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头皱眉又展开,重复了几次,十分唾弃,“还纳了个二房。”
    陈延听到这里,一时岔气咳了起来,“二,二房?”
    “欸……”
    这个漂亮的女人,才真正烂掉了三房的根。
    “我晓得的时候,管也管不了了,再者你三叔也大了,爷爷也没有精力去管了,总归他过的也不错。”老陈头目光悠远,“前面的事爷爷管不了,这后面的事爷爷是一定会管的。”
    “你三叔和三婶知道你中举之后都迷障了,一个要介绍那酒楼家的女儿给你,一个想给你说她娘家侄女。”老陈头听见两个人想介绍的人之后人都麻了。
    他们也敢!
    “不知生出了多少贪念,你放心,别的爷爷帮不了你,家里这些人,爷爷一定给你管住咯。”老陈头十分正式,浑浊的目光里透着坚定,“他们拖不了我们康哥儿的后腿。”
    陈延则想得更多,三叔是唯一一个留在川安陪着爷爷的孩子,他成了这样,平日里肯定和爷爷多有摩擦——
    “爷爷,不若今年你跟奶奶去江南府过年?”
    他道:“那边天气比川安暖和一些,虽爱下雨,但有大院子,多烧烧炭,日子也舒心。”加上家里也购置了马车,小小跋涉一场也不碍事。
    说是去过年,那基本上过完年就是在江南府那儿定居,得等要‘落叶归根’的时候才会再回川安了。
    “不,我要在这里守着。”老陈头笑着,“我和你奶一把老骨头了,哪儿也不想去,你不用记挂我们,我们好着呢。”
    “爷爷想着要开宗祠告慰祖宗,我们这一支出了一个你,一个安哥儿就高兴得很,等以后去见列祖列宗,爷爷也是有头脸的人了。”
    陈延一听这话就皱起眉,“爷爷平白无故说这个干什么?”
    “爷爷已经到这个年龄啦,算高寿了。”老陈头眯着眼睛,“我不怕提这个——”
    眼见乖孙有些生气,老陈头这才呸呸呸了几声,“好好好,不提了。”
    说是不提,心里却想着,老三愈发不成样子了,他死之前,这个家必须分。
    康哥儿不同其他举人家里,是由一家子勒紧裤腰带供出来的,严格的说,老大和老三都算是沾了康哥儿光的。
    他决不允许老三舔着个脸,给康哥儿增加负担。
    他能看见,孙儿的前程……远不止今天。
    “诶诶诶,可不能让你拿笔的手给我捏肩了!”
    “爷爷,我又不是纸糊的,为长辈捏肩,有何不可?”
    老陈头呵呵得笑了起来,闷闷的笑声传了老远老远,他感到惬意地眯起了眼,“明日,你便去县里拜访吕夫子吧,顺便把壮哥儿叫来,我跟族长商量了,后日就是个大吉日,我们要开宗祠。”
    “要把你的名字,重开一页,记在族谱里。”
    这,便是光宗耀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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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7章 是的,人都会变
    ◎门第是一座巍峨的高山◎
    在陈延到达川安县后不久, 从京城晃晃荡荡而来的车队也终于到了江南。
    叶家三夫人缓了缓苍白的脸色,别看这航船大,行驶起来照样飘飘摇摇, 她下次可不干这种活了。
    三叔指挥着随性的仆人把穿上的年礼从码头搬下去后,面带担忧走到了夫人身侧, “如何?好些了吗?”
    “脚挨着地之后好多了。”她用香帕子擦了擦嘴, “不过落地后还有一场麻烦事儿呢。”
    因为这是较为正式的会面, 此番叶三夫人前来, 叶家大方主母和当家的大儿媳都来了码头相迎, 三夫人在接应的人群里也看见了叶问。
    不过让人略觉得有些惊讶的是这位信上心心念念想着提亲、成亲,满纸欢快的少年郎现下看着精神似乎并不是很少,人也有些消瘦, 这是怎了?
    -
    晚上的洗尘宴叶问以身体不太舒服为由没有参加,三夫人不太在意,不参加才好呢, 才方便她从这些人的嘴里打听这个叫做秀秀的姑娘。
    热茶隔着杯子将手氤暖, 炭火映在了大夫人和三夫人的脸上。
    “怎么突然问起了秀秀这姑娘?”
    “听嫂子你的口气颇为熟稔, 应当是晓得她的?”
    大夫人心道,她晓得秀秀那正常的很, 不正常的是京城来的妯娌怎么会知道秀丫头的名字, 大家都是通透人,莫非——
    她瞬间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不曾想, 自家这侄子还是个性情中人。
    大夫人很快把当年夜游船会, 秀秀和陈延救了叶问与叶珰的事说了出来, “那姑娘的确果决, 若不是她襄助, 那夜惊险得很。”
    “竟还有这么一桩事?”三夫人心里立刻咯噔了一下,那姑娘竟还对叶问有过救命之恩,这——
    这样的情形,一些方法就很难施展了。
    她得把这件事跟二嫂说一下。
    “到底怎么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晓得秀秀的呢?”大夫人自从把手里的管家权给了儿媳之后,人就往慈和走了,当初叶珰催她给秀秀介绍一个如意郎君,她也是上过心的。
    三夫人权衡了一下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大夫人,想着这事儿可能还要大夫人的帮助,她便没有隐瞒,把叶问想要求娶陈秀秀为叶家妇,并写了家信告知叶父、叶母及叶家祖父的事儿。
    大夫人听后啧啧称奇,眉梢抬起,又好奇问道:“那二弟妹叫你来,是主持这场还是?”
