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慕雨本名叫张放,人如其名张扬放纵,随心所欲、不受拘束。
    他在三十六岁那一年无意惹了一个黑道,在被盖布袋教训的时候意外穿越到古代。
    说起来这事他也冤枉,他平时会帮人排一些命盘,也会替人占卜,大多都是模拟两可的话术。
    算命这事本就是人选择性听想听的话,只要歪打正着命中一个,这滚滚财富不就信手拈来。
    这个女人他钓了他好几个月,偏偏油盐不进,他只好使出他这催眠绝活来。
    谁知这女人竟是某角头黑道的相好,声色俱厉的诬赖他佔了她的便宜。
    这便宜他才不佔咧,他可个弯的。
    怪只怪自己连一点逢场作戏也不肯,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自己有此一劫。
    于是乎,稀里糊涂就穿越了。
    初到这一年他也试着想回去,但滚山坡滚了几次,除了一身伤却怎么也回不去。
    随遇而安的个性让他很快看开,仔细盘算现下的自己。
    这个身体的主人,比他足足年轻了二十岁,职业是个医馆学徒,长的也算人模人样,可惜就是太瘦了点。
    既然老天让他来这必定有他的道理,那就这样吧!
    他很是认真的在医馆学艺,什么药草、针灸,虽说没有九成把握,但也有了七分的架子。
    加上他擅言能道,很快就有了自己一番天地。
    ※
    这日,他在漪竹馆听曲的稍晚,他终于发现自己来这的理由了。
    这古代人生活朴实简单,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最近间来没事发现一嗜好不错,就是听曲。
    大周风情开放,听曲首选自然是风月场所,喜欢女人就会去月出馆,那像他这种喜欢男人的自然就到漪竹馆囉。
    这漪竹馆说好听是文人墨客附庸风雅的地方,但说直白一点就是男人伺候男人的红帐房。
    这与雅妓小倌对酒当歌、吟诗咏赋,喜者得一知音,悦者一夜相逢,各取所需。
    他积攒了月馀的诊金,今夜终于可再掷于本馆头牌,金露。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寧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金露在昏黄的灯下映出他的花容月貌,束紧的腰带缠的他纤纤楚楚,宛若带雨梨花一碰即碎。
    娇声细细吟唱起来颇有缠绵意味。
    「金露啊~我说你这子衿唱得好。」梅慕雨手上捧着一杯酒,摇头晃脑地说。
    他一共来过这漪竹馆三次。
    第一次是怀着长见识的心态来的,对金露的惊鸿一瞥才有了后来的第二次、第三次。
    其实金露不是他喜欢的那一型,他喜欢虎背熊腰那种粗汉子,不过是因为金露长的极像他的初恋,那段青涩又易碎的过往。
    所以初恋嘛~就是念念不忘的代名词。
    他才会不断攒钱就为了见上一面,以弥补他当初甩了人家的愧疚,且对着一个相熟的脸,有种一解乡愁的寄情意味。
    「谢梅爷。」金露羞涩的低下头,他盼了好几个月的人终于来了。
    从他第一次接待梅慕雨后,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虽已是馆中头牌,但毕竟位为下九流之末,这人不似其他寻欢客会对他毛手毛脚或是出言不逊。
    即使是饱读诗书的出仕之人,也不难发现他们眼底的蔑视和傲慢。
    当他出口的那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更是再见倾心。
    可惜他就是穷大夫,不能常来看他。
    两人总是聊天聊地秉烛夜谈,但一直没有肌肤之亲,这也成为他心中一憾事。
    这是他头一回这么想亲近一个男人。
    今夜,趁着月色梅慕雨喝大了,这天露灰白他才一摇一晃走出漪竹馆,往城外的某破落小院走去。
    咦?我没落锁吗?
    就算是个破木屋,但里头有他吃饭的傢伙,梅慕雨还是会记得锁门的。
    这木屋不大,一室一厅,大体整理的清爽乾净,边间还隔了一个耳房作为看诊的诊间。
    可能被酒精麻痺了警觉性,他推开木门站在门口,藉由天色微光看着自家客厅。
    「唔?!」突然一个身影闪过他眼前,他吓得往后退结果撞到半坏摇晃的门板,一阵天旋地转就噘了过去。
    ※
    满天金条怎么抓不到半根啊?
