想起清晨帮他烧水的新生,不晓得是个什么样的人,还特地写字条和他打招呼,可惜字条被讨厌鬼发现给揉烂了,不晓得对方会不会生气。一想到那位同学友善的烧热水给他,他就不禁扬起嘴角,虽然也想好好和对方相处,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男子吃饱喝足回到住处,一进屋就闻到一股好吃的香气,顺着气味踱到窗边看,外面窗台放了东西,他才走出房间绕过去发现有个纸包好的肉包,摸起来仍有馀温。他知道是对面房里的少年回来了,这包子应该也是对方带回来的,他闻了闻就带回房吃掉。
    天冷,但他吃着肉包心里有点温暖,琢磨着自己该回礼才行,但他根本不知道对方喜欢什么,要不送些好看的花吧?天川楼的花都太淡了,他吃完包子又跑去山林里,摘了几枝盛开的梅花回来,等黄昏时分对方疑似又出门的间隙,再悄悄摆到对方房里。
    ***
    黎睦月看了会儿书,午后小睡片刻,睡醒又饿了,出门觅食前又到对面巡了下窗台,肉包已经不见,发皱的纸条还在。他想对方肯吃包子,应该不是讨厌他,于是他又试着敲门轻唤:「同学在么?你饿不饿?我要去食堂,不如一起去?」
    他不知道房里没人,静候半晌都没回音就逕自离开。这次去食堂没看到什么认识的人,独自草草解决一餐就回住所,进房掛好外袍掛就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他把房里的灯点亮,看到桌上摆了几枝漂亮的梅花枝条,脸上不由得浮现笑容,找了个白瓷瓶将它们插好,坐下来静静欣赏。
    黎睦月对着梅花喃喃低语:「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啊?谁带你们来的?真香,真好看。」他小声说:「是不是对面的那位带你们来的?」
    黎睦月越想越有可能,因为一般学生不太会到觉醒者住的地方,他直觉是对面房的人送的花,于是又提灯去对面轻喊:「同学,那些花是你送的对么?我很喜欢,谢谢。明天要初试了,你应该也是新生吧?那……希望我们都顺利。我不打扰你了,只是来道谢。」
    意外收到了花,黎睦月心情很好,一整晚都睡得不错,还做了一个感觉温暖的梦,他梦到在一片翠绿的山坡上有很多兔子洞,每一窝都生了许多幼兔,兔子毛球什么顏色都有,黑的像芝麻,白的像麻糬,也有的顏色像花生粉的,灰兔也分浅灰、深灰,牠们吃着春天刚长出来的草叶、小花,迎着温煦微风,他舒服躺在缓坡的草地上,毛绒绒的兔球纷纷好奇围了过来,越聚越多,他任由兔球们在身上打滚、扑腾,又暖又舒服。
    睡醒时黎睦月嘴角还带着淡淡笑意,这天他也提早醒来,想再去多烧些水给对面的同学,没想到刚开门就看到一名高大男子站在外面,他吓得呆住,那男子皮肤细白如瓷,身长起码有五尺高,生得极为俊美,晨曦洒落下来,彷彿整个人生出圣洁光耀,不像世间凡人。
    「你、你是何人?」黎睦月强作镇定,他发现对方表情也有些慌,目光游移之外还手足无措的样子。
    「热水……」男子嗓音很低沉,不知是因为刚睡醒还是怎的有点沙哑。
    黎睦月心中有所猜想,客气询问:「你是住对面房的那位同学?」
    男子点头,拿出自己的玉牌递给对方看,但始终没有正眼看黎睦月,只用馀光偷瞄,心想这个人比他想得还要娇小啊,还生得很好看。
    黎睦月轻轻念出玉牌上的名字:「元飞昴?」这个人也姓元啊。
    元飞昴点头,收回玉牌后指着屋后说:「热水,我烧了一些,你用吧。」
    黎睦月微笑道:「原来你是来说这个,本来我也想早起烧热水和你一起用的。谢谢你啊,元同学。」
    元飞昴轻扯嘴角想回以微笑,但似乎是不擅长这样的表情,结果只是紧抿着嘴,加上他深眸高鼻的五官,摆出来的表情就像在威吓。
    黎睦月看得一头雾水,尷尬笑了声说:「对啦,这是我的名字。」他也取了玉牌递给对方看,收回玉牌后他说:「那我先去洗脸啦。元同学今日也要去考初试对么?一会儿要不要一起到食堂吃饭,然后去考试?」
    元飞昴似乎犹豫了下,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黎睦月洗脸更衣后就去找元飞昴,一开门就见那人着一身黑衣坐在院子的石椅上,他一脸靦腆走过去问:「久等了,我们走吧?」
    元飞昴站起来就比黎睦月高超过一颗脑袋,他安静跟在黎睦月身后走了段路,黎睦月回头问:「要不要走在我身旁?你太安静了,我怕你跟丢。」这话讲完黎睦月都有点奇怪,好端端一个人哪有傻到会跟丢,何况他走得不快,但他就是颇在意元飞昴,这大个子看起来好像很久没和别人相处,反应单纯得像个天真的孩子,或许是这缘故才让他不放心吧?
