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觉得,真真是一个戏如人生,人生如戏,只当自己骗过了旁人,不成想,却还是给旁人骗了去,这样的浑浑噩噩,着实让人心内十分难受:“二师哥也不过是要让三王爷那一场野心落空么?可是你为着得到朱厌,付出的心血多的让人想不到,便这样放弃,难道不会觉得可惜?”
    “许多事情以前觉得势在必得,可是后来又觉得想开了。”苏沐川淡淡笑道:“喜欢是喜欢的,可是不一定要得到。”
    “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这个时候做上了君主,也是一场麻烦。”梅树笑道:“乐得逍遥才更好。”
    我还是不明白,苏沐川若是想通了,又是在什么时候想通的?也罢,这个问题无聊,不问也就是了。
    “横竖,朱厌的事情,终于了结了,本座,也快要回到天际了。”国师的面孔迎着那落日,镀上了一层夕阳的光,也好看的像是神祇一般:“现如今,只要本座回去了,就算说朱厌其实不曾临世,只怕也没人相信罢。”
    “国师便这样走了?”陆星河的面色,也有些微妙起来:“有些个……让人想不到。”
    “本来是该等着朱厌的,但是瞧着璇玑子那老儿的阵势,怕是想要将那朱厌当成了传家宝贝一般的代代相传,如何还能跟他耗下去?本座终究是星宿,也没法子跟你一般任性,想坠落,便要坠落的。”国师叹了一口气,又自嘲的笑了笑,道:“本座还跟双生有约定,要等着她回来的,怎么能出尔反尔。”
    “所以,国师的心内,一直是双生,不是江菱。”我笑道:“国师老早就知道,只是不甘心,是不是?或者是因着好胜,不想输给了大师哥,或者是因着骄傲,觉得自己实实在在没有败北的理由……其实,国师哪一点都明白,更知道,双生是双生,江菱是江菱,只是跟双生有关的,都放不下罢了。”
    国师认输似的摇摇手,道:“罢了罢了,本座也觉着,双生可不会跟你一样的绝情。横竖,本座会在本座该等候的位置,一直等候下去,本座是一颗恒久不变的星辰,永远不会一扫而过,花开花落也好,春去秋来也好,本座,就在老地方候着,终不信,永远等不到想要的一颗心,本座可以耗,沧海桑田对本座来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将来的事情,谁说的准呢。”
    “多谢国师一场成全。”陆星河忽然说道:“等到了,在下那一颗星辰坠落了之后……”
    “那是后话了,而且,本座也相信,江菱准有法子帮你。”国师笑道:“你知道,你是扫把星,你总要将身侧的人弄的那般倒霉,本来能成的,也因着你的能耐,偏生便是成不了,怪道人人要怕你,现如今,本座也不得不承认,唯独对你忌讳三分,从没吃过的亏,在你这里可吃的足了。”
    陆星河头一次对国师笑,国师的眉毛倒是皱的更紧了。
    “国师,您要回到了天界之中去,想必那计都星亮起来,人间有灾。”梅树却问道:“可能透露一二?”
    “未来的事,谁说的准,你们,可都是活在了当下的,如何能那般贪心。”国师嘴上这样的说着,眼睛却撇向了胭脂河去:“那一道河流,有的时候小心点还就罢了。”
    这个意思,是会有水患么?
    我很想跟国师道歉,可是这个关口跟国师道歉,却觉着说什么好似都没有意义。
    心里有点堵塞,觉得像是没钱还债的穷鬼,面对债主和善的一句:“也罢,不还就是”,便是松一口气,也还是依旧不是滋味。
    这个感觉,便唤作了“纠结”罢。
    “对了,”苏沐川说道:“江菱,朱颜郡主已经决定,要和亲去了。”
    我点点头,道:“可想而知,先前,你说过,在等什么,我便想出来是这件事情,想来,现如今一切都已经准备的停当了,但是朱颜郡主她……”
    “她说这一场和亲,十分划算。”苏沐川叹口气,道:“听说是高高兴兴的便答应了下来,为国效劳,乃是皇室之人的职责,能帮着皇上分忧,乃是至高无上的荣耀。皇上龙颜大悦,赐封了公主,什么事情,也都打点好了。”
    “三王爷,也打点好了罢。”陆星河忽然问道:“三王爷,预备着要在朱颜郡主的和亲上动手脚么?”
