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报仇了。
    大仇得报的她,被关进了短暂收容普通人的禁闭室里。
    她的死缓,是因为那拿走心脏的男人。
    那男人也不是为了帮她吧。
    如今她是罪人,温铮国亦是,解决掉温铮国,另起炉灶,他还能收获大批饱受其害的支持者。
    她坐在一片黑暗中央,想象自己的结局,每一种死法,她都不奇怪。
    黑暗让声音变得清晰,禁闭室门前,时不时有人来锤门唾骂,她明白,这些都是人们的情绪发泄。
    她对这些,都掀不起一丝涟漪,就让她最后做一次垃圾桶。
    直到有一个脚步声出现。
    然后门外传来的是一个女声,她的声音毫无攻击性,甚至可以说与人为善,她悄声说,像是不忍打扰门内的人:“裴袅?是你吗?”
    禁闭室里的女人,没有想到,还会有人用她的名字叫她。
    她,刚刚听见了太多污言秽语。
    女声问她:“也许我不该追求真相,也不配知道真相。但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杀死那两个人的?”
    怎么杀死的?
    她仰了仰头,视角里的无限黑暗,并不妨碍她追忆两个男人的死状。
    想杀就能杀死啊。
    即使搏斗,她是女人,她也是异能者,也有赢面。
    “究竟是为什么?”
    她发觉这个女人的声音很适合安眠,她的精神迟钝下来,又因为这进一步的追问,被带进了褪了色的回忆。
    回忆她姐姐的笑,回忆她们遇到彭秀峰和吴利来时的困窘和饥饿,回忆到她姐姐的失踪后,男人们故作无知的嘴脸。
    回忆到她找不到姐姐!
    回忆到她在帝陵再撞见男人!
    回忆到男人们看见她的心虚和躲闪!
    回忆到「鹰目」下他们张皇的唇语她竟然都看得清!
    这种人,怎么配?怎么配获得人望,怎么配享受特权?
    她的愤怒,摧毁了她,公选是导火索,让她再也不能压抑她的怒意。
    仇恨因回忆再溢出,她哐当一记砸门,门震了震,碎石灰唏嘘落下,外面的声音再也没响起来了。
    被吓走了,胆小的女人。
    她才意识到女人真正想问的问题,她怎么打开的墓门?或者说,她怎么知道墓门是开着的?
    帝陵里确实有不少活跃的老鼠,夜间活动的习性,这些老鼠在她巡视的「鹰目」下都无处躲藏,但一日一日观察,她才醒悟,他们其实在帮她的复仇铺平道路。
    时间是老鼠决定的,她的恨意却一天比一天膨胀。
    无所谓了,大仇得报,这样的陷阱踩了也认。
    她睡过去,愿她醒来,一刀落下,烦恼再无。
    裴袅安静的床下,一道黑水缓缓流出。
    从床脚,流到门缝,又从门缝流到墓道里,它如同活水,自有方向,永不干涸。
    墓道里没有人,帝陵在这个夜里是惊疑不定的,想必大部分天真的帝陵人还要蒙着被子把他们的玻璃心缝补好,于是它在冗长安静的墓道里横行霸道。
    直到,到达约定的地点,一间空房间。
    男人早在这里等它,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耗着这沉默。
    终于它对这僵持感到无聊起来,水流汩汩作响,变出了人形。
    瘦削的幼女模样,竟是温照菱照看的女孩——石依,只是她脆弱的脖颈上没有了沉重的铁链锁。
    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隐瞒异能,这并不是谁的专利。
    石依知道,按规矩她要以男人为首,但无论怎么想,这次的任务,都是她的作用更大。
    男人似乎被女人绊住了步伐,不过石依并不介意,反正她玩得很开心。
    天真的童声没有天真的音调,她平静地告知了男人:“裴袅什么都没说出去,看样子,可以留。”
    “可以留”三个字,有它特殊的断句形式,他清楚这小姑娘耳濡目染,近墨者黑,是学到了谁的语气。
    “决定了,我要让裴袅做【扑克组】的继任者!你呢?”
    她好奇男人的名额会给帝陵的哪一个幸运儿,但男人却避而不谈,只对她许下时间点:“22小时以后走。”
    石依困惑不解,追问:“为什么?人数不是已经凑齐了?”她可回去还要戴22小时的项圈啊。
    男人语气不冷不热,只是道出另一个东西:“四级丧尸的晶核,我要带走。”
    一到八级丧尸的划分,是【扑克组】的通识,不是所有幸存者的通识。在这里,是指的那巨观丧尸的晶核。因为帝陵连夜的种种混乱,票选制的奖品依旧有漏可捡。
    石依“哦”了一声,既然他说出口,自然也少不了石依的份。巨观的晶核,不会充公,算说得过去的理由,她也不去计较了他真正想做什么。
    小女孩嘴角一笑,面上她服从他,她是“十一”,J,他是“一”,扑克上的大小,A(1)和2是最大的两个数字。
    她重新化成了水,消失了,黎羿便往回走。
    【扑克组】的空间转移,转移的只会是异能者,空间内所有普通人的命都会被献祭,至少……他经历的所有任务都是这样。
    他要让施若宁离开帝陵。
    其实最开始,他在帝陵前放下施若宁,他是动了恻隐之心,是想让她离开,但他和她没有任何默契,受害者和加害者怎么会有默契?
    施若宁还是进入了帝陵。
    他步履无声,轻轻推开房门,一道人影已经坐在那里等他。
    是施若宁。这夜她熬了夜,在等他。
    沉默里,两双眼睛对视。
    施若宁有太多问题想问黎羿,尽管禁闭室里的裴袅什么都没有说,但施若宁的疑窦从未消散。
    段羌为什么会出手杀了温铮国?是因为,他比施若宁更早,瞥见了黎羿想要狙杀温铮国的动作,段羌只是先行一步阻止,“冒领功”而已。
    那黎羿为什么要狙杀温铮国?想必和收买人心分不开。
    施若宁并不觉得黎羿有和温铮国一样的野心。来到帝陵,撬动帝陵,他的目的是想要帝陵收归己用?
    “黎羿,你带我来之前,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帝陵的种种规矩?你在帝陵究竟想做什么?”施若宁静静地看着他,不放过他任何细微的表情。
    她当然没有什么质问的权利,她还受过他的保护,他的异能还是她发现自己异能的敲门砖。
    她只怕,她也在下一秒,咽气得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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