    梅慕雨伸手去抓,却抓住了一个温热柔实的触感。
    他睁开眼映入的是一双如琥珀般流光湛朗的眸子,双眉斜飞、加上深邃威武的五官,令人惊艷不已。
    他来这里这么久都看过这么有型的男人,不禁以为自己在作梦。
    他攀上那人的脖子,把他按向自己,梦里不吃豆腐更待何时?
    哇~这賁张的肌肉是怎样?不多摸两把真是可惜了。
    如鸣玉般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放开!」
    「为何?我不!」这梦中情郎的触感也太真实了吧?
    万烈阳单肩一抖甩开了那双咸猪手,很不客气地在他胸口点了两下。
    欸欸!点穴??
    梅慕雨想要起身却怎么也动不了,这才发现自己不是作梦。
    「你…是要劫财?」
    见他摇头,又问。「劫色?」
    梅慕雨知道他这皮相确实生的好,这目若朗星、如临松下的满月之姿会引来宵小覬覦也是不无可能。
    所以他总会在脸上放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像是疙瘩、或是麻子。
    但昨夜去风月场所时他可没有易容,这下栽了。
    「少自作多情。」万烈阳不屑的说。
    他仔细端详着万烈阳,他一身墨色胡缨剑装打扮,左腰间悬掛一柄宝剑,确实不像来劫财劫色的。
    「那…这位少侠,你点我穴干嘛?」哇塞!我是在演武侠片吗?心底有点兴奋。
    「你是梅慕雨?东城的薛子菽是你医好的?」
    「在下就是梅慕雨,你说什么薛子啥…」他医过不少人,但要他记住每个患者这是不太可能的事。
    「掉进湖里发疯那个薛子菽。」万烈阳双手插在胸前,一副老子最大的神情,既高冷又轩昂。
    「喔喔~~那个薛子菽啊!」梅慕雨一边欣赏眼前出色卓绝的男子,一边想着什么薛子菽,脑中渐渐浮起一个病泱泱的脸。
    哎呀呀!那位患者给的诊金可高了。
    薛子菽,东城书斋夫子的独苗,可惜为人过于酸儒,有次学李白大师去水底捞月,不慎溺水导至惊吓过度,被他的催眠术给召了回来。
    他这些年有个习惯,专门去救治那些被人说发疯或是胡言乱语的失忆病人,他想知道也想碰碰运气,这大周朝可也有同他一样流落穿越之人。
    可惜,始终海底捞针。
    「他是我治好的,怎么?这位少侠可有此困扰?」看他一脸正常也不像个神经病啊?
    「可否跟我走趟凤都?」
    「凤都?」那个大周第二大城的凤都?
    万烈阳点头。
    他用骨碌碌黑白分明的双眼看了他好一会儿。「那可不行~我后天与鴞县的洛正青约好了要治病的,他夫人也撞坏了脑子。」
    「鴞县洛正青?」万烈阳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此人之前往听风楼问过事。
    「对阿~怎么?你认识他吗?」
    万烈阳手起手落解了他的穴道,泰然的看着他。「那好,我想观摩一下。」
    ※
    梅慕雨偏头看着窗外的半盏月亮,月色如水般静謐,但他的心却极其不定。
    又转头看着眼前把他家当自家的万烈阳。
    这男人吃他的、喝他的、还睡他…的床,好生自在。
    他的卧房只有一张木板床,偏生自己睡相差,所以特别请人钉的大点,现下就算两个男人睡在一起也是绰绰有馀。
    两人虽并肩而卧,但中间却留了至少一个前臂的距离。
    可惜阿,这床如果当初钉小点就好了。
    且他长的确实是自己喜欢的那一型。
    男人身姿高大,肩阔頎长,整个人看上去威仪凛凛,若孤松独立,十足十男人味。
    长的不似周朝人,反而比较像是边关民族。
    也就是所谓的胡人、契丹人那一类型。
    深邃的眉眼中钉着一双清澈的琥珀色眼珠,果真销魂!
