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没意思。”
    老别墅的排风扇哗啦啦地转悠,在话音止时叶片卡顿,一缕年久的陈灰半悬在白墙。
    熊煦叼着烟正找火,听张意致憋了半晌冒出这么一句甚是好笑,反问他,“是结婚没意思还是老婆没意思?”
    果不其然,张意致非常孬的沉默了。
    熊煦摸到了火,“啪”一声,随之燃起一缕青烟。他吸了一口,看了眼苦脸的张意致,当真为他在感情面前唯唯诺诺、明明清醒却要装傻的劲儿悲哀。
    “哥,你会想你前女友吗?”
    “不会。”
    “算了,问你干嘛,你没心。”
    “你别管我有没有,你别想。”熊煦斜了他一眼。
    说实话,要不是鹿妍说,他都不知道自己弟弟这么有种。但如果他要去招惹鹿妍那还是算了。好歹相识一场,他也知道她的苦衷,还是把张意致在悬崖边拉住比较好。别又去害她。
    张意致见他抽,闻着烟味甚是心痒,嘴唇蠕动纠结着开口道:“给我一根吧。”
    “你想好!”熊煦斜他,“当年戒烟的时候说再抽剁手。”
    他拿过烟盒,抽出一根熟练地打了火,“剁吧,剁鸡鸡都行。”
    熊煦又深吸了一口,“怎么了?”
    “没。”
    “都想剁宝贝了,日子是挺不快的吧。”
    张意致凑到风口,头倚着窗,细细品味这久违的尼古丁,他吹着冬风陷落回大学的春日,“我以前教我前任抽过烟。”
    熊煦心中冷哼,合着是你教的,就说一个姑娘怎么把烟抽的这么溜,“你怎么不记得你的烟是我教的呢。”就知道想女人。
    “哈哈哈哈哈哈。”张意致大笑,“我差点忘了。”
    “到底怎么了?”熊煦本也懒得关心,但张意致显然不对劲。
    耳边消了会音,半晌,张意致冷不丁地开口,“婚后那事儿顶没意思。”他垂着眼又抽了一口,也在开口后挨了熊煦一蹬子。
    熊煦蹙眉,见他挨踹都没反应,肘又推推无精打采的他,提醒他,“没意思也憋着。”
    “剁了吧,这样也好。”
    “你怎么不说离了呢?”
    “那我不止会被剁这个。”
    张意致的痛苦源于他进入老婆前,已经开始需要手辅助才能达到理想硬度,身体的激情毫无,却要打卡一样埋龟。
    熊煦半躺在太公的床上,听着楼下喜庆的黄梅戏,大脑同此刻气氛背道,想起了那晚。黑梭梭,冷冰冰的。
    鹿妍闯入大雨的一幕反复在他脑海放映,他说大暴雨别走,她甩开他,两人在雨里跟演偶像剧似的拉扯。最终他尊重她,松了手,任她离开。
    鹿妍虽然火冒三丈,但还是在他反复追问到家没的微信里回复了他,『没死』。
    温泉山庄客观时间上已经过去一个半月。
    s市的风尤有冬日的凛冽,但枝条已然先温度一步,爆出绿芽,泛出春意。
    熊煦又将鹿妍的朋友圈打开。
    她那晚少说了一个谎话——她有朋友圈。在那雨夜里,她对他解除了屏蔽。
    他借张意致手机说找亲戚电话,打开鹿妍朋友圈,也是开放的。
    他好笑,不明白其中意思。
    鹿妍的朋友圈很有意思,没有风景,没有自拍,全是意识流的东西。
    第一条朋友圈是一张照片,空气中的两个烟圈,第二条是两年后的一团烟雾图。
    她五个月前发了一张鸟屎图,他没明白这算什么?一个姑娘的朋友圈都是些什么?
    不过有意思的是,她最近、也是雨夜凌晨的最新更新——一杯牛奶。
    熊煦不可避免的自恋,认定和自己有关,也不需要多想,指的应该是精液。
    可惜,这么有趣的姑娘把他从性交名单里彻底拉黑了。
    他退出微信界面,拿起了笔记本,敲了几下键盘又捞起了手机。
    *
    鹿妍是勤奋小马达,她在生活从里到外再次陷入空虚后迁怒自己的工作,顶没劲。
    最没劲的是年后相亲市场空虚。本市优质事业青年都奔赴他乡去打拼了,她一下落得每天在茶水间呆4小时的下场。
    她第一次开始盼望月底,这样好歹可以做做账忙两天。
    她把这一想法告诉了陆燕,对方对她表示了一秒心疼后给她指派了新任务,“我决定明早去拉双眼皮,你陪我去。”
    鹿妍惊呆了,“你都27了,这时候才想起来拉双眼皮不觉得太晚吗?”
