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动着衣架车敲响了房门。
    “啊,有什么事吗?”他就坐在窗前,阳光暧昧地在脸上撒下阴影,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翻阅着什么。
    见得不到回音才抬起头,右边的眉毛扬起,“是你啊,不愿意做我部下的小姐。”
    我哭笑不得,“是是是,您怎么还记着这件事呀?这样说得我都要良心不安了呢。”
    “觉得抱歉的话,就帮我选一套衣服吧。”他示意地朝衣架上一点,“说什么宴会好歹也要穿得正经一点,不过在选择上真是令人头疼啊。”
    我看着他身上随意的衬衫,赞同地点点头。
    “没问题,中将大人。”我一一挑开,心里估量着。
    对方悠悠坐在沙发上,翘着腿翻看着杂志。
    “这样的您觉得怎么样呢?”
    我左看右看,使出浑身解数选出来两套衣服,将它们展示在对方面前。
    “第一套是灰色格纹,千鸟格通常都是很经典的款式,搭配一条蓝色波点领带能中和灰色的严肃感,配上白衬衫就足够了。”
    “第二套是燕麦色条纹,一粒扣的话正经和休闲都能兼顾,再加上香槟色的领结,和纽扣的颜色交相呼应。”
    看着他认真聆听的样子,我又补充道:“因为是大人的宴会,所以如果要穿马甲的话,更推荐您搭配小u领。”
    “嗯,都是很有挑战性的建议呢。”他腿上斜斜放着摊开的杂志,“你觉得哪一套更好?”
    “欸?我的话……”
    我上下扫视着他的体格,我举起手中第二套西服,“我觉得这一套的话,应该会更适合您。”
    不等我补充理由,他点点头,“那就这一套吧。”
    都不问一问吗?
    见我瞪大了眼睛,他又瘫倒在沙发上,“你的眼光我还是相信的,如果可以的话,帮我来一杯酒可以吗?这样好的天气就应该喝酒。”
    我望着窗外温暖的阳光,“话虽这么说,您应该先站起来才对。”
    他的眼睛隔着一本杂志和我对视。
    “不要再看漂亮的大姐姐了,大人。”我无奈地推推眼镜,“您该不会以为,”抽出这套衣服比划在自己身上,“这样的大小能穿在您身上吧?”
    这套西服甚至将将只比我大一点。
    我从围兜里掏出量尺,两头扯住,“肩宽、胸围、袖长、裤长!这些都是需要的尺寸。”
    “如果您能记住自己的尺寸的话,可以现在就告诉我。不然还请您好好站起来。”
    我重音放在好好两个字上,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摊在沙发上的长颈鹿。
    印着漂亮明星的杂志被默默放在桌子上,我失语地看着站直身子的海军。
    “噗。”
    看着库赞面无表情的脸,我冷笑出声,踩着刚刚被自己勤勤恳恳搬过来的凳子,“听到了哦,大人。”
    他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下,假意安慰道:“你以后还会再长个的,放心吧。”
    “再长也不会和您一样好吗。”我哭笑不得,“我现在都已经算女孩子里面高挑的啦。”
    自从在霜月村开始魔鬼训练后,运动量和饭量同步上涨,刚好又处在发育期,整个人噌噌往上蹿。
    现在已经快一米七了,我估摸着应该还能长*,不枉天天早上一杯牛奶。
    所以我之前才和罗说,自己只是长的慢而已。
    我胡思乱想着,面上又犯了难,哪怕踩了椅子,我也仅仅到他胸口,量袖长的时候还好,肩宽却需要我非常努力地踮起脚尖。
    库赞非常无奈地看我一眼,手上一挥,地板上就陡然出现一座带着台阶的冰台。
    “这下应该可以了吧。”
    我这才反应过来地拍拍脑袋,我自己没有吃果实,遇见能力者的机会也近乎为零,所以在这方面总是转不了弯。
    “……等等,那您之前还在看我搬凳子!”