    三夫人:“嫂子,您应该晓得的。”
    “是啊。大夫人惬意烤着火,“问哥儿是个认理的人,做的决定轻易不变,也不怕同家里抗争,你身上这原本是个苦差事,不过近来这件事你也不必忧心。”
    “怎了?还请嫂嫂详说?”
    也没什么详说的,三夫人没来之前,叶大伯一家就发现最近叶问的心情很低落,人有些颓丧,叶大伯派了好几个儿子前去询问,都找不到什么蛛丝马迹。
    他们也奇怪,叶问身边也没发生什么让人不高兴的事,现在倒是破案了。
    这个时间点,忽然失落,外加出门次数急剧减少——
    “我看不用你棒打鸳鸯,这鸳鸯就已经不成了。”
    “哈?”
    不等三夫人彻底想明白这句话,叶问就上门来求她‘解惑’了。
    要不怎么说叶问也是喜欢打直球的人呢,见三婶,迎头就问:“三婶你是来代我娘替我提亲的吗?”
    三夫人:……
    不是说鸳鸯已经吹了吗,她表情稍顿了一下,而后立刻扬起笑脸,“你信写得真切,催得又急,家里当然看重。”三夫人讲了一些漂亮话。
    如果换在之前,叶问应该是很难发现亲人身上的隐瞒的。
    但现今,已被陈延点醒,他清醒地看着当下,很快发现了三婶的逃避。
    他想,家里果然是不赞同这门婚事的。
    他又道:“婶婶来的时间晚了,我与她……已不成了。已不成,侄儿有几个问题想问婶婶,您自京城而来,是替我娘来看看,筹划婚事,还是替我娘办事,绝了这桩婚事?”
    三夫人:……
    她一时语塞,这种问题!她怎么回答得了?
    她还在心中思考言语,而一侧的叶问已低下头,喃喃道:“婶婶不答,已是回答。”
    三夫人也是看着叶问长大的,长久以来,她基本只见过少年神采飞扬的样子,何曾见他如此落寞,忍不住出言劝慰,叶问听了她的劝慰,抬眸,“婶婶,此事已无可能,但有许多事,我想请婶婶为我解惑。”
    “何事?”
    “若此番你来江南阻拦,而我仍固执己见,一意孤行定要与她……成亲,先斩后奏,我娘会如何呢?”
    额,这个预设听起来真是相当可怕,二嫂虽然心眼子多,但若生米煮成熟饭了成了定论,“会认。”
    三婶怕叶问昏了头采取此种方法,便加了一句:“你可得偿所愿,但那姑娘得吃大苦头。”
    发生这样的事,二嫂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新妇满意的。
    “就算以后她变成了很好的人,精通诗词歌赋,孝敬长辈,操持内外井井有条也不会有所改观吗?”
    “不会。”
    “你说的这些并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你随意在京城选一闺秀,她们都可以做到。”
    “可她不是京城闺秀,能做到这些说明她十分聪慧通透,定是下了苦功夫才能如此,婶婶不会动容吗?”
    三夫人听到这里好像有点明白侄子想问什么了,“也许有人会动容,但有些时候,也会有人认为正是因为你选错了,所以如此简单的东西,她都要那样努力的学才能学会。”
    叶问听罢,突然想到了当初秀秀同他说的那句话:齐大非偶,门第之差。
    他现在只想酩酊醉一场,然后把此事彻底放下,不再去打扰她。
    -
    远在百里外川安县的陈延不知道府城里二三事,因着要告诉壮哥儿开宗祠的日子,陈延隔日决定驾马车去县城里走一趟。
    见秀秀情绪不太高涨,陈延本想带着她一起去,被秀秀以长途跋涉后想要休息为由拒绝了。
    她不想去,陈延也不勉强,只是把煮鸡蛋放在了她的床边,“想睡就多睡会儿,等回来的时候我给你带一串糖葫芦。”
    “嘁,才不吃糖葫芦,我都不是小孩子了。”秀秀扒拉着被子。
    “又不是只有小孩子才能吃糖葫芦,而且,秀秀你也不大。”他一语双关,“事情总会过去的。”
    秀秀自己就懂事,说教得太多,只会让她难受,所以陈延讲完这句话后,就没再说话,他轻手轻脚走后,秀秀才把头上的被子扒了下来,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
    -
    自去江南求学后,他好似再没有看过川安县十月的街道。
    路上行人还是挺多的,随便逛了一圈,越靠近吕氏私塾那边,摊贩、商铺以及游人就越多。
    果然,只有有举子的地方,才能刺激一些‘产业’蓬勃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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