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皱眉,止住脚步,「无礼的人类,见到本夫人视若无睹,该当何罪?」
    收回不耐的神情,我回过身,优雅低下身子,「见过二位夫人。」
    「看来是人类身子骨硬了吧!」二夫人冷笑。
    「肯定是了。」儘管平时两人对立,但面对相同敌人时,她们有着少有的默契。
    而相同的敌人,便是我。
    「妹妹你说,要怎么罚才会让这个卑贱的人类记住呢?」
    「没错,该好好让她记住,她在这殿内,很是多馀。」
    长袖下,双手握紧双拳,隐隐忍下,不发一语,「两位夫人真是好感情。」一道嘲讽。
    健美的身影穿着皮服,充满英气又不失魅力,从侧走来,「阿瑟音小姐。」两个女人见到对方时,迅速变了脸色,堆上讨好的笑容。
    「不过两位夫人真不长记性,约莫半个月前,我才说过,若非情节大事,莫扰小梓小姐吧?」阿瑟音走到我身旁,「还是说,我也需要使用某种手段,才能令两位夫人记住我说的话?」阳光笑容染上些许阴影。
    两个女人听见此话,随即让恐惧僵了脸色,「不,小姐说的话,我们都有记在心头。」
    「姐姐说的是,我们刚刚不过看这个人类……」
    阿瑟音挑了眉头,三夫人立即改口,「呃不是,是小梓小姐一人,怕她无趣,才会上前攀谈的。」
    「我突然想起来,苑里我还有事情未做,不叨扰阿瑟音小姐了。」二夫人找了藉口,欠了欠身子,赶紧离去。
    「我也想起来还有要事,下次再去和阿瑟音小姐一聚,叨扰了。」三夫人也转身朝另一方快步离去。
    终于获得一丝清静,「她们这阵子还是很常来烦你?」阿瑟音问道。
    「不,只是碰巧遇到。」我轻描淡写的带过,往自己的居所走去。
    「那便好,我还以为她们仍来继续欺负你。」她跟上。
    她像是走进自家般,熟捻的坐上我寝殿外间上的木椅,青芽见我毫无反应,倒像是默认了她的出现,默默的将木篮里的饭菜摆盘上桌,「我就知道来小梓这一定会有好吃的。」她笑容灿烂。
    碗筷摆至,她主动的吃起,「哦超好吃的啦!」她开心的嚼着肉块嚷嚷,「欸欸,小梓别光看不吃,那是神仙的行为,才半个月没见你,你又瘦了,多吃点。」她夹了一块肉放进我的碗里。
    看着阿瑟音大快朵颐,毫无端庄模样,但…这就是她,不做作,自然奔放,两个多月了,她总是时不时跑来找我串门子,从一开始看见她,自己的怨懟,随着她这些日子关怀,也淡了不少,毕竟我心底很清楚,那不全然是她的错,错最多的,始终是男人,而她是个好女人,各方面条件都配得上他的好女人,不像自己。
    「咳咳……」我掩嘴低咳。
    「小姐。」青芽手脚俐落的递上水杯。
    「风寒还没好吗?」阿瑟音微皱眉。
    我摇了摇头,喝口水顺了气,「没大碍。」
    「怎么会没大碍?你已经病了几个多月了,你都没宣医来看吗?」她担心的碎唸道,又看向一旁的青芽,「你怎么顾你主子的?瞧她病了那么久,怎么不去宣医来看?」语气责怪。
    「小的有去找过,可是他们根本……」青芽焦急道。
    「别怪青芽,」我打断青芽的话语,「这只是小小感冒,没什么,过几日就会好了。」
    她望了望青芽委屈的神色,再见了我的淡然,轻叹了口气,「你这样我怎么放心离开?」她放下碗筷,倒了杯小酒。
    离开?我不解地转向她仰头饮酒的模样。
    「五日后,我将啟程,离开格达密切了。」
    微蹙眉,「去哪?」
    「战地。」
    眉头皱得更深,「为什么?」
    「虽然这里边境的战役已获得掌控,但是战地那边僵持多年,再下去,耗损的兵力和经费将会成为格达密切的负担,所以我自动请缨,然后阿湛也准了,所以五天后我就会离开格达密切了。」她耸了耸肩,仰头又是一杯酒。
    「不能……不打吗?」为什么一定要有战争?