    我一下涨红了脸,意识到他那一声笑还意味着什么。
    “因为你的样子很努力,所以不愿意打扰。”
    这种一本正经的解释完全不能说服人。
    我挂起笑容,控制住自己不要再发脾气,“站好,大人。”
    我前倾着身子,将卷尺按在他的后背左骨,慢慢拉直拉长,我不得不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像树懒一样。”
    离得太近,库赞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萦绕着,我一结束就长松口气,正想要记下这个数据,结果就听见他这么评价。
    “……您可以不说话的。”我彻底没了笑容,只觉得面前的男人哪哪都好就是长了张嘴。
    “您的部下竟然没有因为这张嘴弃您而去,真是感人呢。”
    “哎呀,终于不笑了。”他被阴阳怪气也不生气,面上含着笑意,“不想笑就别笑,平时本来就老气横秋的。”
    我愣怔一瞬,又很快收拾好面部表情,“总而言之,您还是闭嘴吧。”
    接下来是量胸围,我不得不承认,这个动作稍微有一点过界。
    “我去叫别人,您稍等。”我刚想从台子上跳下来,就被止了动作。
    臂展极长的海军直接将人一把举起来。
    我目瞪口呆地正视他的眼睛。
    腰间的触感太明显,突然变高的视野也不是梦中,我看着面前这张近看有点陌生的面孔,整个人头晕目眩。
    “不是,您这是、快放我下来啊!”
    “啊啦,这样不刚好就够吗。”他直直地看着我,“不是你要表达自己的歉意吗?”
    一边说着,对方倒是很爽快地松手,我气急败坏地拍平衣裙腰间的褶皱,“开玩笑也太过分了吧!而且,什么歉意都是您一个人自说自话!”
    “库赞先生明明比我还要大十几岁!太幼稚了!”
    我突然觉得之前又不是自己的错了。
    和这个爱逗弄人的海军在一起,不论谁的脾气都会变得糟糕!
    对方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成年人的幼稚可是很可贵的宝物。”
    我气笑了,“您真是说什么都有理。”
    “毕竟你还是小孩子。”
    “我可是马上就要成年了啊!”
    “在我的国家,30岁才算成年。”
    “您在乱说什么!哪有这样的国家啊!啊啊,您又在拿我说过的事开玩笑!”
    我愤愤不平地量起胸围来。
    他今天套着一件很普通的蓝色衬衫,领口半开,依稀可见沟壑。
    真的有够厉害的。医生的视角让我一下子能够勾勒出他的上身肌肉,不由咋舌。
    “在想什么?”他的声音闷闷的,从头顶传来
    “在想您的肌肉真漂亮。”我赞叹道。
    帝国的圆桌骑士也好,联邦的天才剑客也好,都是体格修长,肌肉匀称的类型。
    但在这里,或许是风俗不同,筋肉狂人数不胜数。
    审美这种东西很私人,我个人还是更欣赏前者。更何况哪怕从医生角度,他的胸大肌也锻炼得相当出色。
    对我来说,不同肌肉切起来的感觉也不一样的。
    库赞这种类型的手感应该会很不错。
    脑子里想着不能被知晓的东西,我颇为认真地表述意见,“这样的身材,您穿西服的确很合适。”
    手长腿长,宽肩窄腰,比例极好。说不合适都对不起良心。
    就和哥哥一样。
    “帅吗?”
    我古怪地抬起头,看着面不改色说出这样问题的库赞。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很讨打的问题,但是放他身上我只觉得无可奈何。
    我胡乱点点头,“很帅,您之前的银灰色西服就很好看。”
    我踮起脚尖,适应了冰面后,倒是很稳妥地稳住重心,双手环住他的上半身,微微就让对方的身子朝这边侧。
    “啊,别动。我害怕数据不准。”
    轻轻斥责着他的动作,我将脸凑近软尺,“嗯,这里再留出几公分好了。”
    库赞今天只穿了一件衬衫,尺子不紧不松地勒住肌肉,连带着布料都轻轻下凹。
    我记录下这个尺寸后才将软尺交给他,“好了,最后一个请靠谱的成年人您自己来吧。”
    “欸?走神了吗?”
    “啊,我知道了。”他清了清嗓子,眼神游移,“是哪个地方?”
    “从腰带到背部的腰带*,这个部位麻烦记录一下。”
    话这么说着,库赞的电话虫突然响起。
    我自觉地背过身离开,“我先去给您拿酒。”
    回到房间后,恰巧看见他神情复杂地挂了电话。
    这是什么?我下意识地想要探究,又压住了自己的好奇。
    “您的酒,中将。”我放下酒杯,“那我先告退了。”
    库赞神色不明地靠坐在沙发上,突然开口问道,“你知道刚刚是什么电话吗?”
    我心中一紧,突然有了不详的预感,露出笑容问他,“怎么了吗?中将?”
    “你之前说我并不了解你。”他轻轻地看了过来,一双眼睛已经冰冷无比。
    我的心却越跳越快,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
    “你说的很对。”
    “现在,能告诉我你的秘密吗?爱撒谎的小姐。”
    呼吸一滞,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撒谎是……?”