    “不错,”苏沐川点点头,道:“三王爷说过,朱颜郡主若是因着什么意外,死在了不毛之地,事情,就好办的多了。”
    “既如此……”
    “既如此,我就一定不会让朱颜郡主出了什么差池的。”苏沐川道:“你们放心吧。”
    他的模样十分诚挚。
    朱厌也去了,便是再有什么旁的阴谋诡计,都也已经不能成行,朱颜郡主的和亲之事,便是出了差池,天下也不会大乱。
    而我跟苏沐川一样,也会想尽法子,不让这件和亲的事情,出现了甚么差池。
    三王爷的想法很好,只是,若番邦真的与朝廷结盟,那三王爷这可又是笊篱舀水,白忙一场了。
    不得人心,终不能得天下。
    朱颜郡主走的那一日,十里红妆送嫁,盛况空前。京城万人空巷,都争先恐后的来目睹这一场盛世。
    朱颜郡主头上戴着赤金冠,无数璎珞垂在姣好的面颜前面,微微泛起了流光,更映衬的人肤白胜雪,貌美如花,那一身大红的嫁衣,可不是更精致无比,华丽绝伦。
    “我这一走,还请你记得鸿雁传书。”朱颜郡主笑道:“你知道,我没有旁的朋友了。”
    我重重的点了点头:“我知道。边塞严寒,也请郡主保重,那个地方,毕竟跟中土多有不同,若是有什么不惯之处……”
    “也没有法子呀!”朱颜郡主道:“横竖,我喜欢的东西,全数都带上了,身边,也有知冷知热的人。”
    青鸾忙道:“花穗小姐只管放心吧,有青鸾在,管教不让郡主受了委屈去。”
    “有你在,我才放心的。”我笑了笑,道:“只有青鸾,才是一个最靠的住的呢!”
    “时辰到!”
    朱颜郡主那一抹鲜红色的背影,上了那大红的婚车,队伍移动起来,各种乐器也响了起来,在我眼前,那一道连绵的红色,像是镂刻进了心底去,说不出的难过起来。
    陆星河握住我的手,道:“也未必,便是坏事。”
    我点点头,道:“我知道,人各有命。”
    送嫁的,还有那骑着高头大马的国师。
    国师望着我,浅浅的笑了笑,绿眼睛还是那样的璀璨:“这一去,是永别。”
    “我知道。”我勉强也笑了起来:“国师珍重,我认得,国师那一颗星辰。”
    “甚好。”国师点点头,道:“横竖,不过一个等。”
    我点点头,道:“希望国师等得到,双生那一颗心去。”
    “时间也不算太长。”国师掐了掐修长的手指头:“对本座来说,也不过是弹指一挥嘛。”
    “很是,多谢国师。”陆星河拱一拱手,十分认真的说道:“就此别过,还请珍重。”
    “大舅哥的这话,听的人毛骨悚然。”国师摇摇头笑了笑,那潇洒的身影融入到了车队之中,端地是鹤立鸡群的模样。
    就此别过。
    朱颜郡主和亲的路上,遇上了不大不小的风波,据说雪山崩塌,险些将整个车队埋在了万丈深渊下面去,但是有惊无险,还是逃出生天了。
    和亲的事情十分顺利,朱颜郡主来信,说是琴瑟和鸣,那番邦的王子,待她珍惜无比,她觉着,走对了一条路。
    真好。
    与此同时,三王爷也跟那番邦决裂,一股子势力持续骚动了一段时间,慢慢的,便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也不知道,是躲在何处再去蓄谋下一个诡计,还是终究看破了,自心灰意冷。
    谁知道呢?
    而国师,据说水土不服,患了重病,英年早逝。
    人人都看得见那一颗凶星,水灾闹了一阵子,又平息了下来,百姓们念叨着,是星君开恩。
    冬去秋来,我和陆星河也顺理成章的成了婚,在等了一阵子,已经到了陆星河要继任掌门的时候了。
    他一身浅金色的袍子,神采飞扬,意气风发。却好像还是没有改变,还是当年那个倔强的少年。
    站在正殿中心,好似他天生,就该站在了那里一般。
    我看的恍惚起来。
    初初,到了太清宫,为着他做了掌门,我好回归自由,现如今,终于等到了这一日,我却更要留下来不走。
    人好像总会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走。
    “恭喜掌门人!”
    浩浩荡荡的师弟师妹的声音整齐划一。
    “恭喜恭喜!”梅树和苏沐川也来了,冲着我微笑道:“掌门夫人倒是挺庄严的。”
    我掌不住笑了:“真真想不到,我也有做了掌门夫人的这一日。”
    “天命注定,总会走到这一条路上来的。”梅树笑道:“修成正果,真真可喜可贺!啊,对了,我姐,让我带来了礼……”
    说着,展开了一副画轴来。
    不是画,是绣。
    绣出来的,乃是满园春色,许许多多的奇珍异卉,开的满园芬芳。
    里面有一朵花,并蒂双生,一黑一白。
    这,是前世的景致?原来那个她,也还记得。
    “嗯……”梅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大好的日子,总不该说这个,不过,还是想打听一句,他什么时候会坠落?”
    “管他呢。”我微笑着说道:“以后的事情,就到时候再说。”
    “既如此,便到时候再说。”梅树的眼睛弯弯的:“有事情,只管找我们。”
    “多谢。”
    那,便是后话了罢……后话,便要在以后说了。人,总该要活在了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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