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了音讯大半年,从犄角旮旯里的新军区回来,谢惟受到众人的热情接待。
    谢惟故意是迟了一小时,别人担待他风尘仆仆,酒席上也没敢劝酒。
    纵使有几个知心好友,这样的酒席,却免不了一些涎着脸借势的。首都的土地还没磨热,交际应酬就纷至沓来。
    即使他不饮酒,背脊是军人的硬肃,头铁的客人还是堆起笑脸攀谈。
    温铮良见他这边脱不开身,便拽着谢惟的肩,拗他出去做他温小爷的代驾。
    和谢惟一身军装和血气相比,温铮良显得无公害很多。虽然他们十几岁时都是恣意傲气的少年,但各自的路终究把他们打磨成不同的人。
    温铮良是醉了,一身酒气,谢惟撑着他的身子敲门。
    一梯一户的公寓,谢惟听见急急而来的脚步声,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施若宁。她拉开门,细尖的脸露出来,眼里翦着水,没有一丝媚气。
    谢惟第一眼,品的却是她的头发,他想,她长发应该更美。
    谢惟不是发控,其实温铮良才是,他的每一任都有一头如绸缎般闪亮的长发,理论到实践,温铮良一直偏好这一型。眼前的女人却留着短发,不是那种保守的中短发,而是狠心短到四五寸。
    他眼眸下扫,睨着她,她只是很短暂的和他碰了碰眼神,没有什么不该有的,她俯身去拉身材高大的温铮良,领他进玄关。
    背对他的女人露出后发下的脖颈,一带雪,盯着那皮肤看只是莹莹的白,但断不会有人因为这头中性的短发把她错认成小子。谢惟跟着进到公寓里,没时间脱下他的军靴。
    施若宁听着后面军靴声踩实在木头地板上的声音,只能歉意地说:“不好意思,麻烦你送他回来。”
    “没事,难得聚聚,喝了点酒。”
    施若宁把温铮良扶到沙发上,男人已经顺势自己坐在厨房的吧台边,腿长个高,倚坐着椅子还能踩在地上。
    施若宁听说过谢惟,但她没想到谢惟生得这样好,也许是这男人有太多可供介绍的标签和经历,旁人嘴里夸他一句样貌,也要落到最后听。
    她的手贴在温铮良发烫的额头,轻声问躺在沙发上已经神魂不清的青年:“这到底是喝了多少?”
    “三两白酒。”
    声音从背后响起,施若宁转过身去,接话的男人竟然还与她对视,一副你问我答的驯良态度。谢惟的嗓音冷静,神色却挟了一丝促狭,他看着女人跪在沙发边,身上系着一道围裙,腰身纤细,他突然意识到她很年轻。
    嫩生生,又人妻。
    施若宁无端不敢多看谢惟,他人是一身正气的军装,但正气却压不住他眉宇间的桀骜,轮廓深邃眉眼沉,那份桀骜变得极其危险。
    温铮良此时却半醒起来,拉起施若宁的手喊宁宁。宁宁长宁宁短的,中间囫囵也不知道絮叨些什么,施若宁听着耳热,起来把煲好的解酒汤打好,喂他喝。解酒的汤灌下去,男人躁动的眉头平缓下来,在沙发上乖巧了很多。
    想了想,又盛了一碗,端给了吧台的谢惟。谢惟没有接的意思,施若宁把碗托到桌上。她说:“这汤也是祛火消暑,你也可以试一下。”
    施若宁做足了姿态,又跑到沙发边,来回折腾的,脚步却还是轻。弯腰观察温铮良的反应,看着他系着领带,扣子扣到顶,无奈地笑,她呢喃:“是不是喝傻了?”