    库赞轻笑出声。
    快逃!
    浑身上下都在发出警告,我却僵住了身体,浑身动弹不得,就像又回到了当初,被见闻色压制住的场景。
    不对……不仅仅是见闻色。
    还有霸王色!
    我看向他,知道自己暴露了。
    “连霸王色都能抵抗……你还有多少东西瞒着我?”
    库赞坐在沙发上,明明是慵懒的姿势,却带着不可抵挡的锋利,半边肩膀甚至结了冰,蓄势待发。
    我长吐一口气,“所以,是怎么发现的呢?”
    库赞的眼睛极黑,就像极地的夜晚,冷下脸的时候,又像突如其来的飓风。
    他突然就出现在我面前,我在一瞬间就被扼住脖子压在沙发上。
    “!”
    “好奇心还是很重嘛。”
    库赞嘴边笑着,眼里却冰冷彻骨。
    “真是可怕。”
    抱怨似的说出口,库赞的嘴角甚至勾起一丝笑意,“骗了我那么多次,哪怕是现在也能保持这样的平静吗?”
    褪去那一层亲切可靠的外皮,属于海军的冷酷终于显露了冰山一角。
    库赞饶有兴致地勾下眼镜丢在一旁,地毯隐去这点声息,只有男人说话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这么漂亮的脸,却偏偏要说谎,刺客小姐,你有哪句话是真的呢?”
    “是把我当傻子吗?”
    这个男人的动作太快,甚至连四肢都狠狠压制住。
    看着我想要出声,他特意松了手,我咳嗽着笑出声,“这是要把我抓回去?”
    嘴上还在笑着,小臂上的袖刀却已经出鞘。
    怦!
    库赞没有躲过,而是直接用手接住了刀刃,锐利的刀锋割断皮肉,血液滴滴答答落在在衣袖,他面色不改,“这就是你的仰仗吗?”
    脸上都溅到血滴,我冷下脸盯着库赞,想要从他的怀中挣脱。
    突然,我眯起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你早就在怀疑我的身份了。”
    他点了点头。
    “不是吗?奇怪的眼镜,联络的纸条,就算你再怎么说,我也会觉得怀疑。”
    “只不过,我还以为你是什么落败的倒霉小姐,有这些东西并不奇怪。”
    “如果平白说出去这种东西,你可不会在天龙人那里落得好下场啊。”
    他另一只手贴住我的脸庞,不住地摩挲着。
    库赞将我死死压在腿上,突然变了语气,森冷地看着我,“你知道吗?身份、来历、同伙、能力……为了从你们这样的人口中得到情报,什么手段都能用出来!”
    他扼住我的脖子,在将要窒息之余又偏偏松快一点,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这一点时间呼吸、却又很快被止住。
    “就连这种折磨,也是轻而易举啊,娜娜莉。”
    他干脆说着自己的安排,“世界政府那边会想要知道是谁派你来,不,应该说你的身份。”
    “我会带你回马林梵多,海军会接手这件事。”
    “你也是革命军的一员吧,审讯人员会问你白色魔女的事情,不管你怎么想,全部告诉他们。”
    “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来。”
    我冷笑出声,看着他,“活在海军的监控下吗?”
    库赞的表情没有波动,他点点头。
    “安排的真周到呢,接到电话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吧。”
    库赞的手放在腰上,“你不同意的话,我只有强制执行了。”
    “听好了,海军的监管人可不会心软,你只要有一丝错误,就会出局。”
    “甘愿成为天龙人的走狗,就是你的正义吗?”我不齿地出口讽刺。
    库赞看着我,我冷冷地和他直视。
    “这个问题,我还没有办法回答你。”
    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生气,反而平静地对我说道。
    “我还在寻找属于我的正义。”
    “你是革命军的话,应该知道奥哈拉事件吧。”
    我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抿着嘴点点头。
    在多弗朗明戈手下学习的时候,我浏览过不少资料要闻,里面就提及了奥哈拉屠魔令,以及……
    我想到当时罗杰带来的两位女士。
    其中一位有着美丽的长发,告诉我她女儿的姓名。
    “我放走了妮可罗宾。”他平淡地说出这一足够令海军陷入动荡的消息。
    我一愣,猛地抬头,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不知道如何回复。
    又或许他不需要回复,只需要我保持沉默。
    正义是什么样子?
    作为海军,为什么要屠杀平民?
    作为海军,又放走被通缉悬赏的小孩?
