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大概就是这样了吧!过去的十年,跳脱了现实的身分背景,彷若梦一场,而今真正从梦里醒来。
    一切都结束了。
    剩下的是人生的赎罪之旅,剩下的是一身疲惫和歉疚,还有所谓的快乐幸福可言吗?
    拿出钥匙轻轻地开啟,这道门之后就是完全真实的世界。沙发上的女人侧过头来,给他一个温婉的微笑。
    「辛苦了,这一路上开车回去又开回来,很累吧?妈一个人在老家,还好吗?」
    那女人若无其事地扮演着为老公等门的贤慧妻子,那演技大概可以媲美金马奖影后了不是?
    他斜眼嗤笑了一声,把自己的身体摔进另一个沙发上,深深地呼出一大口气,公事包便随手一扔。
    漾着晶亮的眸光,她接续着甜美的声音说:「或者你看看要不要把妈接过来住,这个房子还有许多空间。」
    不只好妻子的角色扮得极好,好媳妇的身份也演绎得入木三分,正格是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想必今晚这婚姻的合伙人,还有很多可以谈的内容,他便直接开门见山了,「昨天,是你打电话告诉我妈的。」
    「我昨天本来想找你跟我一起去看外公,却一直连络不到你……」朱习菈嘟起了嘴,委屈地嗔道。
    「你还跟她说姚典娜回来的事?」他拉起两侧嘴角的笑弧,斜着颈子看着她。
    「我只是聊天的时候提到了。」眨巴眨巴的眼睫,萌样地闪动,似乎并不觉得那有任何不妥。
    杜鑫评没有回应,只是扭起眉,满脑子想起姚典娜昨天说过的话,便让他又陷入沉沉的幽暗。
    突然一张文件递到他眼前的桌几上,朱习菈放低了声音,坐直了身体说:「外公特别交代,今年董事会改选,一定要把你的名字报上去。自从成立社团法人之后,董事会里具有医事人员资格的成员一直都只在最低限的三分之二。你是医师身份,而且在医学中心完成外科住院医师的训练,又是苏家的孙婿,外公把医院未来的希望都寄託在你身上了。」
    「在董事会里掛个名字当然无所谓,我的这张医师牌你甚么时候要拿去用都没问题。但我先说了我可不是管理医院的人才,你才是企业管理的专业行家,我只想做好一个外科医师应该做的事。」杜鑫评露出一个苦笑。
    「一个医师拥有管理经验和行政素养不是也很重要吗?否则要怎么领导医疗团队,带给病人良好的照顾品质呢?」朱习菈下顎扬起,不以为意地说。
    他忘了他向来是说不过她的,不管有理无理,她为了达到目的,绝对都能把黑色染成白。杜鑫评侧过头,思忖了好一会儿,才回应道:「说得这么好听,那你想要我怎么做呢?」
    朱习菈绽起满意的笑容,认真地看着他说:「这一次我妈准备从董事会退下,让我们两个先进到董事会里,在四年后改选,就把乔建德从院长的位置上拉下来,由你当院长。」
    「呵!你以为当院长是这么容易的事吗?以我四年后的资歷?」杜鑫评摇摇头。
    再怎么说,他自己和朱习菈都不过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犊子,有可能短短数年内就打败那些身经百战、叱吒风云的老狐狸吗?他怀疑。
    「到时候你已经有了主治医师满三年的资歷,这样还不行吗?外公当年医科毕业就开了诊所,五年就盖了妇產科医院……」
    果然就是女王般的气势,对于手上将棋的能耐也有着满满的自信。这到底是天真还是无知,或者……她真的有了周全的计画,早已胸有成竹?
    杜鑫评将双手抱在胸前,瞇起眼睛,訕笑了起来:「以前外公那个年代,全国医师的人数屈指可数,疾病和医疗技术也没有那么复杂。现在医师满街跑,分科又仔细,而现在的苏综合又是超过五十床的规模,要怎么拿以前那十来床单纯的妇產医院来比较啊?呵!」
    「反正总要做了才会知道,更何况还有我在旁边帮你管理行政的事呀!」朱习菈噘起嘴,挽上他的手臂。
    她帮他管理?