    她的吐音很轻,这次说给温铮良听,谢惟识趣,没有接话。
    他只是看着,女人的手白净细嫩,拆勾拉提,替那人解开束缚的衣扣和领带。
    谢惟两个不该紧的部位突然紧了起来,一个是喉头,一个是小腹。
    脚步声凭空响起,施若宁回过身站起来,谢惟已经替她关好了门,那碗汤品没有动。
    隔了几天,温铮良搂着她,看她做菜,跟她说,谢惟夸她贤惠,夸她手艺好。
    二十岁的女孩子并不喜欢这种夸奖,温铮良知道,但他还是敏感,敏感到来这里的一个男人,他都想看看施若宁的反应。
    男人爱她,却不是健康的爱。
    施若宁只是笑了笑,无视男人的有的放矢。
    她知道,温铮良书房的柜子角隅里窝着一枚戒指。她能做的就是忠贞,对于一个殚精竭虑的捞女来说,忠贞意味着更高的沉没成本。但是施若宁已经厌倦对男人乞怜和博宠,和温铮良结婚,即使这桩婚姻是坟墓,她想躺平。
    “母亲”对温铮良的评价并不高,连带着贬损他和施若宁的关系。
    温铮良是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男人,他却对施若宁拍胸脯,他要开科技公司,IT白手起家。这可是“白手”吗?这是站在人家的终点线白手起家。
    施若宁转述给“母亲”听,只换来她一声长叹。
    要知道,“母亲”最恨看中的二代们激情昂扬地去创业,有萝卜坑不跳,非去跳天坑。但没有办法,他家将来能给的实在太多了,“母亲”再怎么不满意温铮良的跳脱,也想施若宁削尖脑袋嫁进去。
    施若宁也提了一句谢惟,“母亲”兴致缺缺。直到施若宁二十岁,“母亲”依旧认为施若宁能结交到好对象,顶好的对象,不是自己的摸底,就是施若宁的美貌。
    全是过眼云烟的运气,没有技巧。连通过施若宁去让谁谁谁结识谢惟,“母亲”也不敢走这样的后门。
    谢惟和施若宁就这样认识了。
    他做到天衣无缝,漏过温铮良的眼睛和嘴,夸她一句“手艺好”。
    可是,那碗汤他碰都没碰。
    施若宁二十一岁的时候,一群人去A市游玩,十月秋风肃杀,任性的二代们还等夜黑去野炊。
    她被安排去超市打酱油,兀自走着夜路,谢惟开着车追上去,把她叫进车里。
    施若宁总觉得自己能猜对谢惟的少年时期,是那种学得狠、玩得也狠的人精。他想招摇的时候就会开顶招摇的跑车。
    比如几个月前,谢惟就开着这辆跑车,载着满车的红玫瑰,一声不吭跑到她大学宿舍楼下做香车玫瑰的告白。
    彼时,他有女友,她有男友。
    社死的施若宁只能把后车门盖死,恨不得焊死了。
    如果温铮良、谢惟、施若宁三人都在场,谢惟是不会越矩的人,他们之间隔着客气的距离。但温铮良不在的时候,谢惟的一动一静都不计后果,好像就变得没有窗户纸这层东西。
    “宁宁,”男人坐在车里叫她,独处时认真或者戏谑,无瓜葛的朋友的女友,他都这么叫她了,“如果婚姻是坟墓的话,你得跟我走。”
    谢惟这样说,那一格的前视镜,以往轻飘促狭的视线突然沉钝起来,施若宁的心脏漏了一拍,他撕开了一些东西,但比起自己被识破的身份,她更惊异于他预告的那份惊喜。
    那份惊喜似乎也包含她的自由。
    不要其他东西了,自由是她最向往的东西,她拉开门往回跑,气喘吁吁地往回跑着,没顾得上谢惟喊她的声音。秋风穿过胸膛,本该是冷,却有快意。
    十几年,二十几年,她都知道自己的人生不能靠自己拯救,必须通过一个男人。
    气匀上来些,秋风吹得她冷静些,施若宁走进民宿,夹道是欢迎声,比任何时候真切几分,她站定,温铮良走到她面前,跪在她面前,举起她惦念很久的那枚戒指。
    这时候她爱温铮良,最是浓时。
    但戒指、证书、结婚、婚礼,每一项都不是可以匆匆划上等号。也许是年轻气盛,温铮良和她,那时都没有早早警醒,这每一项过渡都可以逐渐击溃彼此的信任。
    温家没有揭开她的皮,当然也没有戳穿她母亲的营生,但是每一次冷淡和轻蔑的聚会里,施若宁逐渐感受到温氏高宅大院所垒起的墙壁。
    又一次聚会后,施若宁体贴地让温铮良留在温家,她借着照看妹妹的理由离开那个窒息的地方。
    夜色里,快要到家的街道上,谢惟的车在那里等着。
    男人从车上走下来,拦住她的去路。
    “宁宁。”
    “……谢惟。”
    “你上次是不是没有懂我的意思?”
    她木然地看着他,谢惟的眉宇间因为她的不动容难得浮现一抹焦躁。
    “我的意思是,如果婚姻是坟墓的话,你得跟我走下去。”
    施若宁心头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谢惟是一个意外,是她沉没成本以外的意外。本应该是意外之喜,施若宁却只感觉难过。
    但两年以后,施若宁还是跟谢惟“闪婚”了。
    筹划两年恋爱空白,谢惟让施若宁在圈子里安稳降落,即使曾是温铮良的女友,她嫁给谢惟却鲜有非议。
    本来是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但结婚后的四年,如果“恩”不在前,又何谈“恩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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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的话:
    关于本文男主们非处or处的问题。现在主要的男性角色,其实出场不到一半,作者君真的很犹豫啊,到底怎么说。
    之所以不在评论区回答,主要考虑到光回答一个非处or处,谁处谁非处,简单粗暴,容易赶客。作者君也是np文的老书虫了,如果在评论区看到“非处”这种回答,倾向性是没有“全处”舒坦。
    问这个问题的读者肯定想男全处,但本文构想设定的时候,想追求的还是逻辑自洽,确实——男主们不全是处。
    现在可以公开的是,谢忱、段羌这样比施若宁小几岁的年下全是处,毕竟在末世前几乎都还是学生。比女主大or同岁的男角色非处,像谢惟、温铮良、黎羿,有过感情经历。
    写到这里,作者君突然想到,设定里是有个男性角色比施若宁大,是老处男,还没登场。除他以外,后面登场的都是年下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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