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爽的九月天,警局中却是冰冻三尺,连续杀童案始终没有进展,其中一名受害者家属因压力过大而卧轨自杀,其馀家属在市议员的陪同下召开记者会,矛头对准警方、指责警方办事不力,舆论发酵、群情激愤,天天都有丧失理性的民眾聚在警局前叫嚣,胖老爹也因此受到上层严厉批评,责令他一个月内破案。
    天真已经被逐出调查小组,但是对于曾经指导过自己的胖老爹,他依然放心不下,本想下班后请他吃顿饭、让他放松放松,又想到胖老爹肯定身心俱疲,还是早点让他回家休息比较好,于是作罢,他买了一条胖老爹常抽的香菸、悄悄放在他办公桌上,聊表心意。
    这日,天真与同事在街上巡逻时,遇上一名行跡鬼祟的女人,她戴着一顶黑色渔夫帽、穿着不合时节的厚重大衣,一路贴着墙走,紧张兮兮地避开人群,似乎非常不想与人群有接触。
    女人偷偷摸摸的行为引起天真与同事的注意,他们将女人拦下,女人大惊失色、惊恐地不停发抖,在天真的要求下,她勉为其难脱下帽子、露出一张可说是惨白的脸蛋,年近半百的女人瘦弱到几乎是皮包骨的程度,她的眼窝极深,甚至可以说是凹陷,与其说是人,天真更相信她是刚从棺材爬出来的骷髏头。
    同事查看女人的证件,唸出她的名字:「道恆。」
    道恆与人群的格格不入不禁让他联想到誓言屋中血族给人的感觉,他们是如此相似、如此不融于人类世界,尤其女人的姓氏令天真格外在意,据他所知,纯血三大家族之一即是道家,莫非她也是血族?
    一番询问后,道恆表示自己是近日才到旭日城的,但自己患有人群恐惧症,一上街就浑身不舒服,这才行为诡异。
    天真问:「你来旭日城有什么事?有人群恐惧症的话,总不会是来旅游的吧?」
    道恆唯唯诺诺说着:「我、我是来找人的。」
    「找谁?」
    「找我姐姐,顺、顺便拜访一下世交。」
    道恆虽然行为鬼祟,倒也没做什么不当举动,天真二人简单问了几句就放她离开,不过天真心里觉得很不踏实,认为道恆不太对劲,回警局后,他悄悄查询道恆资料与背景,离奇的是居然完全查无资料,不,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她的讯息被加密了,如果不是高阶人员,根本看不到她的相关讯息,这样的情况也同样发生在元奇凛等人身上,这使天真更加确信自己遇上了另一名深不可测的血族。
    那天,天真心神不寧一整天,活到这么大,从来没听说过周遭出现血族,近期一下子遇上这么多名血族,甚至还有一名还对自己產生了异样情愫,要是世界上有可以吸引血族的费洛蒙,天真肯定散发着诱人气味,才会一而再、再而三与血族產生交集。
    从古至今,每一股势力之间的关係都是错综复杂、亦敌亦友,纯血族间不仅有长年的利益衝突,也有为了维系纯血族而相互合作的盟友关係,天真不知道这次道恆来到旭日城想拜访的世交是不是正是元奇凛,但既然说她来城中寻找姐姐,那旭日城内肯定住着更多纯血族。
    「这么多纯血族聚在一起……会有危险吗?」
    天真想起裴谜曾暗示他,八年前犯下多起罪行、杀了他弟弟的食人鬼就是血族,最近的连续杀童案莫非也是血族的杰作?
    这么思考的天真突然回神,拍了一下自己脑袋,他又犯了同样的错误,曾经他因为倪心恋童者的身份怀疑他是兇手,经过这段时间相处,他逐渐信任倪心,也对自己的偏见深深反省,可此刻他对血族的怀疑不又是另一种偏见吗?
