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陆星河面前的宝物堆积如山,红珊瑚,绿猫眼,青色的翠玉,蓝色的宝石,每一样都是人间难得的好东西,便是图画之中的金山银山,也未必能比这个值钱。
    忘情水的赌注,结结实实的翻了十番。
    那八臂大汉定定的越过了已经堆积如山的赌注,望着陆星河的手。
    他的手没有茧子,像是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秀才,全然看不出曾经在手上下过了什么功夫。
    可那八臂大汉的八只手,虎口和食指上,全是薄薄的茧子。
    这说明,那八臂大汉修习骰子,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方才能靠着能力掷出了三个六,陆星河,全然像是靠着运气,或者是弄鬼。
    不过我倒是知道,他并不是会弄鬼的那种人,这个人认真的,总像是孩子一样。
    陆星河的手刚刚要罩在了那骰子盅上的时候,忽然整个赌局一下子鸦雀无声。
    “咳咳……”有人清了清嗓子。
    “哎呀,主家来了。”
    我忙翘起了头,往后一看,只见一个十分肥胖的人正站在了人群后面,而那人群早不知不觉,为那个胖子让开了路。
    那个胖子看上去毫不古怪,全然跟一个平平常常在路上行走的人没有差别,但就是因着他毫不古怪,才在这一群古怪的人之中显得分外扎眼。
    这个人一身暗金色团花富贵对襟棉袄,头上是湖蓝八角招财帽,两只手稳稳妥妥的插在左右的袖筒里面,白胖鼓胀的像是刚出蒸笼的馒头一般的面孔,一脸和气,教人周身暖洋洋的,他本来就只是一条缝的眼睛眯起来,笑道:“客气,客气。”
    全然,像是一个安安生生,本本分分的生意人。
    众人让出来的路非常宽阔,因着这个胖子一身肉着实教人咋舌。大概要有三个人,方才能将这个胖子给围起来。
    “唔……”那个胖子看上去全然没有因着自己大出血,而展露出甚么不悦,反而却是一副很快活的模样,笑眯眯的望着陆星河,眼睛是两条缝,谁也看不出他的眼珠子是个什么样,此时,他揣着袖子,伸着脖子往那桌子上看了一眼,笑道:“啊呀呀,小哥真真可是个好手气,能在这里连着掷出了十把豹子来,实实在在,是好身手,好身手。”
    “越是好身手,大概也就越会输一个干净,”那魇十七倒是不甘寂寞似的:“小爷也正是因着赢得多,总不甘心收手,到头来,反倒是赢家,比输家还惨一些。”
    “见笑了,十七先生。”那老板还是一脸的和气:“打开门来做生意,全都是你情我愿,手气看天。”
    “老板说的也不假,但是说是手气看天,小爷可听闻,老板在此经营赌局,已经不知是一千年,还是八百年了,可是老板,却没有失过了一次手。”魇十七笑道:“也是看天?只怕,没有那样巧。”
    “说实话,每一次摸骰子盅,咱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全然,也是托赖了老天爷赏饭吃。”那老板还是很和气:“总是想着,这赢的面儿越大,心里可就越紧张,好像积沙成塔是百十年的事情,可若是倾颓了,也不过是一夕之间的事情,咱啊,有点输不起。”
    说着两只眯缝着的眼睛望着陆星河罩着的骰子盅,道:“请开。”
    不出所料,陆星河掷出来的,还是赤色的三个六。
    “很好,很好,”没那个老板像是看见了鱼的猫,笑的心满意足:“咱们,赌罢。”
    说着,只见那掷骰子的大汉忙起身让了过去,这白白胖胖的老板站在了庄家的位置上。
    “大老板……”赌徒们欢呼起来:“大老板亲自出山啦!”
    “若是从来没有败过的大老板,这一场赌局,还真真够有看头!”
    死鱼眼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点了点头,随意的不过像是在餐桌上拿起来了一根筷子。
    可是我的手心,却依旧微微出汗了。
    能跟这个大老板赌的人,都须得赢过了那八臂大汉十局。而这个大老板,说是从来没败过,既如此,这个大老板的赢面儿,简直高的不可估计。
    而死鱼眼,怎么看,怎么也不过是个运气好。
    只见那大老板也很随意的将那骰子盅晃了晃,道:“自然,还是庄家后,客人先,这一把,咱也不过是练练手,当不得真。”说着,也是轻轻松松的搁下了骰子盅,跟所想的一样,也是三个六。
    那大老板笑道:“其实,偶尔掷出来三个六,不过是偶然,但是每一把都掷出来三个六,那必定就是必然了。”
    陆星河微微一笑,道:“在下也听说,再好的运气,也有用完的时候,可是真正的高手,连运气也用不上,一出手,肯定也是必然。”
    “说得好。”那大老板冲着那骰子盅点点头,道:“小哥先请。不过,咱多说一句,眼下里堆积在了这里的东西,可已经足够让两位在妖界或者人间富甲一方了,现如今收手,不管到了哪里,也要锦衣玉食一辈子,真真还要为这一个石头,来跟咱赌么?”
