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接茬:“老天爷不给人活路哩,外头这般冷,雪它还不肯停,不晓得啥时候才能继续往南走……”
    他们对外面来的灾民感情很复杂,既害怕对方抢自个儿东西,又对他们心怀怜悯。
    如若没有遇见糯米砖,或者没有刘半仙两次跟神仙求到水,他们或许连外面的灾民也不如。
    大家并没有本质区别,都是背井离乡往别处逃命的苦命人罢了。
    所以当有人哆哆嗦嗦过来想跟他们求碗热水喝的时候,王宝兴罕见地同意他的请求。
    木槿望向王宝兴,他眼皮耷拉着,看不清情绪。
    不过她明白王宝兴以及车队里族人们的心思。
    大家在路上固然见到不少因为缺乏粮食和水源的惨烈景象,如果有人在自己手里粮食和水有限的情形下过来讨要,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可当水不再珍贵,对方冻到哆嗦甚至可能冻死的情况下,他们自然愿意施以援手。
    毕竟许多灾民没有铁锅,连碗也没有,渴了就吃地上的雪,在极端寒冷情况下那可是会要命的。
    越来越多灾民过来同他们求碗热水喝。
    木槿担心出乱子,站起身看向附近几个山洞。
    虽看着逃过来避雪的人不少,其实因为他们零零星星过来显得多,加上最前头那波人,顶多大几十人而已,对车队的威胁尚且不算大。
    这也是王宝兴允许给他们水的原因。
    不然外头要有比车队人数多得多的灾民,车队肯定不会同意对方的请求,因为那会对自己造成威胁。
    木槿不反对这时候给人碗热水喝,对于在外头冻了一天一夜身体快要冻僵的人来说,热水就是能用来续命的东西,如果不给他们热水,加之柴火不容易打,他们迟早会冻死在山里。
    毕竟在出来逃荒时,大伙皆为良民,被逼到没办法才拖家带口往异乡寻个活命的机会。
    接下来数日雪不会化掉,估计那群人还要受些苦楚。
    不过这般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木槿能想到,七窍玲珑心的王宝兴当然不会漏下。
    帮人一回还成,但日日下去不是办法,有句老话说得好,救急不救穷,车队可以在灾民们濒临绝境之际搭把手,却不好天天这般下去。
    木槿看着衣衫褴褛瑟缩着过来的灾民,看见他们瘦弱的身体,陷入沉思之中。
    王宝兴瞅着侄女的模样,问她:“你可有什么法子?”
    木槿主意不少,逃荒路上出的主意都算靠谱,所以王宝兴对她的信任远超族里其他子弟。
    “我看过来的人尚且不多,但我们总不能天天接济他们,就算都是良民,时间久了胃口也会被养刁,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咱们干脆出几个人带他们打柴火去,既能救人又不至于让自个陷进危险里。”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寒冷,寒冷的气候所带来的威胁远远超过饥饿。
    饿肚子还能多撑几日,但在严寒中,却很快会被冻死。
    眼瞧十来天内没办法出发,车队总不能把接济人当成习惯,这样风险实在太大了。
    王宝兴并不愚钝,还没等木槿把下面的话说完,他就有了主意。
    他先把车队里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后生叫过来:“等下你们带那群人打柴火去,记得带好家伙。凡事机灵点,若见到有人心存歹意,不必手下留情。”
    良知让他和族人们没办法眼睁睁看着有人冻死在自己面前,毕竟对方只需要一碗热水就能暂且活命,他们也愿意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然而这并不意味自己的善心可以被利用,一旦有人心存歹意,他们就能拿家伙上去跟人厮杀。
    他又着重与崇远和崇文嘱咐了遍。
    直到十几人再三说知晓了,王宝兴才走出去。
    周边数个山洞,零零星星的灾民不必像王家村车队般找个大的山洞,对灾民来说,只要能躲开风雪就成。
    因为彼此互不相识,所以他们没有聚集在同个山洞,王宝兴挨个进去叫他们。
    几十个灾民大多喝过车队里给的热水,所以他们对王宝兴倒算客气。
    王宝兴向灾民们说明来意:“风雪恐怕还要持续数日,你们若能信过我,我便让后生们带你打柴火去,到时候总归多条活路,不至于被冻死在此地。”
    有脑袋灵光的人,从周边捡来枯掉的树枝,暂时取暖。
    可大多数人没有他运道好,到处被白雪覆盖,哪能找到树枝,所以唯有缩在墙角以求暖和点。
    听见王宝兴的话,除却那等糊涂人,大多数愿意同他过去。
    光凭借恩人们给的热水他们勉强回来半条命,可人家就算心善,也不能日日接济他。
    出来逃荒这么久,尚活着的人早就明白靠人不如靠己的道理,所以十分乐意能出去砍柴火。
    他们明白,如果没有眼前人施以援手,自己拖着快被冻僵的身子来到山洞,还不晓得是何情形呢,也肯定不会有力气出来打柴火,所以路上对崇文他们格外尊敬。
    崇文早就得了王宝兴的嘱咐,时刻不敢懈怠。
    虽说自己和族里兄弟更加强壮且手里有家伙,但人数上并不占优势,所以他每步道都走的小心翼翼。
    崇文让灾民们走在前头,他和族人们在后头走,如此还能防备偷袭。
    灾民们能剩下把菜刀已经了不起,几十人中居然没有一个锄头。
    所以崇文把自己手中的锄头递给他们。
    其实他们带着十来个锄头,但那是用来防身的,如果都给了对方,人家过来击打你,你压根不会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再三犹豫之下,崇文决定只给他们一把,轮着来,即使花费时间久些,却更能保证安全。
    崇远他们也不敢懈怠,纷纷握紧手中的家伙,若有不测也好提前应对。
    距离旱灾到来已经两年,林中大多树木已经枯死,砍伐时倒不算太费力气。
    灾民们清楚人家总不能日日带自己过来,所以几乎每家人都砍了一棵枯死的树,省着烧烧个十天半月不成问题。
    等他们各自砍完,崇文和族里兄弟便没有继续逗留,他们回去跟王宝兴交差了。
    在崇文看来,自己已经把该做的都给做了,帮不上更多忙,接下来能不能活命就看他们的运道如何。
    见到族人们一个不落地返回,木槿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作者有话说:
    1火堆这里感谢读者“冬天”的建议,谢谢你呀
    另外,这里也要提醒一下大家一定要注意个人防护啊。大概一周之前我们这边集中爆发疫情(不是上海),我身边至少有十个人确诊,里面就有我一个亲戚,我也被确定是密切接触者,当时整个人差点崩溃,就是各种胡思乱想怕自己也得了。
    最近这段时间差不多就是隔离+每日至少一次核酸,现在过去一周多核酸结果还是正常的,所以基本上确定没事了,这两天的心理压力总算没有那么大了,我也来给大家报个平安。
    你们一定一定要注意防护,因为疫情真的离我们很近很近,尤其是外出接触人一定要戴口罩,疫情距离我们其实比想象中更近,千万千万不要心存侥幸。大家加油啊!