    元飞昴闻言就走到黎睦月身边,天川楼不是没有和前者一样高大的傢伙,但他们俩身形落差不小,又生得好看,一进食堂就引来许多注目。
    黎睦月带元飞昴去排队,小声跟他聊:「你之前有没有来过食堂?」
    元飞昴摇头,也没回话。黎睦月并不觉得元飞昴失礼或无趣,接着问:「你喜欢吃肉还是吃菜?我猜你喜欢肉?」
    元飞昴点头:「肉。」
    「该不会你喜欢吃口味重一点的菜?」
    「喜欢。」
    「食堂多数的菜色都比较清淡,不过偶尔可以在我们屋里自己下厨,常吃重口味也不好吧?」
    「嗯。」
    虽然元飞昴的回应很淡,可是黎睦月却一脸笑意,后者接着问:「我房里的梅花是你送的?」
    元飞昴转头盯着少年一双乌亮的桃花眼,稍微歛眸,轻声问:「你喜不喜欢?」
    「很喜欢。谢谢你。」
    虽然没有明显的表情,但元飞昴的眉眼明显染上笑意。
    黎睦月瞧他这反应也觉得有趣,接着又聊道:「你是觉醒者,可是我看好像没人负责送新生的物品过去给你,你也没有和我们去领新生的东西,不要紧,晚点还能补领。我带了炁清丹可以先给你,你比我还需要吧?」他说着就把自己随身带的药塞给元飞昴,催促对方把药收好了。
    轮到他们点菜,黎睦月点了自己想吃的饭菜后,又忍不住多停留一会儿帮元飞昴选菜色,两人端好自己的早饭找位置坐下,吃没一会儿就看见苏襄和、荣嫣她们出现。
    苏襄和这次坐到黎睦月对面,光明正大的打量一旁男子说:「这位老兄真是高大啊,我羡慕!」
    元飞昴嘴里嚼着一大块肉,眼中只有黎睦月,对苏襄和的话毫无反应,像是在刻意忽略。苏襄和没放弃交流,歪头盯着他说:「我叫苏襄和,这是我朋友荣嫣,我是星军,你也是星军吧?小嫣是巫仙,要是有什么需要她或许能帮你。你就是跟黎哥哥同住的那位半觉醒者么?」
    黎睦月被元飞昴盯着看,脸皮有些发热,为了转移注意他就替元飞昴回话说:「我们也是今天才打照面,所以我就邀他一起来吃饭,一会儿一起去考试。对了,他姓元,叫元飞昴。」
    荣嫣嚥下食物接话:「哦,真巧,和泓泽一样都姓元呢。」
    苏襄和看了看黎睦月,又看向元飞昴问:「元兄弟,你都不看我耶,黎哥哥比我好看是不是?」
    「噗咳。」黎睦月正在喝汤,被苏襄和这话呛了一下。
    元飞昴终于转头看向苏襄和,再瞄了眼黎睦月咳嗽后有些脸红的模样,老实答道:「睦月好看。」
    苏襄和听了也不慍恼,脸上反而扬起一抹意味深远的笑痕说:「是么?我也觉得黎哥哥很好看,不只我,好多人都这么觉得。」
    荣嫣轻叹,小力拉了下朋友的袖子说:「襄和,快点吃吧,可别迟到了。」
    「喔。」苏襄和不再开玩笑,乖乖吃早饭,此时又听元飞昴问:「还有谁觉得?」
    黎睦月没想到元飞昴会对这种事感兴趣,居然主动提问,但他认为这一点都不重要,而且有些尷尬,于是轻喊他们:「好啦,别闹,快吃吧。元同学,襄和就爱说笑,你别太当真。再怎样我也没有你好看。」
    元飞昴听少年这么讲就沉默下来,安静吃肉喝汤了。
    苏襄和率先吃完,收拾好就坐回原位,一手撑颊询问元飞昴说:「老兄,你今年多大啦?」
    元飞昴稍微转头瞥她一眼,心想这是黎睦月的朋友,他不想给黎睦月不好的印象,于是回答:「十九。」
    苏襄和眼睛一亮,这人居然肯理她了,她接着讲:「比我们黎哥哥大一岁呢。你是星军对吧?」
    「嗯。」
    「魂核是什么啊?」
    「不说。」
    「唉,小气。」苏襄和撇嘴,但她自己也不爱透露这个,就怕对方也回问,于是立刻换了话题问:「哪里人?」
    「京城。」
    「家里有谁?」
    「不说。」元飞昴觉得这女人有点烦,但是他发现黎睦月虽然在低头擦嘴,却也好像竖起耳朵在听他们聊,他想和黎睦月多认识一些,所以才回答这女人的话。
    苏襄和问:「有伴了么?」