    单单因为某一族群的特性而怀疑、判定他人的罪行,天真不想再犯一次这种错误,他赶紧去洗了把脸,想把这些糟糕的想法一併洗去。
    然而,如果道恆真如猜测的是道家的人,她与元奇凛接触等同于是两大纯血家族有了交集,天真听说纯血族人数锐减,三大家族间为延续血脉、又要确保族人不外流,而有了借种的习俗,天真想到这里不禁脸红……。
    「不会吧……道恆是来找元奇凛商量那件事的吗?」
    天真回想元奇凛各种娇蛮又自我的行为,怎么都无法想像她会为了延续纯血族血脉而答应替别人生孩子,更别说以她的性格,如何当得了母亲呢?天真转念一想,如果对方提出什么丰厚条件,说不定元奇凛会答应捐献卵子,对方只要再找个代理孕母就能產下纯血族的后代了。
    天真满脑子都在想血族时,一通电话打来,是倪心,因为连续杀童案受害者家属召开记者会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倪心特意来电关心天真,自从上次倪心在誓言屋被元奇凛致伤后,二人一直没见面,正好趁这机会约了晚餐。
    用餐时,倪心关心起警方的调查进度,天真已被踢出搜查小组,所知的不比倪心多,天真瞥见店外站着一个人、时不时注意着他们,天真一眼认出那人,正是胖老爹派来监视倪心的警员。
    天真问:「他们还在查你?」
    「一直都是这样。」
    天真忽感愧疚,说:「抱歉,当时要不是我向上呈报你有嫌疑,你也不会捲进这桩案件。」
    「你不查,别人也会查,最后还是会成为警方的怀疑对象,你不用自责,再说,像我这种人,早就习惯了。」
    天真几杯酒下肚,情绪涌了上来,说着:「不应该是这样的,喜欢一个人又没有错,为什么要被这样带着有色眼光看待呢?」
    「这就是人啊,因为恐惧,就会做出很多可怕的事。」倪心极为平静,多年来他已经学会怎么因应不公,即使心中再难受,他也能继续前行。
    天真情绪低落,不自觉多喝了好几杯啤酒,回家路上还得靠倪心帮忙搀扶才能走路,摇摇晃晃的他不慎与横衝直撞的小孩撞到一起,天真有倪心扶着、没有跌倒,小孩却一屁股摔在地上、大哭出声。
    「小朋友……你没事吧?」天真自顾不暇,还自不量力想去扶小孩,结果就是自己也倒在地上。
    倪心赶紧将天真扶起,天真迷糊间一直要倪心赶快去看看小孩有没有受伤,倪心安抚天真小孩没事,倪心将天真带离现场,醉倒前,天真依稀还能听见小孩的哭闹……。
    倪心将天真送回家,天真睡得死沉,醒来之后才发现已经是隔天中午,手机有许多通警局为未接来电与讯息,全是因为他突然旷职而连系他的同事发来的,他连忙回电向警局请假,虽然电话中被骂了一通,但好歹也请到一天假,因宿醉而头痛的他在床上继续瘫到下午,直到飢肠轆轆才起床出门觅食。
    天真提着一袋食物回家,一开门,迎接他的是明亮的房间,他确信出门前将电灯开关关闭了,歷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有了上次经验,天真这次有了心理准备房里又来了不速之客……。
    天真进屋一看,果然又是裴谜,他正在翻看天真的衣柜,手里恰好拿着他一条内裤,天真立刻上前抢回、关上衣柜,骂说:「我上次就说过你这是私闯民宅,是犯罪!你就这么不把法律当一回事吗?」
    「法律要是那么有用,早就世界和平了。」裴谜从口袋掏出手机、递给天真,说:「要我不私闯民宅也可以,把你的连系方式给我,下次我来之前通知你一声,这样行了吧?」
    天真虽不想给他自己的连系方式,至少比被他突袭好一些,他输入好资料后将手机还给裴谜,说:「我答应了你才能来。」
    「我说了要通知你,没说要先问过你才来。」
    「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我对你已经很容忍了,或者你想看看我的过分是什么样子的?」
    天真心想血族的思考方式都与常人不同,自私又自大,要跟他们讲道理还不如去跟一条狗谈人生哲理,于是不再浪费口舌。
    天真没好气地问:「你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听你的回覆,怎么样?跟我合作吗?」
    「我还没想好。」
    「没办法给你更多时间考虑了。」
    「为什么?」裴谜上次看起来相当游刃有馀,今天却透着一股焦虑,天真想这几日应该发生了什么变故,使得裴谜不得不尽快採取行动。
    「今天早上道家的人找来了。」
    「道家?道恆吗?」
    裴谜警惕问:「你怎么认识她?」
    裴谜的反问证实了天真的猜想,他解释:「我在路上临检过她,那时我就猜她是不是纯血家族之一的道家成员,看来没猜错。」
    「……这么巧……。」裴谜眼睛一瞇,若有所思。
    天真接着问:「所以呢?道恆去了誓言屋跟你有什么关係?为什么你突然着急起来?」
    「你猜道恆来誓言屋做什么?」
    「不会是……借种吧?」
    裴谜听到天真的回答,忽然猥琐地笑了笑,揶揄他:「你平常装得挺正经,没想到懂得不少,还知道借种啊。」
    天真赶紧反驳:「我、我也是听说的!」
    裴谜笑说:「虽然你的猜测很有趣,但是很可惜猜错了。」
    天真有些羞愧,自己竟然认定纯血族互相有联系就是为了借种,不过他很快收起这份羞愧,如果道恆不是为了繁衍纯血族而来,那她又是为了什么来到旭日城?裴谜如此紧张,又是什么原故?
    「那道恆到底为什么去誓言屋?」天真话刚问出口,下一秒就想起道恆说过的话,她是来找姐姐的,天真问:「是不是跟她姐姐有关?」
    「你知道的不少啊,你还晓得什么?」
    「我们只是简单问了她几句,就知道这么多了,所以真的跟她姐姐有关?」
    「她去誓言屋除了跟元家打声招呼,更为了寻找她姐姐的踪跡。」
    「她姐姐失踪了?」
    「……。」裴谜面色凝重,沉默不答。
    「她找她姐姐,跟我们之间的交易有什么关係?为什么她一出现,你就这么紧张?」天真有了个猜想,问:「难道她姐姐失踪跟誓言屋有关。」
    裴谜锐利的双眼看向天真,答:「猜对了。」
    「等等,这是我该知道的事吗?」天真闻到危险的味道,道家成员因为元家成员经营的誓言屋而失踪,一个不慎就会演变为纯血家族的战争,天真一名普通人得知内幕真的恰当吗?
    「放心吧,我也没打算全部告诉你,说了怕你半夜做恶梦。」
    天真低声嘀咕:「遇到你们就已经是一场恶梦了。」
    「说回正题,道家既然找上门了,很难说之后他们会不会查出真相、追究誓言屋的责任,甚至要元家付出代价,誓言屋是元家人血咒的力量,如果元家人死了,谁都不知道曾经和誓言屋交易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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