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啊等,直到夜里也没个动静。
    等到下了五日的雪终于停下来,等到凄厉的寒风也放缓了它的节奏,方才等来那几十人的消息。
    看着他们凄惨的模样,车队里许多人竟生出种兔死狐悲之感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二更
    第124章 凄厉
    响起凄厉的哭声
    半年如浮萍般飘零的生活足够让几百号人建立足够的默契, 见有人过来,二三十个青壮年果断拿起家伙跟随族长往外走。
    木槿叫上崇武跟过去。
    经昨日一番劝说,崇武虽然不再执着于出去打猎吃肉, 但他显然属于被迫妥协。
    假如下回遇见相同的情形,说不准会再次动心。
    今年虚岁十七岁的崇武正值青春期, 就算经历过艰苦的生活后显得早熟, 可骨子里尽是少年人的倔强, 为以防万一, 木槿决定让他亲眼看看外面有多危险, 从而使他心甘情愿放弃。
    木槿和崇武跟随族人们往前走,此处没有经过清扫,所以地上积雪很厚, 差不多要在木槿膝盖以上。
    外面的平地、山石乃至树木皆一副银装素裹的模样,闪得人眼睛疼,木槿过去半盏茶功夫方才适应周边仿佛永无尽头的白色。
    她也终于看清打猎归来的灾民们。
    与昨日神采奕奕誓要打猎的状态不同, 眼前几十人皆垂头丧气的模样, 雪地上被鲜血染红, 这抹红色在白色的雪景里格外引人注目。
    里头十几人受了伤,轻些的或许胳膊出血, 重些的则被被山猪顶了个血窟窿, 而受伤最重的那人,则吊着最后一口气勉强回来而已。
    他的半条腿已经不见, 只余下空荡荡的裤管。
    说余下空荡荡的裤管或许不大妥当, 那人身着短打, 野猪群在攻击时应该冲着腿冲上去, 所以半条腿被它们用獠牙撕裂, 裤子被戳断, 余下的布料一截一截的,随寒风而舞动。
    他已经疼晕过去,被同伴们轮流给扶回来。
    崇武看见那人的模样,不由自主捉住姐姐的袖子。
    若非家人劝阻,他恐怕就要跟随人家出去,看见那人的惨状,崇武不知不觉代入到自个儿身上,感觉腿都要软了。
    木槿拍拍崇武的胳膊。
    她现在不过勉强保持镇定罢了,纯白的积雪和鲜红的血液所融合而成的景象委实太过诡异,这种极具冲击力的场景让木槿的瞳孔放大,带给她最最原始的震撼。
    她时刻注意着对面的灾民们,几个受轻伤的人瞧着不算严重,如果运气好的话,应当能够保命;至于没了半条腿的人,大约是活不成了。
    他现在出血过多,如果有专门的大夫和足够的药物治疗,或许能勉强保命,可现在什么都没有,里里外外环境又如此恶劣,根本没办法救治。
    木槿上前说:“先把布条狠狠绑在腿上,止住血要紧。”
    即使明知道可能救不活,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失血死去。
    木槿空间没有止血药,现在能依靠的唯有人力止血。
    男人整条小腿已经不知所踪,若要止血,必须在大腿部位用绷带紧紧绑住,即后世常用的加压止血法,如此可以防止过多失血,增大生还的几率。
    见到人们迟迟不动弹,木槿跑回山洞里拿出此前做绑腿剩下的布料,匆匆给男人绑上,因为有他穿的是棉裤,所以捆绑时颇费力气,幸好有崇武协助方才成功。
    王宝兴带着人扶受伤的灾民回到原先驻扎的山洞。
    里头皆为老弱妇孺,应当是出去捕猎灾民的家眷。
    见到丈夫被抬回来,正在烤火的妇人眼泪唰涮流下来:“当家的,出去时还好好的,你别吓俺啊……”
    丈夫出去时信心满满说给她娘俩打头野猪回来,她心里虽然担心,可看着空空如也的粮食,只好由丈夫去。
    夫妻俩仅剩的儿子才十岁,干干瘦瘦的模样,若儿子再没有粮食吃,他家的香火就要断了。
    虽说出去时抱着赌一把的心思,可真看见丈夫的模样,又迟迟无法接受。
    儿子看见父亲只剩下一条腿,愣在原地,眼睛黯淡下来。
    父亲是家里头的顶梁柱,母子俩习惯依赖于他,谁能料到几千里的逃荒路都撑了下来,却折在这上头呢。
    王宝兴让长子带人拎两桶热水进来。
    不同于车队还保留着大多数家当,灾民们连口锅也没有,就靠吃雪解渴。
    许多人出去猎杀山猪时几乎要冻僵,这时候能帮一把是一把,于自己而言不过结个善缘而已。
    男人的婆娘又给当家的灌下口热水,等待许久他才慢慢转醒。
    “当家的,你可醒了。”
    妇人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殷切地看着丈夫。
    男人在极度疼痛之下,说话格外费力:“俺给你们娘俩打来吃食了,你们……你们不用饿死了。”
    婆娘儿子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父亲身上,压根没有注意后头几个人抬着山猪。
    但凡还有粮食,他都不至于出去拿命冒险,可他不出去,婆娘儿子就要饿死,用自己一条命换取婆娘儿子活下去的机会,值了!