    男人要挑就挑这种,光看就够疗癒的了。
    「看什么?」男人注意到他的目光,说话了。
    「没事。」他嘴巴虽说没事,却不捨得离开目光。
    万烈阳其实白天大致交代了一下他请他去凤都的理由,解释的白点就是他老闆的表弟撞伤头,接着胡言乱语、个性丕变。
    画仙楼的名声他耳闻过,加上他拿出的那几张百两银票,他立刻鞍前马后、好声招待。
    「没事不睡你看什么?」他睡得正经,平躺时双手插在胸前,声音也不丝一苟。
    看你阿~不过梅慕雨不想吓到他,所以不敢说出口。
    「是~~睡了。」他拉长尾音,但双眼还是贪恋的看着那如雕刻般俊朗的侧脸。
    太疗癒了~他又在心底惊艳一声。
    藉着透窗而过的月光,万烈阳微啟双眼看着已然睡死的梅慕雨。
    紧闭而轻弯的眉眼透着纯然,睫羽细密中偶尔抽动了几下,似在梦中。
    从他离开端木家到沄县已过六日,途中马不停蹄兼程赶路,到此后打听了一下此人名声。
    此人唤作梅慕雨,是梅家医馆的学徒,七年前採药落崖后个性大转,从务实寡言转为轻狂放荡,甚至脱离了梅家医馆这张金字招牌自力其生。
    偶尔替人看病、偶尔还会易容去给人算命,明明过着一穷二白的生活,最近几个月却开始去销金窟-漪竹馆。
    加上今日一天相处下来.总觉得他有说不出的古怪。
    这漪竹馆乃端木家的產业,过两日定要去打探一番。
    加之明日要诊治的洛正青他夫人…哼哼,他可要好好看齣戏。
    况且他也不想这么快回凤都作牛作马,就让端木燁和于东悦自个儿去烦恼好了。
    ※
    「你躲这屏风后一会儿你不要出声,来,这颗药你先吃。」梅慕雨拿出一颗土色药丸。
    「这什么?」
    「吃就吃,不然一会儿发疯我可救不了你。」他也拿出一颗药丸自己吞了下去。
    万烈阳看他吃了下去才假意放入口中,但当他转身后他又不动声色吐了出来。
    洛正青,鴞县人士,乃周南三腿之一的乾坤转影腿的传人,为人耿直但却长情,为了犯了疯癲的夫人从南到北求医,这一站来到了梅慕雨这。
    他的夫人萧仙仙与之结褵三十年,仅育有一女,去年礼佛时因马突然发狂,撞山摔破了脑袋,后来就疯了。
    梅慕雨放了一块纱巾在萧仙仙右手的脉上听脉,重覆的动作又换了左手。
    他看她双目混浊无神,嘴里不断叨唸着。「是他…是他…」
    精、气、神似乎都受到刺激,脉中也是充斥着躁动,颇像惊吓过度留下的后遗症。
    「梅大夫,有的治吗?」洛正青大约知命之年,长相还算周正,岁月却没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跡,反而看起来有春秋鼎盛之势。
    反观发了疯的萧仙仙,整个人看起来顏色憔悴,形容枯槁。
    「不好说、不好说…」梅慕雨接着又询问了一下洛正青,他家夫人发病的症状还有吃了哪些药。
    「这样阿~」他故弄玄虚了一会儿才请洛正青与一眾下人于外头稍等,他要单独为她诊病。
    洛正青犹豫了一下,望着梅慕雨的眼神有说不出的含意,又叹了一口气才低声请他一定要治好萧仙仙。
    梅慕雨转身从一旁的药柜中拿出一小瓷皿,再从一只木匣中拿出一块呈墨绿色角型的薰香放在上面点燃。
    一股蜜香混合乳香、草香的味道徐徐散了开来,沁人肺腑。
    接着从脖子里拉出一条很细项鍊,茶水晶的缀饰在她眼前规律地晃了起来。
    「萧仙仙,萧仙仙。」
    萧仙仙破败的眼神不知何时渐渐聚拢,呆滞也转为清明。
    将近一个时辰后,耳房的木门咿呀被推开,萧仙仙一脸平静走了出来。
    她的神色不似之前破败,整个人看起来如正常人般。
    「仙仙?」洛正青心底有股不好的预感,低低了叫了她一声。
    萧仙仙看了他一眼,眼中很快闪过恼怒,才似恭似敬的福身。「夫君。」
