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煦这会儿也的确觉得有些累了,方才跟沈清薇一起走,他故意放慢了脚步,两人就跟散步一样,并没有觉得吃力,可这会儿自己一顿跑,倒真的有些喘了。可李煦一想,这会儿他要是在这边歇下了,一会儿沈清薇上来,两人又要打照面,没得又觉得尴尬的很,便开口道:“我不累,没多久就到山顶了,我们上去歇息也是一样的。”
    沈清薇正跟着崔锦屏她们一起上山,因为瞧着她心情不好,大家也都没再问李煦去哪儿了这样的问题。众人便在一起研究起了诗歌来,只听崔锦屏道:“依我看,这九月九登高的诗歌写的最好的,也不过就是前朝王摩诘的那一句‘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了。”
    沈清薇只笑道:“我却喜欢杜诗圣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才有气魄呢!”沈清薇说完这句,忽然就想起方才李煦说起的和先太子登九安山的事情来,心下倒是对李煦生出了几分歉意来,只急忙自己揭过去了道:“其实前朝诗人的诗词造诣已是极高的了,我从来不赋诗,就是觉得自己难以写出让人满意的句子,不过就是重落窠臼而已。”
    卿钰山长听沈清薇这么说,倒是弄明白了沈清薇这不赋诗的原因,只笑着道:“无妨无妨,先人的成就本不就是只用来超越的,他们好他们的,我们写我们的,即便不能与他们比肩,只求一个娱人娱己,尽兴山水之间而已。”
    沈清薇听卿钰山长这么说,也顷刻间茅塞顿开,心道自己以前虽然看似清高,其实却还是一个俗人,总想着样样要超过别人,成为当世的人杰,而那些诗词歌赋,只因前人造诣不可超越,所以她便不去触碰,看似藏拙,其实就是虚心罢了,怕自己比不上前人,遭人耻笑。
    沈清薇如今想起这些,反倒觉得自己好笑了起来,只开口道:“听山长这么说,我今日倒是也要试试看,能不能随便诌一首,全当是娱人娱己了。”
    “你有这样豁达的心性,再添上一层立意,必定能写出佳句来,走……我们也快些上去,凑个热闹。”
    沈清蓉听见卿钰山长这样抬举沈清薇,又想着自己这一路上也没想出一句好句子,便觉得有几分烦躁,只拉着个脸,跟在她们后面一起往上爬。
    大约又爬了小半个时辰,一众人总算到了山顶。这山顶上有茶肆、有凉亭、还有一间供着九安山山神的庙舍,隐在这丛林之中。
    紫霞书院的学生们早已经从北坡上来了,这会儿正摆开了长条桌案,开始吟诗作对了。琅嬛书院的人来的晚,只有几个姑娘在那边凑热闹,见山长和先生们也都上来了,只迎了过来道:“山长再不来,我们可以要被他们比下去了。”
    卿钰山长便笑着道:“怕什么,有句话说的好,后来者居上,今年的诗会,还是我们琅嬛书院得魁首,你们信不信?”
    沈清薇远远的望过去,就瞧见谢玉、沈伯韬和另外几个墨香诗社的人都站在一张长几前头,正低头商量着诗句,见沈清薇她们上来了,只慌忙就放下了手中的笔,亲自迎过来道:“几位表妹都到了,那正好,我们已经准备好了笔墨纸砚,只等着你们的佳句了。”
    谢玉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还有些没底呢,沈清薇从来没作过诗,这万一要是拒绝了,他倒是要下不来台了。一旁的沈清萱也怕沈清薇不给面子,皱着眉头见沈清薇没答话,便开口道:“好浓的墨香,谢表哥又拿了茉莉香墨出来用了,看来是特意为三姐姐准备的呢?”
