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一蹦一跳的回了韩府,方一进门就被迎春叫住。
    “四姨太,您可回来了!”
    “怎么了?”
    瞧迎春这焦急的样子,流萤敛了神色,没等她问,迎春就如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地交代出来。
    “大少爷要给您置到正房去,大太太不乐意,同大少爷吵起来了!二姨太气得晕了过去!三少爷人呢?二少爷说他同您在一起,他人呢?!”
    “啊??”
    这一连串的事情,像一个接一个的棒子砸下来,流萤愣了两秒,问道,“他们在哪儿?”
    “在正院,大太太正闹呢!”
    流萤略一思索说道,“你先给医院挂个电话,叫三少爷回来,我去后面瞧瞧。”
    “哦好。”
    流萤交代完了就奔后院去,迎春刚转过头要去偏厅,就瞧见三少爷抱着胳膊倚在影壁跟前。
    “三少爷?!二姨太晕倒了,您快去瞧瞧吧!”
    “走吧。”
    迎春还想明白他怎么回来得这么快,韩俊明就迈开步子向二姨太的院子去。
    流萤一路急奔,正院门口挤满了下人,耳听得院子里乱糟糟的,有人说话,有人尖叫,还时不时传来砸东西的声音。
    流萤瞧着势头不对,咬了咬牙,在人群后面喊道,“都在看什么?!看什么?!还不回去干活!等这边消停了,看谁的活没干完,通通拉过来挨板子!”
    她叉着腰拧着眉毛瞪着这些人,下人瞧见她是真急了,有的灰溜溜地走掉,有的咬牙切齿地暗骂两句。
    流萤没空同他们纠缠,只要没有正面对上的一概不理,待他们都散了,再一改忧色跑进院子里去。
    一进院儿,她就将院门紧闭,当初这令人窒息的院子现下变得这般小,她几步就到了正房跟前。
    屋里飞出个香炉,咣当一声,险些砸到她身上。
    “你做梦!”是大太太的声音。
    她从外头瞧了一眼,只见屋里一片狼籍,大太太披散着一半头发,指着韩正卿骂,脸上更是鼻涕眼泪混在一起。韩宏义抱着她的腰僵持着,大太太将周围能扔的东西系数扔了出来。
    “只要我活着,你就休想占这间院子!”
    韩正卿也在门口不远的地方,瞧见流萤对她略一点头。
    何三儿护在韩正卿跟前,头上肿起个包。
    “大太太莫急,眼下程少爷占了姨娘的院子,家里需得安置,这院子腾下来了,暂且先用着,等程少爷走了,咱们再做打算。”
    “呸!你们想得美!”
    大太太尖叫着,全然没有先前的温婉娴静,额角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老爷啊!他们要把那个小贱人搁进主院来!我才是你中门大开,三媒六聘娶进门的长房太太啊!这个家要反了天了,反了天了啊!!这样的韩家,丢人啊!!我活不下去了呀!!”
    她哭喊着就要去撞床柱,韩宏义紧紧地抱着她不让她挪动步子。
    “放开我!你这不孝子!!”
    大太太反手去打韩宏义,她用足了力气,一下一下捶在韩宏义的背上,韩宏义牢牢地抱着她不撒手。
    流萤听着咚咚的闷响,眼眶一红,心疼的要命,他这么体面的一个人,现下却这般狼狈。
    大太太没有停手的意思,将恨意一股脑全发泄在韩宏义身上,拳头如雨一般落下来。
    “大太太!使不得!”
    流萤见不得韩宏义这般样子,跑进去急急说道,“您快停手!再打,人要打坏的!”
    “滚!你个贱蹄子!我的儿子,我生他养他,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我把他养得这么好!我养的这么的好啊…他变坏,就是因为你!!”
    大太太抓下头上最后一根钗子,就要朝流萤扎过来。
    “母亲!”
    韩宏义抱住大太太,不让她伤害流萤,哪知大太太急了眼,不管不顾地扎在韩宏义的背上。
    “啊!”流萤吓坏了,小手捂住嘴巴。
    韩宏义眉头紧皱,背上立时渗出献血,流萤见了也叫起来,“流血了!流血了!”
    她越是焦急,大太太越是得意,抬起手又狠狠地扎几下。韩宏义的背上立时冒出汩汩鲜血。
    “大太太你疯了?!”
    流萤不知哪来的勇气,跑过去攥住钗子的利齿,抠着大太太的手指头,夺过她手中沾血的钗子丢在地上。
    “你怎么下得去手啊!”