    她摇了摇头,「这场战役,阿湛势在必行,曾经我也疑惑过,自前王至今,将近百年的微妙平衡,为何阿湛非得要打这场战争,但,这一切困惑都不重要了。」她浅浅一笑,盯着透明酒液中倒映的自己,深邃眼眶中,是褐色,温暖如大地的瞳色。
    「小梓,我…真的很爱他。」她扯扯嘴角,有些苦涩。
    「所有人都说我是未来的后,可…谁说得准呢?就像你说的,……君心难测,谁都没料想到,短短两个月,他竟接连纳了三个妾侍,而后位,仍高掛悬空。」
    凝望眼前的女人,我心疼着,同为女人,我明白,那个男人所做的,怎么可能不让她心伤?
    「可,不管如何,只要是他想要的,我可以不问原因,竭尽我的一切为他奋战,毕竟,这是我欠他的。」她喝下手中酒,仰头大叹。
    「希望有一天,我们能以姐妹相称。」她看回我,真挚,「如果是你,我心甘情愿。」轻握住我微凉的手,让我可以感受到,身为狼族的高温,如同多年前跌落山坡的那夜,我与他赤裸相拥,炙热温烫着我的心。
    我顿了顿,缓缓的抽回手,「可,我不愿意。」
    她一怔,显然没想过我会拒绝,「你还无法释怀……」
    我回避她盯着我的视线,看见眼前精緻的美食,自己很明白,若非大厨看在往日交情,自己怎会有如此佳餚?自己和对方冷战多月的消息早已传遍全殿,不说妾侍和群臣那边对自己的嫌恶,就连一般侍女或者宫僕都不曾给过自己好脸色,不只苦了自己,甚至连累青芽遭受不少欺负,儘管她贴心的隐忍不说,但我每每看见她身上的淤青伤痕,我除了心疼,也别无他法,兴许这就是身处王殿中的女人的悲哀,所有的尊宠,都只源自于那王的垂爱。
    可,身为王,女人不乏,怎能保证他会永远把视线停留?就算他有心,力也不足,毕竟,权力的扩张和结盟息息相关,其中联姻,便是最稳固的做法,这一切我都能想得清楚,只是,理智能说服自己,但,心呢?
    我只愿做个女人,而不是一国之母。
    「在我的国家,一夫一妻,这是对彼此的尊重,也是对彼此的承诺,在爱情里,三个人已是太过拥挤,何况,是坐拥三千佳丽的君王呢?」我垂下眼帘。
    「一夫一妻吗……」她恍惚的呢喃,在她记忆中,从小都被教导强者永远都值得拥有更多资源,更何况是站在顶点的君王?又是一杯酒液吞入喉中,「小梓,你真的很特别。」
    「或许一般狼族可以,但他,不行。」她凄楚一笑,「因为他是个王。」
    女人心思,何人不同?
    晚间,阿瑟音倒是开怀的醉倒,我颇为无奈的盯着眼前趴睡在桌上的女人,「青芽,过来帮忙。」我捉起阿瑟音的一隻手横跨过自己的双肩。
    「小姐万万不可,我请人来帮忙便可,你别撑着……」青芽惊慌的说道。
    「没事,我只是轻微感冒,不是癌末病患,少大惊小怪的,快点过来。」我不耐的撇嘴。
    「癌末?那是什么?」青芽不解,但也凑过来,把另一边也撑起。
    第一次,我埋怨起他寝殿与自己的相差那么远,儘管阿瑟音窈窕,却结实,令自己备感压力。
    「那么,属下先行告退了。」真皑的声音传来。
    我抬起头,正好巧遇两名男人,「小梓?」他们看来,「那是……阿瑟音小姐?」真皑疑惑。
    「对,还不快来帮忙,我快撑不住了。」我咬牙说道,双腿早已发颤,满身热汗。
    真皑闻言,快步上前,一手接过,负担顿时减轻,我呼了口气,「她怎么喝得这么醉?」真皑微皱眉头,瞧我满头大汗,一贯温和的目光中点点心疼,微乎其微。
    「回去让她喝点热茶,不然明天宿醉有得她受了。」我交代着。
    「好。」真皑点头,一施力,轻松的将阿瑟音整个人横抱起,「陛下,属下先送阿瑟音小姐回去休息了。」
    那个男人轻点了头,一言不发,真皑离去,我也转身,「青芽,走了。」
    晚风吹起,一身汗水的自己打了个冷颤,「咳咳咳……」剧咳让痠疼的两腿顿时发软。
    「小姐!」青芽赶紧上前搀扶。
    搀扶后,我稳住身子,对青芽担忧的神色一笑,「没事,回去吧!」拍拍她的手,起步。
    走个两步,突然,自己腾空而起,「呀!」惊叫一声,定睛看去,是那张线条刚毅的侧脸,「把我放下来。」我冷声道。
