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阮明烛和阮鱼吃了早饭后就去上班了,独留阮鱼一人在病床。至于阮程钰,因为上午和下午都有家教,只有中午才能来一趟。
    不过,阮鱼并不觉得无聊,因为昨天那个小护士从阮明烛走后就一直在陪她聊天。
    他向她做自我介绍,“阮鱼你好,第二次见面,我叫赭栌。”
    她惊呼,复述一遍他的名字,“zhě赭lú栌,好特别的名字啊,真好听,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你这个名字,我老想到向日葵。”
    听到和当初差不多的话语,赭栌笑得更开心了,整个人像向日葵那般,扬起花盘,迎着自己的太阳,肆意舒展。
    “那你一定要记住,我叫赭栌,像向日葵的赭栌。”
    阮鱼重重点头,脸上同样挂着开心的笑。从见到赭栌的那一刻起,她就记起了他的名字。
    两个人有说有笑,一人一句,气氛和谐,像是幼儿园里玩过家家的小朋友。
    赭栌想,如果阮鱼能一直住院就好了,同时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比起被困住的阮鱼,他更喜欢她能回到属于自己的那片水域,这才是身为伙伴应该做的事情。
    口袋里的呼叫机滴滴响起来,赭栌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呆在这里了。
    在他走后没多久,阮程钰拎着午饭进来了,神情冷淡,像是不情不愿被人逼迫着来的。
    阮鱼搞不懂阮程钰为什么老是变来变去,殷勤是他,不耐烦也是他。但不论他怎样,她还是选择笑脸相迎。
    可以说是讨好,也可以说是补偿,但最为准确的来说,是后路。
    “阮程钰,你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阮鱼佯装好奇,往手提袋里看。
    “西红柿盖浇饭。”就算是傻子也能听出这口气里的冷淡与疏离。
    阮鱼小心翼翼打量着阮程钰的神色,“你怎么了,阮程钰?哥哥?”
    “家教不顺利吗?还是说你害怕啊?”
    “害怕什么?”阮程钰打开饭盒的手一顿。
    “害怕一个人在家。”阮鱼眼里满是打趣。
    阮程钰沉默了一会,把饭推到阮鱼面前后才缓缓开口:“是的,我害怕一个人在家。”
    他眉毛下垂,眼皮耷拉,神情落寞:“第一次觉得,家里还是蛮空、蛮大的。”
    怎么说呢,就看上去还怪可怜的。
    “那要不,我让阮叔叔今晚上回家住?我自己一个人在这也行,又不是什么很严重的病。”
    阮程钰看着阮鱼坦荡的面容,突然很想问她是不是真的喜欢阮明烛。
    可他忍住了,什么都说,什么都问会很无聊,而且人是会说谎的。
    “不用,你好好住院,别回头耽误了开学。”阮程钰的手轻轻抚摸着阮鱼的头顶。
    阮鱼轻嗯一声,心里默默想着,这几天阮程钰摸她头的次数也太多了,多得有些刻意。
    阮程钰没有待很长时间,毕竟下午还有家教课。在这一点上,阮鱼很佩服阮程钰,想做什么就一定会去做,有底气也有能力。
    她之前那么推脱王雨晴的家教,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觉得自己教不了,她害怕会误人子弟,她……不信任自己,不相信自己可以做好。
    想起家教的事,阮鱼把床头那本数学五三拿起来验算,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吧。
    早在王阿姨让她给王雨晴做家教那天,她就翻开过这本书。里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公式,看得她眼花缭乱。
    她不相信,将这本书填满的会是自己。
    阮鱼的手指在某段话上来回摩挲,眼泪又不争气地填满眼眶。倏然,她抬起胳膊,拍了拍自己的头,喃喃道:“辛苦啦,我会好好活下去,带着过去的你一起。”
    郑负雪是笑着走进病房,毫不意外,他看见了阮鱼拍自己头的画面。
    在鸠巢的时候,每当遇到冥思苦想、怎么也做不出来的题时,她就会和现在这样,拍自己的头,安慰自己,嘴里念叨着“你已经很棒了,做到这种程度也很不容易,我还是很为你骄傲”之类的话。
    “又是哪道题不会了?”
    阮鱼被他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手忙脚乱间把那本五三弄到了地上。
    郑负雪过来捡起那本书,递到阮鱼的手上:“说说是哪道题不会,我教你啊。”
    阮鱼用手拍了自己的胸脯:“吓死我了,不用,我自己能看懂。”
    “能看懂,还急哭了?”郑负雪指了指阮鱼微红眼眶。
    他俯下身,把书放在阮鱼腿上摊开,手指在纸上点来点去:“是这道,还是这道?”
    两人离得极近,郑负雪头微微偏着:“到底是哪道啊?”
    一股不服输的气儿在阮鱼心里腾腾升起,她转头想回怼,不用你教,我自己会做。
    可话还没出口,就被堵在唇边。
    是真的堵,一个微高,一个稍低,不偏不倚,面面相对,唇瓣相触。
    俗套至极的意外,让两人的心跳不约而同地加快。郑负雪是欲,阮鱼是怕,他们从来没有这样很平静的接吻,他们从来没有接过吻。只有赭栌,会缠着阮鱼要吻她。
    郑负雪想起自己问赭栌,为什么那么想亲她,赭栌说因为很舒服,因为想听她的呼吸声。
    他脑子里全是赭栌和阮鱼相拥而吻,阮鱼伏在赭栌肩头大口大口呼吸的模样,被汗水黏住的发丝紧紧贴在阮鱼的脖子上,因缺氧和被肏的爽感而失去焦距的双眼曾淡淡地扫过他。
    就那么一眼,那一眼让他想了好几晚。
    他想撬开她的嘴,攻城略地,一点点蚕食她全部的空气,让那颗心完全因自己而跳,让她完全依附于自己、缠绕自己。
    察觉到自己想法后,郑负雪猛地推开了阮鱼,转身离去,不一会儿又折返回来,对阮鱼说了声抱歉。
    回到办公室的郑负雪一拳砸在了办公桌上,他觉得自己挺贱的,因为阮明烛才注意到她,而后竟然又一次心生异样。
    病房里阮鱼呆呆地坐在床上,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落。那些耻辱黑暗的日子,因为这次意外又在脑海里翻腾。
    她缓缓曲起双膝,双手交叉在胸前,两只手有节奏地拍打自己的臂膀。
    嘴里轻轻念着刚刚那本五三上她随手记下的话:
    “只有自己也没关系,我会活着走出去、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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