    沈清薇闻言,脸颊也略略泛红,只开口道:“我平常是不写诗的,只是今儿高兴,就去诌一首算了,要是写的不好,你们可不能笑话我。”
    谢玉见沈清薇应了,只笑道:“表妹只管写,大家来这里,本就是凑个热闹,自娱自乐罢了。”
    沈清薇点了点头,视线扫了一周,并没有见到李煦的身影,心里倒是略略有些疑惑,见谢玉请自己过去,便也不去多想,只拉着沈清萱等人一同就过去了。
    墨香诗社的人此时已经各自写了一首出来,只等着琅嬛诗社的人上来,沈清薇扫了一眼方才长几上晾着的诗卷,心中也微微赞许。虽说自娱自乐,可紫霞书院的学生都是将来大周的栋梁之材,肚子里怎么可能没有几滴墨水呢!
    沈清薇想到这里,倒是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以前藏拙藏得不挺好的,这回一夸口,可不是真的要露馅了。
    正犹豫之际,一旁的沈清萱已经拿起了毛笔,咬着笔尾想了起来,见沈清薇还在一边愣着,只开口道:“三姐姐还没想好吗?”
    沈清薇拧着秀眉摇了摇头道:“都说佳句偶得,哪里就那么容易写出来,我在揣摩揣摩。”
    沈清薇抬起头,又四下望了一圈,却瞧见李煦从那丛林深处的小庙舍中出来,转身对着送他出门的小沙弥行了一个佛礼。
    沈清薇心下一动,心头顿时涌上了一句诗来:“酒未开樽句未裁,寻仙问道上九安。”
    崔锦屏也正提着笔在一旁想诗句,冷不丁听沈清薇这样吟了出来,只脱口而出道:“好诗!我先替你写下来。”
    沈清薇点了点头,又低眉想了片刻,见李煦已经从那庙舍出来,走在这金黄色的林间小道上,越发让人觉得美如谪仙,沈清薇只收回了视线,接着道:“不求大士瓶中露,只为山中一捧泉。”
    “这一句接得及妙。”崔锦屏一边赞叹,一边帮沈清薇接着写下去。
    沈清薇便继续:“入世煮得茶香满,离尘笑迎客云来。一品清茗齿亦甘,衣上已沾佛院苔。”
    崔锦屏心中暗倒妙句,笔下早已经刷刷的写了下来,只等最后落了笔,这才开口道:“好薇薇,这样好的句子,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平常从不见你写一句半句的,原来却不是藏拙,只是藏着巧,不让我们知道,只等着如今一鸣惊人呢?”
    沈清薇方才也不过就是随口吟了出来,一时也不知道好坏,听崔锦屏这样说,便也低下头去,又默默的念了一遍,果也觉得有些意思,嘴上却还是谦逊道:“只是和登高望远却没有什么关系,离题了。”
    沈清萱在一旁提着笔想了半日也没想出一句来,听崔锦屏说沈清薇已经得了,只忙不迭的就凑过,拿在手中念了起来,只念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抬起头就瞧见李煦已经从寺庙的门口走到了路口的石碑前了,他那一身轻裘缓带的模样,倒是十足十的衣上已沾佛院苔了。
    沈清萱抿唇一笑,眨眼道:“沾了佛院苔的人,可不就来了?”小夏才疏学浅,作诗是不会的,薇薇所做的这首诗选自《红楼梦》里,宝玉所做的一首《访妙玉乞红梅》,稍作化用,希望小天使们不要介意,么么哒,爱你们
    第90章 攀山(5)
    沈清薇闻言,只觉得脸颊一热,从沈清萱的手里将那诗卷给拿了过来,随手在长几上取了一支笔,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了上头。再不济,好歹也诌了那么一首出来,也算是交差了。
    这时候众人也都差不多作了诗出来,余下的不过就是一些凑热闹的,作不作也无关紧要的很。
    卿钰山长正和知儒山长两人在不远处的凉亭里面闲聊,见茶肆这边挤了一群的人正在评诗,便也从凉亭里面走了过来,笑道:“今儿的诗就让知儒山长评一评,往年我评的多了,都是我们琅嬛书院胜出,我倒是不好意思了起来。”
    知儒山长是大周有名的大儒,当年也是年少得意,三元及第成名的,只是他素来不喜官场圆滑,故而一心只研究学问,在翰林院当了十几年的大学士之后,辞官归隐,后来又被聘到了紫霞书院当山长。两人原本就有着同僚之谊,方才卿钰山长的那些话,也不过就是玩笑而已。
    “好好好,难得这次大家都署上了姓名,我倒是可以好好评鉴一番,从这诗书之中,就可以瞧出你们的基本功来。”
    姑娘们并没有什么人是特别偏爱研究诗词的,不过就是会应景写几句罢了,真说有什么高手,也确实没有,以前孙太傅的孙女在的时候,也不过是一枝独秀而已。如今沈清薇又不常作诗,琅嬛书院也确实有些青黄不接。
    沈清萱方才读过了沈清薇的那首诗,自以为很好,自己却还没有想出来,见卿钰山长已然带着人过来评诗了,便着急开口道:“山长先看那边的,我们这儿可还没好呢!”
