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还去赛纳河畔的先贤祠看雨果墓。从前学《致英法联军远征中国给巴特勒上尉的信》,珍卿对被誉为法国莎士比亚的大作家雨果,有一种非常深刻的浪漫印象,来到巴黎就非去看看他不可,也顺便观览了同雨果安息一处的其他名流。至于王室宫殿、名人故居、凯旋门等,这么热的天气着实不想去逛。
    期间,珍卿与四处巡视的楚师兄联系上,楚师兄确实劳心公事不能速归,也不可能为私事贸然改变行程,珍卿和三哥当然不会怪,他们也在申请欧洲国家签证,趁假期到大陆上其他国家玩一玩。
    这天,珍卿读海宁寄来的国内报纸,补足先前错过的国内新闻轶事,中间被一篇奇谈怪论气乐了,准备写文章驳斥以奇谈怪论哗众取宠者。
    珍卿喝了半杯自榨葡萄汁,把买来的整只鸡炖上了,开始全神贯注地写文章,写到一多半时,四姐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进来脱下帽子就先嚷热,瞅一眼房中问三哥哪去了。
    珍卿正在专注地斟酌字句,对四姐的问话听若未闻,四姐也是见怪不怪的,放下手里的一大沓书,准确去厨房看今天中午吃什么。四姐出去找了一圈,家里女佣和厨师竟然都不在,厨房里的炉子上炖了一只鸡。
    四姐再回到起居室时,珍卿文章差不多写完,不然还是没空招待她。四姐问女佣和厨子哪去了,难道中午就吃一只炖鸡?他们最近总吃中国菜,四姐说也有点腻了,问珍卿要不要试试法国菜,她晓得有家餐厅鸭胸肉做得不错。
    珍卿把剩下葡萄汁全部喝光,想到炖的鸡还要再加工一下,连忙叫四姐自便,她自己又跑到厨房去了。
    闷倦又无聊的四姐,把珍卿新鲜出炉的文稿拿起看,看着就不太声情并茂地念起来:
    “某君言中国的包办婚姻制度,不当被视作糟粕一并根除去。是因父母与媒妁阅历既深,有品评青年人德才之能力,固比无知青年善决少年人终生大事。而泰西之女青年甫一长成,则必须频繁出入社交场合,搜寻一切机会卖弄才情,以得适宜如意郎君之顾盼。因此,西人女性一旦成年,谁得免于亲自兜售己身之尴尬?而中国传统女性庶可免此尴尬。再者,中国之女青年骤得婚姻自由,遇人不淑者比包办婚姻更多……
    “若包办婚姻果优于自由择婿,请某君先回答笔者三个问题:
    “一者,若言包办婚姻殊遇于中国女性,史典杂记所涉及之婚配女性为何多数早逝,男性丧妻而续弦者为何众矣?封建妇女果于包办婚姻中受益,为何易难产而死、劳累而死、抑郁而死?以上层社会后妃夫人之尊,亦不免于妇人病夭早亡之厄,何况医药贫瘠之乡间民女乎?
    “包办婚姻对女儿的婚姻培训,不外借《女儿经》等束缚女子性情。《女儿经》自来对女儿家畛以严训:在家需顺事父母兄嫂,出嫁需曲奉翁姑尊长,近族要善抚姑叔亲眷,于外则敦睦邻里乡党,妇人在夫婿之家,事无巨细皆要亲劳,稍有差失便当自省,以免违拗舅姑之意,妨害夫妇之情。被包办婚姻之旧式妇女,日日逆来顺受,处处如履薄冰,而妇人又须寡言守拙,又不得出玩锻炼,长此以往,若不劳累而死、抑郁而死,亦非合于天道哉……
    “二者,某君言包办婚姻预定名份,使定婚男女自然而然因份生情,合乎名份之爱情方望长久,此议诚为可笑。我替某君历数中国传世爱情经典,哪桩经典爱情竟是父母媒妁玉成?《白蛇传》《西厢记》《天仙配》《凤求凰》《梁祝》《牛郎织女》,□□父母皆为不通情理之障碍,何曾有一对父母成就故事中良缘美谈?世上有良知之贤君子、贵女子,还有渴望真情之民间男女,未必总愿背亲私奔、私订终身,然谁愿嫁予学识性情、相貌德性不明,一切本性只凭媒妁伪誉夸饰之男子?若不幸托生贪财父母家中、势利兄嫂手下,土匪、流氓、赌棍、烟鬼、酒徒,不亦被尊亲媒妁夸耀成上等佳婿嘛!以婚姻名份果能使男女生爱否?不过生出一重重名份纲常的枷锁罢了……”