    “美丽永远不迟。”
    “可是新陈代谢慢了!”
    是的。
    我们的机体对于伤口的代谢会随着年龄而减慢。
    但相反的是,鹿妍的内心对于感情伤害的代谢比想象中的要快。至少比大学毕业那次的痛要轻的多。
    也许从来没有承诺,所以没有多高的期待,即便偷偷涌起期冀,也暗中破碎过。一遍遍的,也在同一个人身上勉强累积了几份经验。
    所以她没有将自己全盘交出。
    所以就难过了一小会。
    所以她能装成一个很正常的人类投入到悠哉社畜的行列。
    胡凤湘女士说过,你就是个好命,爹妈正常,童年幸福,长的不赖,将来我走了好歹也有两套房两个门店,你就收收租,做一份清闲工作别跟社会脱节就行,不要操劳不要辛苦。
    鹿妍对比其他人也觉得自己好像从硬件软件上来说都不差,可是,情路上真的是荆棘遍地。
    她举着份肉毒的宣传手册,看的正认真,一双timberland出现在余光里。
    她脑海里飘过,这鞋这么好穿的吗,要不我也去买一双?
    “其实这个年纪的美女完全不需要医美,外力提高颜值不如内在多滋养。”
    美容医院很安静,这声打破了静谧。
    客观世界的和鹿妍世界的。
    *
    陆燕走出术室,鹿妍赶忙扶住她,“怎么样?”
    “还行吧,”她眼皮上贴了两块邦迪。她弄的是全切,虽然可以睁眼但视野略微受限,“今晚你住我家吧。”
    “当然啊。”鹿妍看了眼等候区背对着她坐的某个脑袋,“我们走吧。”
    朱敏走出治疗室,熊煦收起手机,讽刺地问:“要扶吗?”
    “少来。”她僵着脸,拍开他虚伪的手,绷着嘴说,“连妈六十大寿都不参加的儿子我不要。”
    “陪妈来打肉毒的儿子有几个?”他也是服了,因为朱敏要在大寿上出风头,不能让小姐妹知道自己卖力,家里老头一听眉头皱的老高,她找壮丁,拉了闲在家中“玩”电脑的儿子陪她。
    朱敏差点开心笑了,赶紧绷住,“儿子勉强可以,就是不知道以后媳妇好不好。”
    她几个老朋友总吐槽自己被媳妇气个半死。她一边急儿子不找对象,一边又怕自己以后媳妇也不好。就自家儿子这样的横人,找的姑娘估计也不是个温顺的主。
    “为了避免您的担心,我决定消除这种不良可能性。”
    “你真是要气死我了!”
    “别气,气了针就白打了。”
    春日街道盛放暖意和生机,地下车库则保持常年森寒。
    鹿妍买了两碗关东煮和陆燕在全家分食完毕后才去地下车库,熊煦的话在她靠近车子的时候听去了一半。
    耳边陆燕叽叽喳喳,“我觉得刚刚那个医生说的有道理,你的左脸好像是有点歪,做个矫正吧。”她有点着魔。
    鹿妍恨不得把她嘴巴缝上,地下车库穿声很厉害的。
    她赶紧往拐角走去,却发现熊煦就站在她车前,方才和他说话的中年女人没了人影。
    陆燕仰起脖子勉强看清了面前的帅哥,“有点眼熟呢?”
    鹿妍没指望陆燕能记得婚礼上的熊煦,估计她的眼熟是他同张意致那几分肖似,然而狗血的是,两秒后听陆燕激动尖叫鸡状打招呼:“嗨,熊先生。”
    熊煦挂上意味深长的微笑,目不斜视地摆摆手,“嗨,小陆。”
    小陆兴奋地小跳,“好巧啊!”完全不在乎自己仰着脸多奇怪。
    小鹿眨眨眼,不知所措。
    还不够乱吗?
    还要再乱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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