    众人闻言,只都哈哈的笑了起来,从长几的另一头开始看了起来。
    虽然是两个书院的集体活动,只是有山长在,那些学子们也不敢太造次,两拨人只都各自站在山长的后面,视线也不敢乱扫。谢玉方才抽空扫了一眼沈清薇写的那一首诗,心里早已经倾佩的很,原本以为沈清薇从不作诗,必定在这上头有些短板,没想到信口拈来,就频出佳句,谢玉才觉得沈清薇容易亲近些了,如今露了这一手,倒是越发觉得她高不可攀了起来。
    知儒山长看了几首,心里已有了些计较,此时见李煦从远处而来,便招呼他道:“依我看,这一回我也不做这评判,豫王殿下虽是你们琅嬛书院的先生,可也是当今王爷,对这些莘莘学子必定也看重的很,我倒是不怕他偏心,今天的诗会,只由他来评个魁首罢了。”
    沈清薇瞧见豫王走了过来,只偷偷看了他一眼,见脸上并没有什么怒意,想来也早已经把方才的事情给忘到了脑后。其实他们两人在前世本就毫无瓜葛,这一辈子若是一开始没有那一场偶遇,只怕也不会生出这么多的事端来。本来就是桥归桥、路归路的人,到底还是不要有联系的好。
    沈清薇想通了这一点,也稍稍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只让到了一旁,让李煦评诗。
    这时候沈清萱和沈清蓉还在冥思苦想,却怎么也想不出好的来。沈清蓉只把脑子里所有登高望远的诗都背诵了一遍,落笔的时候,却想不出一句自己的来。眼看着李煦和知儒山长就要过来评诗了,沈清蓉红着脸颊,一时不知该如何下笔。
    一旁的沈清萱倒是有了一首,只拧着眉头写了下来,虽然觉得不如意,也算是勉强交差了,见沈清蓉还没写出来,便放下了笔,凑过去道:“二姐姐还没有想出来吗?可别着急,这诗句本就是要慢慢想才有好的,我方才诌的那一首,只怕也只有献丑的份儿了。”
    沈清蓉这会儿最烦听见这些泄气的话,原本就想的恼仁都疼了,被沈清萱这一盆冷水给泼下来,顿时半点儿的思路也没有了。
    这时候卿钰山长已经陪着知儒山长和李煦走到了这半边来,见沈清蓉还在提着笔想句子,便开口道:“一时思路闭塞,想不出句子来,也无妨,清蓉不必太较真了,慢慢想。”
    沈清蓉原本就憋得满脸通红的,被卿钰山长这么一说,在场的所有人都朝她行了个注目礼,一时间只觉得自己的脸都快丢尽了,心下便有几分恼羞成怒,只咬了咬唇瓣,一脸委屈的摔下了毛笔,转身道:“一时想不起来,我就不写了。”
    卿钰山长也知道这些姑娘家都出生高贵,有些脾气也是常理,自然不会去跟沈清蓉置气,倒是沈清萱瞧见沈清蓉有几分委屈,只跟在她后面往凉亭里头去,还安慰她道:“二姐姐可别生山长的气,他也是为我们好,这本来就是自娱自乐的事情,二姐姐若是一味的勉强自己,反倒就失去了作诗的乐趣,那还不如不作呢!”
    沈清蓉觉得和沈清萱压根就讲不通,对于她来说,作诗可不是单单只为了乐趣,还是为了当魁首,更可以当上这琅嬛诗社的主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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