    库赞没有继续说下去,一时间房间里只有寂静。
    我回过神来,“为什么要告诉我这种事。”
    “说到底,不是要把我抓回去吗?就不怕我告诉其他人?”
    “你会吗?”他看着我,我抿着嘴躲开他的眼神。
    库赞将手递给我,“到了香波地附近,就下船去马林梵多。现在的话,替我包扎吧。”
    我绷紧唇线,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默默从房间里找出绷带和伤药,只是说话的这么一点时间,伤口已经停止流血,只露出惨白的皮肉。
    我坐在沙发上包扎他的手,突然问道,“那通电话,他是怎么告诉你的?”
    库赞看了看我,“我为什么要告诉自己的敌人呢?”
    我沉默下来,拎着医药箱就想起身,就听见他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他说,你用了和他一样的力量。”
    只有这么一句话,我一瞬间明悟。
    是那个莫名成为天龙人的同族!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种事,你可以不说。”
    库赞叹了口气,直接将我拉到他的怀里。
    “哎呀呀,还要我怎么说呢,欺骗我感情的刺客小姐?”
    “再说了,这种事你迟早会知道,告诉你也无妨。”
    缠着绷带的手勾起我的一缕长发,挽到脑后。
    他的眼睛里,留下一个小小的我的模样。
    我扫了他一眼,只有说道,“我没有骗过你这种东西。”
    “你没有……是我爱慕你,好吧。”
    一时间竟然就这么僵持着。
    库赞环住我的身体,他的身高体型让我就像洋娃娃一样被抱住,我愣怔地任由他轻轻靠近,用手指轻轻蹭了蹭我的脸。
    “……监管人的话,我会拜托能够信任的人的。如果可以的话,你应该也能去学校。”
    撒谎。
    我这种伤害天龙人的刺客,被问出来想要的情报,可能就直接被交给查尔马可圣发泄了。
    但是这个人……
    感受到库赞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情绪,我迟疑地想着,竟然想为了一个刺客……和天龙人做交易?
    不可思议。
    这个男人,似乎一直在突破我对他的设想。
    我垂下眼,叹了口气。
    “有的时候,真拿您没办法……”
    这么说着,我侧过脸,犹豫又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脸颊。
    “对不起……库赞。”
    库赞略微惊讶地睁大眼睛,又哑然失笑,“这是,对失败者的怜悯吗?”
    这么说着,他却按住了我的背。
    “记好了,娜娜莉,在男人面前,可不要用这样的手段……因为他只会,得寸进尺。”
    库赞反客为主,轻轻在脸上啄吻了一会,手指按在散落的长发里,哪怕是冰冻果实能力者,呼吸也是温热的,不断扫在脸上,带起一片热意。
    他轻轻一顿,看着我只是垂下眼,“哎呀呀,就算是怜悯……我也不会放过啊,小姐。”
    只要得到青睐,原因是什么有这么重要吗?
    他抬起下巴,握住下颚,吻了下来。
    一开始是粗暴的,发泄着什么,但很快他便讨好地缠住,湿润的水声伴随着不断在腰间缓缓摩挲的手指,我抖了抖,为奇怪的痒意,又听见库赞满意地发出哼笑。
    “我早就觉得,你把头发散下来,一定很好看。”
    一吻结束,库赞柔和了眉眼,抱着我说道。
    我看着库赞,突然用手抚上他的脸。
    “早在我下定决心的时候,就已经做好死亡的准备了。”
    “对不起,库赞。”
    左眼里,赤红的飞鸟浮现跃动。
    “——把今天的事,全都忘掉吧。”
    他在朦胧中醒来,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中将先生,您终于睡醒了吗?”衣裙整洁的少女颇感无奈地看着他,“今天说好的要给您量尺寸呢。”
    库赞揉了揉眉头,“抱歉,应该是睡着了。”
    对方同感地点点头,“您是之前太累了吗?不过我用您的其他西服尺寸做了参考,有什么喜欢的款式吗?”
    他脑子里仍然混沌不清,或许是睡太久了,于是随意摆摆手,“你决定就好。”
    说到这里,库赞看着对方唇上的一点伤口,“你的嘴……是磕到了吗?”
    “欸?是的。”她不好意思地捂住嘴,“今天不小心磕到了,所以才会这样。”
    “还有药吗?”库赞从沙发上坐起,盖在身上的小毯随之滑落。
    “嗯,还有的。”她露出可爱的笑容,“既然您已经醒了,那我就先告退了哦?之后会给您送餐的。”
    库赞看着已经关上的门,之前手上不小心被自己划伤的口子包的严严实实。
    “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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