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罗叹出一口气,她看着那名李先生,半是同情半是无奈的说:“这位李先生和他的夫人都曾于我有恩,可这个忙,我却帮不上,六界之中,唯一既懂烹饪,又懂情爱的,估计也就是素心你了。”她寒玉一般的脸忽地红了一红,转头看向我,眼神复杂语义暧昧的又道:“素心,毕竟你也经历过生死惜别。”我看着面前的烟罗,虽然我肯定这是第一次见她,但她的语气却像知道我的一切,而每当她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我也会心中一动,觉得在某一个时空里,我曾和她有过故事。
    我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些,于是直接又问到:“李先生说的她想吃蒜香鳝段,不知这个她,是什么人,还有这道蒜香鳝段,南北也有几种做法,不知道先生想要的,是哪一种。”李先生神游一般开口说:“她是南方人,每年梅子黄熟时节的前后鳝鱼最肥,她就要煮蒜烧鳝鱼来吃,和我一起喝黄梅酒,坐在窗前听雨。她最会唱歌,但是酒量也不好,喝两杯就靠在椅子上唱歌给我听,她嗓子特别好,唱的人眼泪都会滴下来。”烟罗于是轻咳一下,接过话对我说:“李夫人福气不好,上个月出意外去世了,车祸。”我骇然的看向李先生,只见他果然是一脸离伤,满绪的愁思。烟罗继续说:“李夫人和李先生感情太好,所以横死的李夫人一直有一抹生魂跟着李先生,不肯入地府。李先生说,是因为今年的蒜烧鳝段,他们还没有一起吃上。今晚就是李夫人七七四十九日的回转夜,我这才特地带李先生来找你,想让你烧一道蒜香鳝段,好送李夫人安心上路。”烟罗顿了一顿,压低了声音继续补充道:“你的那道汤,也希望加在这鳝鱼里,让李夫人不再流连红尘,忘却前缘。”烟罗忽然一停,想起什么来似的问我:“素心,那道汤,你总归是会记得吧?”
    我还来不及回答,李先生就忽然看向我,他的眼睛如血一般通红,看来这一个多月来,李先生未曾安眠过一日。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缠绵和爱意:“她烧的鳝鱼,和外面吃的都不一样,有股特殊的香气,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可是格外好吃。她胃不好,所以会做得比外面软糯一点,平时她都怕胖,不敢多吃,唯有烧鳝鱼的那几日,她会多吃一点,吃完还会拍着肚皮对我说,你看,都鼓出来了。”李先生说不下去了,他扭头看向窗外,烟罗冰霜一般的冷艳神情里,也带上了一点哀思。我伸出手,轻轻在李先生肩膀上拍了拍,柔声说到:“等我一会儿,李先生,我这就去厨房准备。”
    我快步走进后厨,喜善已经新剖了鳝鱼,我闭上眼,沉吟了几秒,吩咐喜善道:“取几枚紫苏腌过的梅子,一杯清酒,再拍十几瓣蒜来。”喜善不解的问:“不是蒜香鳝段,为何要梅子?”我解释道:“刚刚我轻拍了一下李先生的肩膀,其实就是想感知一下,他在回忆吃李夫人做的鳝段的感觉。不知为何,除了鳝鱼的鲜美和大蒜带来的香气,我还感受到了一股难得的清气,想到李夫人爱喝梅子酒,我猜,这清气的来源,可能就是放了梅子。至于是取紫苏渍过的梅子,是为还可解除鳝鱼本身的土腥味,让这道蒜烧鳝段更加丰富一点。”喜善点点头,忙去备料,我手起刀落,将鳝鱼斩成鳝段,先用热油滑过,让鳝肉紧缩,更加弹牙可口。再重新落油,将拍碎的蒜瓣和姜丝、葱头一起爆香,这时再把滑过的鳝鱼倒入,倒入清酒,放上几颗紫苏梅子,以小火煨熟,出锅前加上盐、酱油等调料,待的做好,一道蒜香鳝段已然是满堂飘香。喜善刚要端出去,我却轻喝了一声“慢着”。
    今晚的七七之夜,不知道李夫人会与李先生就着这道他们最爱吃的菜,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喝醉的李夫人,今晚又会给李先生唱一支什么歌。我叹了口气,即使如此深爱,也不得不面对离别,既然不能阻拦离别,我也只能送李夫人一程了。
    我揭开一只汤锅,舀出一小勺,在那鳝鱼上轻轻洒上一点点。孟婆之汤,忘却前缘,但不知忘记了李先生的李夫人,来世会过的怎么样。
    而我在想,如果此生,我真和孟奇是再续之缘,那他今生,到底记不记得我呢。
    “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
    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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