    「快来谢过梅大夫,你可要好生重金礼谢。」萧仙仙容顏依旧衰老,但精神似乎好了许多,说话也条条有理。
    「你好了?」洛正青脸倏地刷白,语气中有不可查的微颤。
    「多亏梅大夫妙手回春。」她神情平静,但语气却隐隐怪腔怪调。
    一眾人在谢过梅慕雨后便相阶离去,留下他本人脸色尷尬。
    「唉~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他悻悻回耳房中,想叫一下万烈阳可以出来了。
    「观摩的如…欸欸!你没事吧?」
    屏风后的万烈阳有些倾颓在墙边,满脸是汗。
    「你没吃药?」梅慕雨赶紧扶着他走出耳房,呼吸一些新鲜空气。
    万烈阳摇摇头,重重吐了几口气后盘坐在地。
    约莫一盏茶时间,他收势后睁开他的炯炯双眼、寒光乍现。
    他起身扯住梅慕雨的衣领。「你耍什么把戏?」
    刚才在他点燃薰香后他便开始倦懒昏沉,但此香又不似迷魂香那类下贱之物,反而让人有一种被鑽透人心的无力感。
    后来他就看到那萧仙仙像是神智被拐了般,一五一十什么都说了出来。
    梅慕雨翦水双瞳中没有一丝惊恐,双手反握住万烈阳的手。「这叫催眠。」
    「催眠?」
    「或是…也类似你们说的摄心术。」见他没有反抗,他又好生握紧了双手,似乎在感觉手中的手感。
    其实他本没打算说出他的压箱宝秘密的,但不知怎么见到万烈阳那双湛湛光芒的琥珀色深眸就全抖了出来。
    难不成此人也会摄心?哈哈哈~专摄他这种好色之徒?
    梅慕雨开始乱七八糟胡思乱想。
    「摄心?迷魂?」万烈阳听师父说过世上有一咒术不需蛊虫,即可使人失去心智,甚至言听计从。
    「类似,但也不是。」他开始摩娑他的双手,这五指骨节分明,似玉葱般圆润剔长,手掌厚实又带着些许老茧,不知被他握在手里是何滋味?
    似乎查觉到梅慕雨的毛手毛脚他顿了一下,吓得放开他,心底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泛了开来。
    没趣…梅慕雨觉得可惜。
    「继续说。」万烈阳很快收拾情绪,看着一脸惋惜的他,不知为何火气迅即消了不少。
    「那香其实类似安神香,只是我多加了几味药,为了让患者放下心防。还有那催眠其实是一种治疗,不是你说得什么迷魂大法。」若他会迷魂大法那他还不发大财了,何必住在这破寮子里。
    「况且这催眠也不是万试万灵,有些人是真疯救不回来的,不像刚刚那个萧仙仙,他只是受了刺激吓傻了,收个惊就好了。」
    他说的头头是道,言语间没有掺水和泥,很是真诚。
    万烈阳清冷傲然的看着他,琥珀色的眸中却滑过几丝暖流。
    不知怎么他竟对眼前之人有另眼相看的感觉,尤其当他脸庞竟夹杂着三分油滑与三分纯然时,更是令他整个人熠熠生辉。
    「欸欸,我今天大赚一笔,晚上我要进城,要不要请你吃个饭啊?」梅慕雨掏出刚刚萧仙仙给的白花花银票,一脸财迷样。
    「我不叫欸欸。」
    「你只说你姓万,叫你万先生又觉得生疏了,不然请问你芳名?」梅慕雨骨子里是个中年大叔,自然是根老油条。
    芳名?万烈阳脸部线条有些失调。
    「烈阳。」
    「热烈的太阳那个烈阳?」梅慕雨又仔细看了他一下,那双眼珠子果真像太阳,而且还两颗,照得自己都化了。
    「嗯。」
    「那…这位小太阳,今晚赏个脸吃饭不?」
    ◇某寒有话说
    万烈阳x梅慕雨这对cp,某寒写得非常开心~好爱这对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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