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旌蔽日兮敌若云 (八)
    “大王,不能这么打下去了。否则,弟兄们全都牺牲光了,也碰不到鬼子几根寒毛!” 眼看着暂三营被日寇打得死伤枕籍,李若水心急如焚,冒着被流弹击中的风险冲到王希声身边,大声提醒。
    “我想学你那招诱敌之计,小鬼子却不肯上当!” 王希声心里比他更着急,红着眼睛大声回应。“这山谷里又到处都是石头,根本没有有效的办法防备鬼子的步兵炮和迫击炮!”
    “的确如此!” 李若水理解地用力点头,随机大声补充,“鬼子指挥官是个老行伍,非常懂得自己的最大优势在什么地方。所以,咱们更不应该给他发挥的空间。”
    “可是如果现在下令撤退,士气就全崩了。小鬼子可不像报纸上说的那样,根本不会走山路。论体力充沛程度和耐力,随便拉出一个都能顶咱们这边俩!” 王希声何尝不明白,只要鬼子继续稳扎稳打,自己这边就根本没任何机会翻盘,咬了咬牙,继续大声陈述自己的无奈。
    “我带着学兵营顶上来,你带着暂三营后撤到五里外重新布置防线。”李若水心中早已想出了一个对策,点点头,继续大声补充,“一小时后,我放弃阵地大步后撤,然后你带着暂三营也坚持一小时。给我争取在下一个五里远位置布置防线的时间。咱们两个互相掩护,且战且退,不信小鬼子敢追过太行山!”
    这,倒是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至少,至少能保证学兵营和暂三营各自能撤回去一部分弟兄,而不是继续趴在石头后被动挨炮。王希声听了后,略作沉吟,就果断决定接受他的意见,“好,那就有劳你了。川军那个排士气太差,我带着走。大冯的特战队,还是跟你的学兵营在一起!”
    说罢,立刻跟李若水分头行动。一人组织伤亡惨重的暂三营分批次撤离阵地,另外一人,则将已经恢复了部分体力的学兵营分批次投入战场。
    比起人员充裕,但士兵来源却非常复杂的暂三营,学兵营虽然只剩下了一个半连规模,战斗力却丝毫不差。士兵的个人能力,战斗意志和对战场是适应能力,也高出了不止一筹。在李若水的全力调度下,他们采取真假火力点交错布置,打几枪就赶紧换地方,以及主动大步后撤又悄悄返回阵地等灵活战术,令鬼子的火力优势大打折扣。
    “步兵炮停止射击,重机枪火力压制。轻机枪和掷弹筒开路。各分队,梯次前进!” 不愧为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培养出来的高才生,鬼子中队长藤田刚正,很快就察觉出自己换了对手。再度调整战术,将麾下三个小队分成三批,借助炮火的掩护,轮番向前,对中国军队的防线进行起波浪攻击。
    如此一来,李若水与王希声两人商定的撤退战术,就又出现了漏洞。如果坚持不到约定时间他就率领学兵营撤退,肯定会遭到日寇的尾随追杀。而万一届时暂三营尚未做好接应准备,交替掩护就成了一句空话,大伙就又回到了先前一起被动挨打,人数众多却毫无还手之力的下场。
    而强行坚持下去,学兵营即便能完成与暂三营的第一轮交替,也无法进行下一轮。等到暂三营的新防线又被鬼子轰垮之时,大伙就只能一起仓皇逃命,任由鬼子在身后大杀特杀!
    “李哥,你带着学兵营弟兄们先走,我带着特战小队留下阻击敌人。咱们俩也来个交替掩护,且战且退!” 饶是见惯了生死,看到身边的弟兄越打越少,冯大器也忍受不住,主动站出来,要求带领特战小队为学兵营断后。
    “你和王云鹏带着二连走,我带着一连断后。特战小队人太少,不适合用来打阻击!” 巨大的压力下,李若水额头上青筋根根乱跳。咬着牙,决定让学兵营断尾求生。
    留下来打阻击,肯定是九死一生。虽然已经发誓不再跟李若水争风吃醋,冯大器也不愿对方为掩护自己而死。咬着牙摇摇头,大声反驳,“没有你,学兵营哪里还有将来?我和王云鹏都留下,你带着一连走。回到邯郸后,只要上头肯支持,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再建一个学兵营!”
    “别扯淡。鬼子拿下半个山西后,就能对河北南部形成夹击之势。哪里还有地方和时间,去培养学兵?!” 李若水听得大急,瞪圆了眼睛厉声呵斥。
    “那咱俩一起留下,让王云鹏带着二连撤!” 冯大器才不怕他的官威,梗着脖子高声回应。“我在若渝姐面前发过誓,决不让鬼子碰到你一根寒毛!”
    “狗屁!” 李若水气得哭笑不得,哑着嗓子喝骂。然而,心中却有一股暖流升起,瞬间涌到了鼻梁骨。扭头看了一眼身上多处受伤的王云鹏,他咬了咬牙,大声决定,“你要抗命,就别找理由。反正我不是你的直辖上司。就这样,特战小队和一连留下,二连立刻后撤到两里外修整,准备与一连交替掩护,且战且退!”