    四姐读的时候珍卿已回来,珍卿见她读完后玉面微微含霜,听她似乎漫不经意地讲:“要我说,女性可以婚姻自由,但也不必太自由,对那些朝秦暮楚、反覆无常的女子,最不该太自由。”
    珍卿新奇地挑眉,正这时,忽听见外头有动静,珍卿欢快地笑一下:“肯定是三哥,他从领事馆办签证回来了。”说着珍卿就亲自迎出去,作为一个合格的小媳妇,殷勤地三哥拿鞋子递衣服。
    两个人联袂向起居室里行去,珍卿还邀功似的跟三哥说:“三哥,那只鸡我已炖了近一个钟头,法国鸡也生得嫩,差不多已经炖得烂熟,配菜一熟就能吃得,不过还要再弄两样菜才好。”三哥说了他太饿,先把肚子垫一垫,中午再吃少吃一些,珍卿陪着他从走廊外面到厨房。
    四姐倚着他们起居室的门,看他们钻着空子就起腻,正在吃吃地发笑,见他们一块去看炖鸡,心里又不免有点酸涩,酸涩到没有两分钟,餐厅连着厨房的侧门开了,从那门后钻出珍卿黑乎乎的脑袋,她喜滋滋地冲惜音招手:“四姐,快来快来,我炖的鸡可香了,还放了土豆、菌菇的,你也尝尝。”
    四姐心里酸涩顿时下去,一边抬脚向厨房,去一边娇声地牢骚:“不早不晌的,我早晨吃得饱,现在哪里吃得下,你们中午还吃不吃?”
    三哥说这顿吃完再做一顿中午饭。
    珍卿拿一张报纸准备垫锅子,三哥小心端个大铝盆就上桌,四姐目瞪口呆地指着他们:“哪里的好人家,吃饭这样不讲究哒!”
    珍卿又颠颠地取来碗筷,边给四姐递婉边满不在乎地说:“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昨天就给丽莎和田师傅放假,早起随便吃的面包和冷肠子,三哥赶着去领事馆办签证,我鸡蛋煎好他都没有吃,这才是今天的第一顿呢。哎,中国人若真在乎养生,非得多吃汤汤水水,不然要怎么滋养人。先喝汤吧。”
    三哥先给四姐盛半碗鸡汤,再给珍卿和自己盛了,他尝一口品匝一会,摸着珍卿脑袋欣慰地笑:“可见马儿还要常鞭打的,比才到谢公馆强了太多。”珍卿耸耸肩小得意。四姐细细地喝两口汤,也夸奖珍卿炖得不错,问她果真只炖了一个钟头吗?他们交流着怎么炖的,珍卿说无非加些去腥提味的,主要法国的鸡肉也好炖。
    吃完鸡汤,珍卿耐心撕下两个鸡腿,问四姐吃不吃一个,四姐说不吃珍卿便给三哥,珍卿就爽快地啃起鸡腿。四姐对她那不讲究的餐桌礼仪,很想翻翻白眼。
    珍卿啃完一个鸡腿,跟打了半场网球似的出大汗,三哥好笑地给她递帕子。四姐忽然想到,也许爱情的真谤是大家互相不嫌弃啊。
    他们吃完鸡又去起居室,不免又聊起珍卿的文章,珍卿吃得出了一身汗,忽然想起四姐刚才评她文章,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歪靠在沙发上看四姐:“四姐,你刚才说哪家女子太自由?”
    四姐眼珠流丽丽一转,凝视珍卿不知想到什么,脸上是鲜明的警戒与不快,有些糟心事本欲隐去不言,以免扰乱大家的闲适心情。但告诉他们有个提防也好,便说起来:
    “这个人说起来也是老相识。咱们在培英的同学阮小檀,之前在新索邦大学修完语言学,嫁给同校的电报工程博士王耀江。听说王先生的亲叔父,是应天韩先生的军旅爱将,王先生的妹子还嫁给韩先生的亲戚。哼,以前阮小檀家就是洋人的狗腿子,看着兴盛也不过是花架子,现在仗着姻亲成了应天政府的新贵了。”
    在法国乍闻阮小檀的消息,珍卿虽意外倒不算震惊:“我在美国听姚铃儿说过,阮小檀在巴黎大学念书,只没在意是第几个大学,原来她在新索邦。你们不在也不是同校,怎么跟她打上交道?”