    是他搞错了吗?一直以来不都说是他帮她的忙。
    到底是谁帮谁?他还真的有些误上贼船的感觉。
    这下子,小卒般的棋子,四年之后马上就成为魁儡皇帝的候选人?他的脑袋瓜骤然又疼痛了起来。
    杜鑫评抽开手臂站起身,叹了一大口气,拿起公事包,便要往书房去,「我累了,可以先去洗个澡吧?」
    可否先暂时逃离这样沉重的压力,他今年才不过是训练即将结束的总住院医师。一个小型地区医院的风风雨雨有多复杂,他实在打从心里抗拒这是非之地。
    朱习菈不死心地立即跟上,再次一把抓住他的手:「那至少……要把乔建德手上那百分之十的股份拿回来,那是当初外公一直掛在心上,原本要给杜爸的。外公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气到中风,我们一定要把它拿回来,这样外公才能安心,不是吗?」
    当初正是因为朱习菈说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让他的心情开始摇摆不定。他知道父亲一直淡泊名利、安份守己,得到苏爷爷的赏识,也不过认为只是尽了自己工作上的责任罢了。
    在医院正在扩建的那段时间,苏爷爷打算将百分之十的股份转给陪他打拼多年、卖心卖力的杜咏昌,乔建德便心生怨懟。不但联合赵世鏵的爸爸暗中设计陷害杜咏昌,密告检举后,再假装好意,以两百万现金和苏爷爷交换那百分之十的股份,替杜咏昌缴交罚金。而佯称在手术中因为其他患者紧急事件突然离开手术房,让杜咏昌在情急之下替手术病人缝合,当然正是计谋的一部份。
    一个人为了利慾薰心,可以如此无耻害人,那还算个医者吗?不但赔上父亲和苏爷爷的健康,差一点连他也毁了。
    杜鑫评停住脚步,还没淌入浑水,内心已如同沼泽污泥般混浊杂乱。
    「外公的cml(慢性淋巴性白血病)还能再撑多久,我也不知道,不管如何我们都得随时准备好接手。说好了,和我一起努力的,不是吗?」朱习菈一双水汪的大眼睛往上而望,柔软着声音,透出小女人娇弱的心思。
    「你昨晚……该不是真的和她在一起吧?我打电话到外科病房,工作人员说你没有值班。」朱习菈揪着眉宇,挨近他的身体,低下头轻声地问。
    这算是真情流露的示弱,还是她的另一个计谋,他看不清。或许应该说,他从来就没看清楚过,眼前的女人真实的想法究竟是如何。既然两个人都是无心之人,那何不就让关係止于合约就好?
    「你到底想做甚么?你不是说,如果她回来了,你也不会干涉我跟她之间的事吗?你说你不会在意,你只要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一股力气握在手里,带着一丝愤怒,也混杂一丝惶然,便不自觉地深喘了起来。
    「我真的……没想到,她会再回到这里。」朱习菈揪起眉地,沉下声音回应。
    当她与他谈着条件的同时,她就已经吃定他没有后路可退了吧?她早就看穿了,他纵使不甘心,也不会如此无情地就放下她不管。只是出人意料地,姚典娜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便让她备感威胁。
    「我也跟你说过,我永远没有办法,像爱她一样爱你!」
    是呀!他是脆弱的,比他身边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还要脆弱。
    就算姚典娜对她说出如何决绝的话,他都无法泯除那一份感情。因为他看见了她眼里的失望,因为他确实心有所愧。而对朱习菈,那个从小就像家人一样的女孩,就算她只是把他当做一颗棋子,他也不会断然地拒绝。如果没有苏爷爷和苏阿姨曾经的帮忙和支柱,他也永远不可能会有今天的成就。
    「鑫评哥……我是一个不值得被爱的女人吗?」朱习菈抬起眼看着他,眼角闪着一滴珍珠般的盈泪,似是假,又似是真。
    「我原本以为,我真的可以不在意,但是……我错了!」半哽咽在喉咙的声音,沙哑地说:「我在意,而且非常在意。我毕竟……才是你的老婆,是你真正的老婆。我看见你心心念念都在她身上,我也会难过,我也希望有一个人能好好爱我。我恨世鏵,我也还爱着他,但是他并不爱我。如果连你也不要我,那我……该怎么办?」
    她将身体轻轻靠在他的胸前,忍不住一声声抽咽了起来。
    就算是狮子、就算是女王,也有被爱的需求,寂寞孤单的时候,也希望有个温暖的怀抱可以依靠。更何况三十未满的女人,不是应该正追求人生花样的幸福美满,尤其像她如此一朵美丽而高雅的白玫瑰,可却偏偏得要扛起家族间战争的重担,如果没有一个能够完全信任和无条件给她支持的男人,她该要如何勇敢地正面迎战。
    杜鑫评抬起手,抚揉了她的肩膀。
    已经对不起了一个女人,总不能再对不起另一个。果然是该断除杂念的时候吧?
    「我和姚典娜之间……不会再有甚么瓜葛,她已经跟我说得很明白。」
    这是一个沉痛的事实,特别是要从自己嘴里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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