    说罢,狠狠推了王云鹏一把。俯身从血泊中抄起一直三八大盖儿,迅速朝正在向阵地展开波浪攻击的日寇开火。
    “乒乒乒乒……” 四周围,步枪声大作。奉命留下来的一连战士和特战队员,都明白自己很难幸运活到下一次轮替。拼命扣动扳机,尽可能地给日寇制造伤亡。
    而前锋已经波浪推进的五十米范围内的日寇,无法再利用步兵炮进行狂轰滥炸。却将掷弹筒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将成串的榴弹甩向了中国军人藏身的岩石后。伴着剧烈的爆炸声,山谷里浓烟翻滚。烈士的鲜血沿着石头缝隙汇聚到一起,汩汩成溪。
    “刺刀准备,拼一个算一个!” 一块巨大的岩石下,李若水咬着牙,发出最后的命令。
    这次,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再出错。爆炸结束之时,就是白刃冲锋的开始。而他这边,却没有了任何一挺机枪可用,兵力也不到鬼子的三分之一。
    “杀一个够本儿!” 冯大器在另外一块岩石后,左手缓缓抄起大刀,右手,狠狠掰开盒子炮的保险。
    步枪子弹打光了,拼刺他并不擅长。掌中这把大刀和腰间的盒子炮,刚好可以给他提供勇气的支撑。而当初在二十九路军学兵营所练习的破锋八刀,至今尚未生疏。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几排九二式轻机枪子弹扫过,将浓烟撕开数道。整整一个小队的鬼子兵,端着持刀冲了上来,叫嚣声宛若鬼哭狼嚎。
    “杀!” 李若水从藏身的石块后一跃而起,手中大刀凌空砍向一名鬼子肩膀。后者正在努力寻找对手,根本没料到他会距离自己如此之近。听到喊杀声,慌忙竖起步枪招架。哪里还来得及?眼睁睁地看着雪亮的刀锋从自己肩锁骨处劈了进去,直接没到胸口。
    “杀!” 幸存的学兵营战士,也纷纷从藏身处跳了起来。从前后和两侧四个方向,朝鬼子发起的决死反攻。胜券在握的鬼子兵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眨眼间就被砍翻了十几个,污血像泔水般洒了满地。
    “杀!” 敌人的狂妄,就是自己的机会。下一个瞬间,冯大器带领特战小队,挟带猛虎下山之势,冲进鬼子队伍中央,东劈西剁。自大的鬼子兵猝不及防,转眼间被砍得人仰马翻。
    然而,战士们的勇猛,却无法挽回整体劣势。周围的敌人越杀越多,从一个小队,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半。而更远处,所有鬼子兵都叫嚣着压了过来,宛若一群乌鸦,准备分享勇士的血肉。
    李若水手中的大刀很快就砍的卷刃了,浑身也染满了鲜血,分不清哪些来自敌人,哪些来自自己。然而,他却将生死置之度外,继续迈步冲向下一名鬼子,刀刃直奔对方脖颈。
    那么鬼子兵没有他力气大,被逼得大声呼救。旁边另外两名鬼子兵听到叫喊,立刻调转刺刀,以三敌一。李若水顾得了这个,顾不了那个,很快身上就又挂了彩,踉跄着连连后退。三名鬼子兵见到便宜,一期呐喊着挺枪直刺,“呀……”
    “乒乓乒……” 一串盒子炮声,将鬼哭狼嚎瞬间打断。冯大器从三尺外单手开火,将两名鬼子兵送上了西天。剩下的一名鬼子兵见势不妙,转身就跑。李若水踉跄着追了几步,从背后砍断了此人的脊梁。
    转过头,他向冯大器投去感激的一瞥。随即双臂用力,挥刀再次扑向敌军。笨重的刀身,将一杆三八大盖儿砸偏数尺,紧跟着双臂回劈,用刀刃砸烂了三八大盖的主人的脑壳。
    “乒!”一颗子弹贴着他的头皮略过,带起一串耀眼的血花。他的身体晃了晃,迅速低头,恰看见一名受伤的鬼子兵趴在地上,用枪口瞄着自己拉动枪栓。。
    “去死!”用尽全身力气,他将大刀掷了出去。同时迅速前扑。“砰!”子弹在距离头顶半尺远的轨道疾飞而过,于此同时,大刀家将鬼子兵砸了个满脸开花。
    不想给鬼子兵第三次开火的机会,他踉跄着冲过去,试图结果此人的性命。还没等弯下腰,就看到另一波鬼子兵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向自己冲了过来。
    “完了!” 他知道自己无法同时对付这么多敌人,冷笑着从腰间摸出一枚早就去了保险盖儿的德制手雷。这是他的最后杀手锏,足够拉着冲上来的鬼子兵同归于尽。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一串清脆的捷克式点射声忽然响起,冲向他的鬼子兵如同被冰雹砸了的庄稼般,陆续栽倒。
    “大王……” 不用看,李若水就知道是王希声杀了回来,扭过头,正准备说几句责备的话,却愕然发现,自己身后空空荡荡,根本没有一个友军。
    将头再度扭向日寇,他继续努力寻找那挺救命的捷克式。又惊讶地发现,鬼子兵的士气,忽然一落千丈。纷纷托着步枪,像受惊的乌鸦般东躲西藏。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捷克式的点射声宛若仙乐,听得他如醉如痴。被鲜血模糊的视线中,无数身穿灰布军装,头戴草帽的中国军人伴着轻机枪的点射节奏冲了过来,将沿途遇到的大小鬼子挨个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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