    流萤跑上去,何三儿也跟了过来,他原想护好韩正卿就成,哪知流萤冲了上去,这位可是韩正卿的眼珠子,万万不能伤着。
    流萤小手按住韩宏义背上的血窟窿,奈何怎样也堵不住,便对何三儿喊道,“拿纱布来!快!快去拿纱布!”
    “好您嘞。”
    何三儿巴不得逃离现场,得了流萤的令他一溜烟地跑出去。
    韩宏义背上疼得厉害,大太太趁机脱离了钳制,往后撤两步,拾起地上的碎瓷片,茬口冲着流萤。
    “母亲!”
    韩宏义张开双臂将流萤挡在身后。
    流萤个子矮,小手伸得高高的,去捂韩宏义的伤口,可血流的实在多,顺着她的胳膊一直淌到身子上。
    她也红了眼,嚷道,“他是您生养的没错,可他也是这么大个人了!您不能这么对他!”
    “贱蹄子,这个家里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您不爱听,我还偏要说!”
    流萤不给她还嘴的时间,径自说道。
    “您同老爷、同姨太太们有恩怨,可宏义总是无辜的!您口口声声说我们乱了规矩丢人,您这么闹就不丢人?您知道丢人,可偏要闹,无非就是要出口气。我不清楚您哪来的气,见一个不喜欢一个,非要弄死才罢休!桃姐死无对证,宏义给她收了尸,您能安心地在府上住着,不是因为没证据,就因为您生养他,他不能不管!我呢?这里没别人,咱们就往明里说。我就是喜欢他!就是同他有私情,又怎么样呢?您又不吃亏,您不高兴什么呢!现下我同他断得干净,您总该高兴了吧!可您还是不高兴。您要非喜欢这屋子,我不住就是了!何至于闹到见血?!这会子,整个天府街都知道老韩家为了间屋子要杀人,可就不丢人了!您要寻死觅活,您随意吧!我们也不拦了,韩家也不短这一场热闹让人瞧!!”
    流萤鲜少这样说话,大太太愣在原地,没了气势,韩宏义也累了好一会儿,索性坐在地上,流萤蹲在他身后用力按着他的伤口。
    “母亲,您…适可而止吧。”
    “你别说话!”韩宏义刚一张嘴,流萤就打断他,“流血呢。”
    她的语气很厉害,可韩正卿瞧得清楚,那双小手一直在哆嗦。
    大太太后退一步坐在床上,哭得分外委屈。
    “宏义…宏义啊!娘…娘不是有意伤你的,娘心里苦啊!!”
    韩宏义抹了一把眼角,“母亲,您心里苦,却不能累及无辜。春桃不苦吗?樱娘不苦吗?流萤不苦吗?她们连苦都叫不出啊母亲!”
    “她们不过是些贱种,她们生来就是…”
    “够了!”
    韩宏义忍无可忍,大太太从未被儿子这般吼过,楞了一秒,就哭得像个孩子。
    这些天韩宏义将大太太的所做作为摸了个清楚,心里始终抱着个规劝的念头,觉得假以时日,母亲的老旧思想总会跟得上这个时代。
    可眼下母亲依旧这般顽固,不思悔改,他也寒了心。吃斋念佛全是假象,他甚至在思考,礼佛等于积德行善这件事,不过是世人的臆想,在母亲的心里,磕头烧香只是命运晋升的手段,旁人的性命都是为自己的福报垫脚罢了。
    “母亲,您近来身体不佳,不宜外出,就在自己院子里静心调养吧。”
    韩宏义终是不能忍心将大太太送进大牢里。
    *
    一场闹剧告一段落,韩俊明提着药箱从韩宏义的房里出来,流萤关切地问,“怎么样?”
    “他厚实,皮外伤算不上,倒也没什么大事,养些天就好了。”
    “哦好,我去瞧瞧。”
    流萤点个头就要进屋去,韩俊明一把将她拦下,“你还是别进去了,让他自己呆会儿。”
    流萤回过头,韩正卿在院子当中负手而立,流萤叹口气,乖乖地走到他身边。
    “你也不去瞧瞧吗?”
    韩正卿垂下视线看着她,良久说出一句,“你倒挺上心。”
    流萤一楞,扁了嘴,将小脸转向一侧,粉红的两腮鼓了起来。
    “小气!”
    韩正卿转身就走,韩俊明提着药箱走过来。
    “走吧?”他回头瞧瞧紧闭的房门,再对流萤说道,“二哥也没留饭。”
    流萤看看他,一跺脚,扭着身子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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