    他话尚未说完,就疼得一个劲哎呦。
    待稍微缓会儿,他把儿子叫来。
    “二虎子,你也十岁了,等爹不在以后,你听你娘的话,活着……活着走出这片吃人的地方。”
    二虎子手不停哆嗦。
    他是家里的次子,以前有爹和兄长顶事,现在听见父亲的叮嘱,不由得慌了心神。
    见儿子不说话,男人又问:“听见没有?”
    “听见了,俺要跟娘活着出去。”
    男人没有看哭泣的妻子,反而看向王宝兴:“老爷,俺晓得你们是好心人。粮食珍贵,俺不说让你为难的话,只求你能让俺婆娘孩子跟在你后头走,不然他们孤儿寡母活不下去呐!”
    他走到此处,对逃荒路上的凶险再清楚不过。
    有些人专门逮老弱妇孺,有粮食的就把粮食和人一块绑了去,没粮食的就把你绑去吃肉。
    如果没有自己在,婆娘儿子恐怕难以逃脱被人吃掉的命运。
    见王宝兴不说话,男人费力从衣襟里摸出颗东西,看着竟像人参的模样,他扯过王宝兴的衣袖:“老爷,俺把这个给你,只求你能护佑俺婆娘孩子。”
    他出来逃荒时,曾带着一家老小翻越大山,饿极了就在山上寻摸,竟找到了活的草。
    挖出来才瞧见下面像个小人,他没有见识过人参,却听老人们说过这东西珍贵无比,便忍住饥饿把它贴身放着。
    木槿看过去,那株东西就是人参,卖上不少银子,对平民百姓而言十分珍贵。
    不待王宝兴反应,男人就对儿子说:“二虎子,跪下给老爷磕头。”
    他偶然瞥见旁边山洞里的粮食,知晓他们不会把婆娘儿子抓去吃,所以让婆娘儿子跟在后面最为安全。
    孩子十来岁,虽然还没有立起来,却早就懂事了,他晓得父亲在替自己安排后路。
    他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给王宝兴磕了三个响头,又接过父亲手里的人参递到他手上。
    他以前总听见爹唠叨说把人参拿去换银子,够买好几亩地哩,家里人拿它当宝贝供着,现在没买到地,反而要用来给自己和娘买命了。
    王宝兴没有推开孩子的手。1
    看见他收下人参,男人撑着气说:“多谢老爷,俺下辈子再给老爷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他身上遭受着巨大的疼痛,说完这些话之后,额头上布满汗珠。
    然而男人依旧撑着最后一口气,对共同出去猎杀山猪的灾民们说:“俺与你们一道出去,拼死拼活打了三头山猪回来,就算俺不是出力气最大的,可也在紧要关头挺身出去了,分肉的时候你们不能落下俺婆娘儿子。”
    灾民们曾经都是良民,他们瞅瞅堆在旁边的山猪,又瞅瞅男人仅剩的腿,艰难开口说:“等分的时候,俺给你婆娘儿子二十斤。”
    他们打来三头山猪,皆为长着獠牙的成年山猪,个头最大的恐怕要有四五百斤,个头小的也有二百斤。
    总共六七十人出去打猎,按理说一个人能分个十几斤就不孬,可男人命都没有了,自家总不好再占他便宜。
    说话人是带头绸缪出去打猎的,当初山猪冲过来时,男人还拉了他一把,若没有男人的帮助,自己说不准同样被山猪拱死了。
    他记得恩情,所以才如此好说话,否则照他爱惜粮食的模样,定然不肯让别人占自己粮食上的便宜。
    男人拖着残缺的躯干把婆娘孩子安顿好,身上的疼痛仿佛渐渐消失,他脸上露出近乎于安详的表情,仿佛已经预料到自己死期将至,连个挣扎的意思也没有。
    他巡睃着周围,当木槿和他对视时,她明显可以察觉到男人眼睛里已经不剩任何求生欲望。
    这种安详平和状态不应该出现于在生与死之间反复挣扎的灾民身上。
    木槿没有止血药物,也不会医术,她看着男人在自己面前渐渐没有了声息。
    “当家的,你别丢下俺呐!”
    “爹,你醒醒,你睁开眼看看二虎子……”
    母子凄厉的哭声响彻山洞,让每个人心上蒙上寒霜。
    被男人帮过一把的人说:“到底一块拼过命,咱们把他埋了去。”
    如果不埋掉,尸体迟早会沦为别人口中的食物。
    王宝兴对众人点点头,他的意思是允许他们接着用先前借出去的铁锨锄头。
    出去五六个人,剩余的人紧紧盯着洞里的山猪,或者说盯着木槿等人——
    这群人瞧着不像缺粮食的模样,但也要防备才对,不然自己豁出命得来的食物就要被旁人夺去喽。
    经历过太多人世间冷暖的灾民们除了自己谁都不相信,连爹娘都能把孩子吃掉,还有什么不会发生呢?
    世上能相信的唯有自己。
    至少他不会把自己的肉割下来当食物吃!
    作者有话说:
    1这里的人参会放在后面交代
    晚上八点半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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