    大老板对我们的来意,一清二楚,那魇十七先兀自笑了一声。
    陆星河道:“既然阁下知道了我们的目的,自然也就不必多说了。”
    “视富贵如浮云,怪不得能赌。”大老板笑道:“是个高手。”
    大老板何曾知道,若是玉玺寻不回来,我们两个流亡天涯的话,整个天下不知道多少人追杀,那点子宝物,跟命和安生比,还是差了些。
    陆星河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那骰子信手摇了摇,再搁下的时候,骰子盅一开,头一次不是三个六。
    甚至不是五个点。
    是小到了不能怪更小的三个一。
    能掷出三个一的几率,无异,跟掷出来三个六的几率一样小。
    陆星河漆黑的眼睛里面,映出来的,正是三个赤红的点。
    “嘶……”整个赌局里面的怪物们,全露出了倒吸冷气的声音来:“最小的点数……”
    “就算是大老板掷出来的一样,可,也是跟豹子赶不上一样,算先赌的小哥输。”
    “这一场赌,大起大落,可着实怪吓人了。”
    “嘿嘿嘿,”那大老板笑容可掬的说道:“小哥,你看见了,这一场……”
    陆星河点点头:“在下输了。”
    陆星河还是面无表情,好像对他来说,三个一和三个六并没有甚么区别。
    我拉拉他的手:“大师哥……”
    “抱歉。”陆星河将我的手握的更紧了一些:“好像,失手了。”
    “愿赌服输,是咱们这里的规矩。”那大老板笑眯眯的跟两个八臂大汉点点头:“小哥输了,赌注是咱们的了。”
    “是。”两个八臂大汉难掩得色,高高兴兴的捧着那些个宝物,重新放回到了方才取出来的地方。
    “小哥现如今,连初始的那忘情水也没有了。”那胖老板摇摇头,道:“可以在赌局里面吹吹脖颈子,也算过过干瘾。”
    吹脖颈子是赌场的行话,输的两手空空干瞪眼,没有了本钱,自不能再上赌桌,只能站在赌徒们身后观战,鼻息喷在前者的脖子上,被称为“吹脖颈子。”
    “那忘情水……”死鱼眼低声道:“这还是我头一次输……”
    “我却不信,大师哥会平白无故的失手。”我低声道:“若是再来一次,大师哥有几分把握?”
    陆星河皱眉道:“方才,是有些个不对,若是能再掷一次,约略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不过……咱们好像,已经没有了赌注。”
    “小哥,听你这个意思,该也是想翻本的罢?”那个胖老板忽然笑了:“若是如此,咱们自然可以好好商量。”
    我抬眼道:“你的意思,跟那魇十七先生一般,来一个空手翻本的机会?”
    “姑娘冰雪聪明。”那大老板笑眯眯的说道:“若是赢了,连带着你们想要的石头,和那些个忘情水,财宝,都可以给你们大包小包的带回去,但若是输了的话……”
    “就须得,帮着我们老板做一件事!”一个八臂大汉得意洋洋的说道:“不管我们老板叫你们干什么,你们就须得干什么!”
    “就跟小爷一个样。”魇十七又是自嘲,又是好笑:“上刀山,下油锅,让做甚么,就做甚么,小爷也劝你们,这一家赌局的账赖不得。他们有的是法子,教你们为着赖账,追悔莫及。”
    “在这里赊欠,实实在在,可叫人害怕……”赌徒们议论了起来。
    我却答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们除了忘情水,没有旁的赌注呢?”
    一霎时,这话一出口,所有的眼光都聚集在了我身上。
    “姑娘还有值钱的货色,能比得上这些个好东西?”那老板笑道:“咱愿闻其详。”
    “当今人间的国师计都,你们识得么?”我问道。
    陆星河瞪大眼睛望着我,沉声道:“江菱,你想做什么?”
    我没有回答陆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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