    元飞昴答:「没有。什么伴?」
    「星军都会想找个和自己契和的巫仙吧?也许当朋友,也许当伴侣,你不想找个巫仙么?」
    元飞昴看了眼黎睦月,确认那是个凡人,不是觉醒者,于是答道:「不想。」他也不知为何,对于找一个能和自己契合的巫仙作伴的事颇为抗拒,对他来说,自己是不是觉醒者都无所谓,他只是想找个顺眼的、和得来的人在一起相处而已。但这么理所当然的事,对他来说却有些奢侈。
    苏襄和听到元飞昴的回应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说三道四,反而理解的点头说:「嗯,我也是。虽然我是星军,也需要巫仙,但是除了巫仙还有药啊。我的伴,不一定就得是巫仙。」
    荣嫣作为她的友人也十分理解她的想法,她垂眼聊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将来要是我找伴侣,未必要是星军,只要互相喜欢就够了。听说在一些地方并不能这么自由,巫仙的觉醒者太少了,某些地方的巫仙还得强行和数位星军在一起,若他们都是互相有意也还没什么,最怕的就是被强迫……还得生下孩子。」
    苏襄和皱眉:「行了、行了,别说了。我光这样想都难过。」
    荣嫣轻拍友人的手背安抚,帮助对方情绪安定。
    黎睦月彷彿看到她们两人周围有水波,眼睛一眨又没见到了。
    笔试是在几间讲堂同时举行,每间讲堂的考生约四十人,各由两位师长监考,一般学生和觉醒者会分开来,因此黎睦月先送元飞昴去考场,他跟元飞昴说:「考完笔试还有面试,面试完我再来找你好么?」
    元飞昴点头:「好,等你。」
    苏襄和远远看黎睦月他们说话,和荣嫣说:「你瞧他们像头一天认识的?」
    荣嫣摇头:「不过那位半觉醒者有些怪,可是我说不上来,总觉得他好像……」
    「傻愣傻愣的是么?」
    荣嫣沉吟道:「乍看是这样,不过又不像是真的傻愣。觉醒者都有超乎凡人的能耐,他感觉好像很久没有梳理过识界的样子,可能是因此有些障碍吧?」
    苏襄和耸肩:「先顾好我们眼前的考试吧。」
    黎睦月回自己的考场,见到马鈺和先前同车的同学们只互相打了声招呼就去找座位了。笔试考的是他们对觉醒者、非觉醒者的看法,还有针对朝廷、地方官府的施政有何观点,神裕国虽然有君主,不过君主的权利并非绝对,底下由各部互相权力制衡,若施政失误也会被民间挞伐、抗议,因此民风自由。黎睦月答完前面的题目,也写完最后一篇能自行发挥的文章就交卷了。
    笔试佔了一个上午,面试下午开始,面试的时间不长,依不同师长的习惯,一次能见数位同学,黎睦月和曾经同车的学生刚好被排在一起,还有那位元泓泽也在。他们并不知道房里的面试官是谁,在走廊上等待时小声聊了起来,黎睦月走近元泓泽那儿轻喊:「元同学。」
    元泓泽表情有些讶异,像是很意外黎睦月来找自己,他点头回:「别客气,喊我泓泽就好。我和阿鈺一样喊你吧?月哥有什么事?」
    黎睦月不介意那些称呼,直接提出自己的疑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元飞昴的人?」
    元泓泽的笑意有一瞬间凝结,随即露出更亲切的笑容回答:「当然,他是我兄长啊。因为他也是觉醒者,所以比我早到天川楼报到。啊、难道和月哥你同住的那位就是我兄长?」
    黎睦月观察他的反应并不像造假,淡淡回说:「是。你们之间没有联系么?」
    元泓泽神情复杂,扯了一抹尷尬又为难的笑容小声道:「我不敢联系兄长,因为我们关係不太好。其实我母亲是继室,兄长的母亲很早就歿了,兄长对我们母子可能有些误解,所以一直都处得不太好,也并不亲近。」
