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李曄彷彿就这么人间蒸发,整整三天时间再没有人见过他。
    最终是惠子在不知连续几次听见语音冰冷的机械女声后,联合几名同学叫来锁匠强行破门,他才再次出现在眾人的视线之中。
    只是那时的他已经不似他了,原本还算壮硕的身材缩水般足足瘦了一圈,整个人乾瘤到只剩皮包骨,脸色白的看不出半分血色,若不带点善意去看,简直像极了重度吸毒患者,又像纵慾过度的衰朽。
    同学们彼此互望,惊愕地表情赤裸裸地写在脸色,总觉得好似窥看了他人不为人知的阴私,一时间氛围很是尷尬,领头人方想说点话来圆场,李曄泛红的眼已狠毒的射了过来,锋利如刀,儼然失去了常性。
    于是他们匆匆的走了,灰头土脸的透着几分困窘与狼狈。毕竟本来就是点头之交而已,谁也不想去得罪一个疯子,除了惠子。
    那是她的男人,别人捨得,她捨不得。
    她挽住他的臂膀,如平日般娇娇地想说几句话,没想被李曄躲了开来。
    「你也回去,」他淡淡地全没对朝她瞧上一眼,语气里没有半点温度「我屋里还有事要忙。」
    「你忙什么,」惠子扯住他的衣袖,略带埋怨的指责,「你一个硕士生,倒是比教授还忙了。」
    「年底要交论文,我得抓紧时间研究博山美人炉。」李曄解释着,听来理由充分。
    惠子闻言驀地笑了,声嘶力竭中透着嘲讽与悲凉,「是该好好研究研究,只不过我想知道你是研究炉,还是研究美人。」
    「看来你都知道了,」李曄垂下眼,半张脸埋在的阴影里,「回去吧,我们分手。」
    「什么。」
    惠子瞪圆了眼,无法接受自己的耳朵收到的讯息,她的中文造诣不差,此刻却每一字的感到陌生,淌血的陌生。
    李曄深吸一口气,手握成拳头,「苹儿她不喜欢你,我们到此为止,以后你都别来了。」
    「你疯了吗?她不是人呀!」惠子紧咬着唇,忍不住的阵阵晕眩。他不要她,他居然不要她了。
    「我知道。」出乎意料的,李曄平静的点头,「可是我爱她。」
    惠子的面庞青得可怕,表情难看的很是吓人,「你爱她什么!你可晓得她是鬼,復仇的鬼。她会要了你的命呀!」
    李曄终于给了她一个眼神,可就这一眼浇了她个透心凉,那是一种认命,心甘情愿的无惧。
    她一下子就慌了,伸手想搂住他,没想竟被推了出去,大门在她面前重重关上,任她怎么呼喊敲打,依旧没有半点回应。
    寒意从脚底窜了上来,明明是六月天,她却冷得直打哆嗦,彷彿直直冻入骨髓深处。
    惠子抵着墙,身子顺势滑落颓然瘫坐在地上,眼泪一滴滴的落下,孤独、寂寞,一无所有的苍茫。
    忽然,一声轻响在她身后响起。
    「瞧瞧,真是副可怜的模样,没想到你也会有今天。」
    惠子僵硬的转头,对上了张清冷脱俗的面容,那是她最痛恨也最厌恶的一张脸。
    「不过你也别恨我,」江采苹贴近她的耳边细语,「这不过是我当初所受苦楚的万分之一而已,还请贵妃娘娘务必笑纳。」
    「你到底想怎么样?」
    江采苹露出一抹阴森瑰艷的绝美,「你不是说了吗?我是来报仇的。我要他的命。」
    「他爱你呀,」惠子颤声道:「你不能放过他吗?」
    「爱,」她愣了愣,随即仰头大笑起来,「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冤鬼吗?就是因为他的爱。你可知那燻炉里头掺杂了我的骨灰。」
    安史之乱结束后,回到宫里的男人重金悬赏梅妃芳踪,熟料找回的仅有梅树下的一具枯骨。
    哪想他不知从哪处得来的谬思,竟相信以人骨为材制炉焚香可见亡魂,竟命人将她的骨头磨成粉融入铜中,製成了博山美人炉。
    可怜她生前因他受尽孤独,死后又被囚在那阴暗中不见天日,甚至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全是为了他那该死、廉价的爱。既然这么爱她,那就赔给她,用他的命来抚平她那无边无际的荒芜。
    「我不会让你伤害他的。」惠子固执地,摆出护雏的姿态。
    「就凭你,」她扫向惠子的眼神多了点怜悯,「杨玉环呀杨玉环,玉珮已碎,你还能护得了他多久,怕是连维持人形都颇为吃力了。」
    她与她,其实是来自同一个地方,差别只在于一个报恩一个报仇罢了。
    十九年前李曄的母亲买下杨玉环栖身的玉珮,十九年后李曄亲自带回了她寄宿的博山炉,这就是命,他们三人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宿命。
    只是不知,这次命运的转轮,会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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