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下得比想像中更久,几乎持续了整个晚上。
    苏菡出乎意料的没有逐客,女孩也没有主动离开,可能北国的雨夜总是特别冷,冷得格外的让人感到寂寞。
    「我叫郑琬妤,是渤海艺术大学舞蹈系的学生,很高兴能够认识你。」作为一个八零后的年轻人,郑琬妤显然不习惯太过安静的气氛,主动向苏菡释出善意。
    「苏菡,这是我的店。」苏菡将发丝缠在指尖,一下一下绕着圈,「所以你是来这里寻找灵感的吗?」
    郑琬妤长长吐了口气,神色有些萎靡,「勉强算是,我最近遇到了瓶颈,老师建议我出门走走。」
    她出生在舞蹈世家,从小就梦想成为一个顶尖的舞蹈家。为了这个目标,她很小的时候就进入了舞蹈训练班,承受着比普通孩子大上数倍甚至数十倍的痛苦。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她十五岁时,果然以杰出的表现,被评为当代最年轻优异的舞者之一,更获得校方特别推荐参加中日大专生友谊舞蹈大赛的资格。
    可谁也没想到,这个纯粹友好性质的舞蹈比赛,竟让她面临了职业生崖最大的挑战。
    「中日友谊舞蹈比赛啊,」苏菡若有所思的微微蹙起,「几时起小日本也敢挑战我泱泱中华了。」
    「什么?」郑琬妤清澄的眸底透着困惑,苏菡的声音很轻,她听得并不清楚。
    苏菡眼波盈盈,满脸皆是温柔笑意,「我是说这比赛听起来很有趣,不知道比赛的项目是什么?」
    郑琬妤停顿了一会儿,面色勉强中带着几分苍白,「……兰陵王入阵曲。」
    兰陵王入阵曲也叫大面,为中国古代着名的歌舞戏。起源于北齐,是为歌颂兰陵王的战功和美德而做的独舞,舞者须表现兰陵王「指麾击刺」的英姿。然而这并不是她所挑战得舞蹈中最艰难,顶多是中上而已,可问题是每每曲目进入中场时,她不仅抓不到那种磅礡大气的感觉,反而感到莫名的慌乱与徬徨,以至于总是跟不上节奏。
    「如果……」她破碎的语调中透着无助的脆弱,「二月中旬以前我还抓不到应有的感觉,就会失去参赛的资格,还有首席舞者的位置。」
    学生舞团的首集舞者乍听之下似乎无足轻重,但却关係到她日后能不能争取进入国家舞蹈团。
    「其实—倒也不难。」
    「莫非你会跳,」郑琬妤黯淡的眼中迸出光采,「请你教我,我愿意拜你为师。」
    「我不会。」她摇头,看见女孩眼底似乎有一朵花瞬间枯萎,「但我可以帮你。」
    她轻笑,娇媚如妖,打开一旁层层锁起的多宝格,取出了个沉重的紫杉木盒,「我想,这是你需要的。」
    郑琬妤接过木盒小心翼翼地打开,一股古老尘封的气息彷彿穿过歷史的长河迎面扑来,她只看了一眼,就差点因为害怕而失手将盒子摔落在地。
    那是一个极为恐怖的面具,足以勾起任何直视者内心最深层的恐惧。
    面具入手不重,是用木头雕刻而成的,从材质上看来有些像是槐树,做工精緻透着古意。「脸」分成两层,一层是木头,木头外则包裹了约有半毫米厚的泥塑,上头用重彩勾勒,顏色大胆鲜艳,刻意强调轮廓的狰狞恐怖,鼻子下方是一张血盆大口,露出两颗骇人的獠牙,宛若夜叉恶鬼。
    可奇怪的是,她看着看着,渐渐地心底的惧意消失,反而对那面具升起难以言述的亲暱,好像那是她的亲密爱人,是她的血肉或灵魂的一部分。
    她嚥了嚥口水,声音因极度压抑而显得有些沙哑,「这是—兰陵王面具吗?」
    「是也不是,」苏菡露出一副不可说的表情,「但想要让你跳出兰陵王入阵曲,足够了。」
    「可惜我没钱。」郑琬妤将面具放回盒中,往后退了一步,克制着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真正的古物动輒上万,她一个大学生,哪有钱买?
    「我不收你的钱,」苏菡的指尖在面具上滑过,细緻如无暇的白瓷,「戴上面具为我跳一回兰陵王入阵曲吧。艺术是无价的,这才是最适合它的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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