    四姐似怅惘似义愤地说:“阮小檀生成的性情,她哪里能安份得起来。从前在培英念书,lily学姐就评价她矫情自饰,总喜欢人们都围绕着她,可是一点都没错。她仗着王先生宠爱她,兴得三朝两日在家办沙龙,招聚一些男女青年日夜坐谈,她有知识又懂情趣,讲得漂亮的英语、法语,人既漂亮又时髦,有不谙世事的小男人,轻易地入于她的彀中,弄得人神魂颠倒,五迷三道,终于闹出事情来。我们还在英伦时,她同学校有个小男孩子,对她求爱不得,自杀了。韵娴听说此事也很嫌恶。要说姓阮的没弄手段,打死我也不信。”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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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4章 三人驾车慢出游
    听四姐谈起阮小檀的风月闲闻, 珍卿心情略感复杂,三哥这时看完珍卿文稿,也过来和珍卿一起倚靠着沙发, 听她们女孩间的议论。珍卿自然也不喜欢阮小檀,但不愿四姐在看待阮小檀时, 以无知女子的嫉妒心理误导自己, 便坦率地表达她的意见:
    “公允地讲, 阮小檀不能算风流女人, 与那些艳名在外的女郎相比, 她有家世教养,有智识口才。矫情自饰,引人注目, 本身算不得什么罪行。当年浮浪子弟为追求她,在培英校外引致那么大的车祸,还连累无辜之人枉死, 我也觉得她行事该更谨慎。但说到底, 虽然源头在阮那里, 却并无证据责她唆使别人干坏事,没证据不能给她定罪, 也不好当面责难。我们跟她在国内就合不来, 那就各人过各人的。何必在她身上浪费感情?”
    四姐绷着脸忍耐半天,还是恼怒地问珍卿:“你到底站在哪一拨的?”
    三哥若无其事地起身, 在餐厅厨房收拾一会, 又端来一个大果盘子对四姐说:“今天刚买的杨桃, 你尝尝如何?”四姐随意插起一块吃, 惊讶地说:“好吃, 我从前倒不吃它。”珍卿也拿起一块吃, 四姐就翻着眼睛瞪她
    珍卿知道她还介意她不向着她说话,便叹息着解释道:
    “四姐,阮小檀何至于叫你挂心?世人谁也不是傻子,至少培英的同学都晓得她不好结交。我在美国康大遇到姚铃儿,听说察丽原来也在法国,阮小檀比察丽晚来,来后常与察丽一道上学,后来察丽无端消失了,就是因为察家倒台她没了用项,可阮小檀根本不管察丽,由着她不知流落到何处去了。这事虽在欧洲发生,美国的老同学多数都知道。
    “姚铃儿在美国逢同学就讲,阮小檀为在培英独占鳌头,但凡有谁稍稍掠了她的风头,她就指使人教训人家(当然,珍卿认为姚铃儿夸大其辞,阮小檀是个多聪明的人,未必会愚蠢到把话说到明路,多半是惺惺作态,暗示别人替她出头),姚铃儿承认被阮耍得团团转,可她的损失不过是转学,最惨的还是察丽、察奇兄妹,还有炸弹炸死的连小波,都是在培英的连环车祸后陆续遭了祸事……
    “欧美的中国留学界联通着,大家的底细早晚会露出来。阮小檀就算是白骨精,在女同学那已露出骨相,不至于如何。而被蒙在鼓里的男青年们,哼!四姐,我说句你不爱听的,不拘男人女人,能像蝴蝶一样,日日穿花而过,还片叶不沾身的,那也是她辛苦修成的本事,别人技不如人只好加紧修炼。至于迷恋穿花蝴蝶的男子,追上蝴蝶被耍弄一通也,追不上跌断骨头也罢,也是人生免不了的修行!“
    三哥讶异地看着珍卿,见她惫懒地歪在沙发上,讲了一个意味深长的人生至理。三哥奇妙的心理感受,让他不由看着珍卿发笑。
    四姐又克制着顿住片刻,愁烦又愤怒地说:“她自管在家卖弄风情,偏偏招惹到我的豆腐坊。我是可怜豆腐坊那些傻子,都是勤学自力的穷学生。原来,国内官费虽然时来时不来,总算还有的来,现在干脆长久不来,磨豆腐做苦工的一点辛苦钱,特意买一身衣裳皮鞋,去赴阮小檀的沙龙会,不消一日就把钱踢蹬光了,转过头倒跑来找我借。还把阮小檀视作什么巫山神女,也不打量自己是不是襄王,偏我说什么他们也不信,蠢得要死啦!”