    第118章 打猎
    一群人偷溜出去
    崇文对担心不已的家人说:“不碍事, 那群人老老实实砍柴火,不像有歹心的模样。”
    对于车队来说,若想活着走到终点, 最好别多管闲事。
    路上屡屡遇到危险的他们当然明白大道理,可一旦想到几十个人活活冻死在自己面前, 心里又觉得不落意。
    就连此前受到劫匪伤害的金宝媳妇都没有说半个不字, 只依依不舍地嘱咐丈夫多长个心眼。
    金宝媳妇还同人说:“俺让黑心的劫匪伤得不轻, 心里头恨不能扒他们的皮, 可旁边那群人却还没对咱做什么, 俺总不能先给人家扣个帽子。”
    他们不懂大道理,但心里有一套世代相传的朴素为人哲学,从出生直到死亡都无法摆脱它的影响。
    与翠花相比, 木槿受伤轻些,她对灾民们存在天然的戒备,然而在别人还没有伤害到自己之前, 她无法眼睁睁看着别人冻死, 所以只能多注意旁边几个山洞的动静。
    平时上半夜下半夜各有两人值夜, 王宝兴怕出事,特地安排了加倍的人手。
    四个人值上半夜, 四个人值下半夜, 如果有人突然窜出来想祸害车队,总能有个支应。
    族人们当然没有不满, 他们被大雪困在山上, 每日除了吃就是睡, 大不了白日多补觉就是。
    木槿第二天刚醒来就凑到洞口瞧外头的情况。
    赶路时往往天不亮就要起身出发, 所以她早就形成生物钟, 加之昨日歇息得够够的, 所以身上的疲劳略微缓解些。
    守夜人不敢松懈,见到旁边的动静是木槿发出来的才放松戒备。
    木槿刚踏出洞口两步就觉得冷风嗖嗖往身上钻,被冻怕了的她赶紧退回去。
    山洞里虽说同样冷,好歹没有寒风雪上加霜,刚出去她还真不太习惯。
    而且外面依旧在飘雪,看势头并没有减轻的迹象。
    木槿重重叹口气,外面的雪越积越深,就连山洞口的空地,也是每隔几个时辰就有人过去铲雪,若大雪还不停止,车队压根没办法上路。
    几个守夜人都是王氏宗族里的同族兄弟,所以倒不用跟木槿避嫌。
    见到木槿叹气,有人跟腔说:“别看了,越看越心烦,十天半个月走不了喽。”
    不像木槿她们呆在山洞里,这几个值夜人时不时探头瞅瞅外头的情形,昨夜有阵时间雪下的格外大,猛烈的寒风吹进来,有回险些把火堆给吹灭。
    幸好提前备好足够的柴火,不然还不晓得冷成啥样呢。
    木槿略站会儿就觉得冷起来,她凑到火堆边上烤火。
    今夜不过八个人来回倒腾,所以火堆不像白日般旺,勉强够几个值夜人围着烤火罢了。
    “旁边那伙人没别的动静吧?”木槿不放心地问。
    “没有,老实着哩,连身像样的棉衣都没有,出来就要冻死,他们出来干啥?找死吗?”
    不是他吹嘘,若没有族人们带这群人砍柴火,照如今的天气,他们能不能活过昨夜都不好说。
    木槿把手烤热乎之后没多呆,她继续钻到被窝里去。
    她家的位置最靠里,虽说比外头暖和不到哪里去,却至少不用像洞口般吹冷风。
    外面又下雪又刮风,环境实在太恶劣,如果没有足够的御寒措施,极容易得风寒然后一命呜呼。
    众人根本不可能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上路,先别提积雪没过小腿不容易走动,就说夜里该去何处歇脚、脚底下的鞋子从哪里来,这些都是需要大家考量的。
    不像后世的雪地靴或者运动鞋,此时的棉鞋很容易沾湿、进水。
    打柴那日,崇文才出去几个时辰,脚上的棉鞋却直接湿透了,在火堆上烤了许久才烤干。
    队伍里好些人如今只剩下一双全乎的棉鞋,如果在雪没有停掉亦或化开之前出发,苦的还要属他们自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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