    黎睦月对别人的家事不感兴趣,虽然他也想瞭解元飞昴,但可以的话还是想听那人亲自讲,他对元泓泽倒是没什么感觉,所以很快就敷衍的点头结束话题:「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元泓泽像是没留意到黎睦月的敷衍,他只觉得黎睦月本就是个情绪很淡的人,于是逕自聊道:「其实我也很想和兄长好好相处的,小时候我喜欢追在他身后,但他好像是讨厌我吧,可能觉得我抢走了父亲,总是不理我。母亲和舅舅都一直劝我不要招惹兄长。那应该是我更年幼的事了,我自己也记不得,听他们说兄长曾经想伤害我……我真的很努力了……」
    黎睦月没转头,只用眼尾睞向元泓泽,静默凝视着,乌黑的眼眸彷彿能摄走一切纷扰,却又不带任何情绪。
    元泓泽被黎睦月这么看着,莫名想引起更多对方的关注,他眼泛泪光说:「就算兄长曾经那么对我,我还是想和他好好亲近。要是月哥你有机会能不能帮我?」
    元泓泽被黎睦月的目光吸引,他发现黎睦月有双很好看的桃花眼,既多情,又像是很清冷,教人捉摸不透的样子让他越瞧越喜欢。
    「不能吧。」黎睦月的回应令元泓泽愣住。
    「为、为何不能?你不希望我们兄弟和睦么?」
    黎睦月坦言道:「你们兄弟如何相处,不是我一个外人管得来的。而且你心里清楚他讨厌你,你还一直招惹他,岂不是更惹他厌烦?乾脆不要理他就好啦?」
    不要招惹元飞昴,这是元泓泽从小到大听腻的劝戒,但谁都不像黎睦月这么直接道出事实,他眼中泪光没了,不禁哼出一声笑,彷彿变了个人似的瞇眼打量黎睦月说:「月哥真是有意思的人。」
    黎睦月挑了半边眉,只觉得莫名其妙。但他心中也开始后悔自己说得太多,从前在老家,爹娘就常叨念他说话太直,要他少说几句,他自认不是话特别多的人,可是偶尔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房门被打开,一位学长站出来唱名下一批考生的名字,黎睦月他们陆续进到房间里,黎睦月一看到面试官就暗道不妙,面试官居然是雨怀栞!虽然他没做什么亏心事,但是见到这位表兄却让他莫名心虚和不安,他尽快重整心情坐下来,听雨怀栞从最年轻的考生开始问起。
    雨怀栞问的问题意外的很日常,像是平常爱吃什么,作息如何,有什么兴趣爱好或擅长的事,学生们都以为雨怀栞冷着一张脸极难相处,但这样的气氛就像是和朋友间聊,大家慢慢也比较放松。
    黎睦月却还是在房间里感受到一丝丝冷意,他觉得自己不是坐在有烧暖炉的房间,而是坐在下雪的山林里,风不大,可是寒冷雨丝慢慢渗入心底,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雨怀栞刚好问完其他人,转而看向他说:「黎睦月,你很冷么?」
    黎睦月当即绷紧身心回答:「不、呃,是有点冷,我有些怕冷。」他刚答完就后悔,房里明明是温暖的,他这么讲好像在挑毛病。
    雨怀栞接着问:「你报到的头一天怎么不来见我?」
    这话引来其他人关注,所有人都一脸不解看向黎睦月,黎睦月无辜回话:「请问雨先生为何要我报到头一日就去──」
    「我是你表兄,你不是就该立刻来拜会我?」雨怀栞直接点出他们的关係,丝毫没有避讳。一旁陪考的人也有些顾虑低喊:「雨先生,这些话在这里不好说吧?」
    雨怀栞冷脸道:「我行的直,坐得正,又不是要循私,有什么不好说的?大家听好了,黎睦月是我的表弟。」
    黎睦月低头小声补充:「远房的……」
    雨怀栞听见那少年低语,脸色更沉了:「所以我是他表兄。晚点面试后过来找我。」
    黎睦月看表兄目光锐利盯着自己,只好訥訥答应:「是,知道了。」
    黎睦月没忘记自己要先去找元飞昴,看来只好先请人带话给对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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