    雷湛置若罔闻,朝着我的别苑走去,「放开我。」我挣扎着,他却抱得更紧,「我叫你放开我,你听见没有!」
    一路的挣扎,他丝毫不受影响,反而自己气喘吁吁,他把我轻放上床铺,我背过身不愿看他,面前又出一只水杯,「喝水。」低沉嗓音响起。
    自从那日,我们不曾再见,乍闻他的声音,让我的心一抽,我别过头,以无言抗议,许久,似闻如蚊的叹息,「你一定要事事违背我才满意?」
    我咬唇不语,「为何你就不能像那些女人一样听话温顺呢?」
    我心顿痛,感到窒息,回头瞪去,「那你大可去找那些女人!」
    薄唇勾起一丝无奈的笑意,「肯看我了?」
    我傻住,刚刚在外光线昏暗,又只顾着挣扎,没有看仔细,现下一看,刚毅的脸庞消瘦不少,甚至在那深邃的眼瞳底下,多了黑紫的阴影,「你瘦了。」他伸手轻抚我的脸颊,带走了颊边的发丝。
    『小梓,我…真的很爱他。』阿瑟音压抑的苦涩从嘴角不小心洩漏。
    心中波涛汹涌,数月未见的思念,那夜被背叛的怨恨,甚至是阿瑟音的关怀真挚,百感交集,稍稍偏过了脸庞,躲了他的触摸,他的手一顿,我低下头,长发重回颊边的遮掩,「为什么……」
    『可,不管如何,只要是他想要的,我可以不问原因,竭尽我的一切为他奋战,毕竟,这是我欠他的。』
    「为什么要答应阿瑟音?」
    他把手收了回去,没有回应,我看过去,见他只是看着我不语,眼神复杂,「你曾说过你不会再让她离开王殿,为什么要派阿瑟音去战地?」
    他垂下眼帘,「你为什么不立她为后?你到底要辜负她多久!」我不悦的为另一个女人抱不平。
    「你不气了?」他轻声。
    「我当然气,但是我气的是你!」
    他不解的看过来,「三个人,两女一男,往往最有问题的都是那个男人,阿瑟音是个好人,她如此爱你,你怎能狠心将她派往战地!」
    「呵,好个最有问题的都是男人。」他自嘲的笑,起身背对我,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不是爱她吗?到底是要多无情的男人才能狠心将自己心爱的女人送往战地?」
    「我是男人,可,也是个王。」他说,「她是女人,但,也是我国第一女战神。」
    所以,他无法只看作她是女人,现下,她是他的战士,仅次于他,他可以信任,驍勇善战,足以顶替他征战沙场的战士。
    我一震,难道,成为王之后,就再也无法单纯看世吗?那宽阔的背影曾经是我的依归,曾几何时,当初那名单纯的青年成了教人看不穿摸不清的君王。
    「难道…就不能不打仗吗?」我喃喃的问着。
    他握紧了拳,「不能。」一抹厉光从眼中闪过,彷彿这场战役,是他毕生必达之事。
    「身为君主,应以百姓之安为重,忌好大喜功,急进丰功伟业。」我缓缓吐出。
    那挺拔的身子倏地僵硬,震惊地转过身看我,「若你真以国家为重,便该清楚,格达密切需要的是阿瑟音这个王后,而不是她的战神之名。」
    他的手成了拳,拳又成了手,紧握又是松开,像是隐忍些什么,「你就非得和我吵不可吗?」他冷下声,隐忍怒意。
    「吵又如何?不吵又如何?」我扯扯嘴角,「从你的心以王自居时,我们便已分道扬鑣。」
    「你为何就不能体谅?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什么你连一丝体谅都不愿给我?」他皱紧剑眉。
    「体谅什么?体谅眾女侍一夫吗?还是得体谅你的多情似无情?」冷然笑花绽放。
    他的脸色更是铁青几分,深吸一口气,吐出,忍下了即将爆发的怒气,「你好好休息吧!」拂袖离去。
    嘴角的笑花逐渐苦涩,泪水无声滑过颊旁,双手紧掐着被单,将哭泣掩盖无声,「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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