    珍卿不由莞尔失笑,三哥也是无奈得很,四姐虽说是脱胎换骨,一生气这张嘴还是厉害得不得了,若她像刚才那种态度说阮小檀,慕少艾的男青年不信也是自然。
    话说回来,以四姐的性情要寻夫婿,还是得寻个喜欢她的性格,并且有耐心与包容心的人。
    中午,三个人煮的意大利面,随便拌了点水果沙拉佐菜。午睡后三人又结伴去卢浮宫游览,珍卿计划继续临摹西洋名画,现阶段虽在假期,还是一有空就去多看,力求以后临摹时能做到胸有成竹。
    四姐疑惑珍卿观察的意义,临摹时现场观察岂不更便利,现在观看能记住多少细节呢?大幅名画的要素细节那么多,跟服装设计恐怕不一样吧。
    关于这个问题,珍卿没兴趣长篇大论地讲学术,直接讲了一个画家故事:
    “德国著名的画家门采尔,以现实主义手法速写普通人著称。有一次他在一个广场散步,看着穿梭的人流忽然来了灵感,就对人群喊说,门采尔要求大家停留五分钟,他就在几分钟内默写了这个群像画面。他迅速捕捉对象特征的能力,源于他惊人的记忆力、感受力和娴熟的技能。慕先生总要求我们多训练眼睛、手和大脑,只有长期不懈的训练和积累,才能造就瞬间的灵感迸发,所以画画前的认真观察,还是平常的速写训练,都是美术生的基本功。”四姐听了似有所悟,说她也能迅速捕捉时髦衣裳的特征,算不算基本功小有所成。
    谈论着一些美术上的趣事,三个人说说笑笑地回了家。
    没想到,汤女士过来说了一件事,说有个西洋人组成的东方学会,会员多是富有学术声誉、地位也崇高的人物,日常聚在一处研读中国的典籍,讨论中国的哲学、历史等。这帮人也是汤女士这位交际家的相识,特意请她荐个能讲中国历史和哲学的人。
    此刻,汤女士热情洋溢地跟珍卿说:
    “五妹妹,我一下就想到你,你会四五门子外国语,沟通上就绝无障碍,且你是学贯中西的大学部,以你满肚子的学识见地,休说给他们做个教师,就是给他们当祖师爷我看也使得。”
    四姐拍着手说这是大好事,例来是他们中国人万里求学,现在反过来是西洋人求教,此事不论传回国内还是流于后世,都将是一桩国际美谈。四姐撺掇珍卿接下这桩差事。
    珍卿虽然有心宣扬中国文化,但欧洲大陆的天气太热了,这正是不宜劳累的季节。而她在美国积累的健康隐患,最近还在认真调理之中,三哥也不愿意她本末倒置,一有名利之身寻上门,就奋不顾身地参与进去。
    但也不欲欺骗汤女士这位新朋友,把在假期间修养身心的意思告诉她。四姐这时的说法挺有意思,说别人一请就去确实也掉价,等去欧洲玩一趟再叫他们请,洋弟子要请中国老师也得有点三顾茅庐的诚意才好。
    珍卿没有明确地答应下来,前两年在美国累得总生病,让她想起幼年与汤药为伍的日子,她由此惕然警觉,她其实也是寻常的血肉之躯,想做的事再多,也必得照管好身体这个本钱。
    过了数日,珍卿和三哥的旅游签证都办下来,他们三个又准备开车漫游欧洲大陆了。
    在巴黎待了一个多礼拜,他们又兴致勃勃地装点行李出发。
    三哥、珍卿、四姐轮流驾汽车,一路向东游览法国左近的国家,如卢森堡、比利时这些小国,他们走走停停不过一天就逛完,大点的国家了不得花个两天。
    他们一路见识不同国节的人情风物,也尝试了不少有地域特色的饮食,也偶尔遇到一些亲切有趣的人。
    游到德国柏林的时候,也是到处看他们的博物馆,他们饮食上并无特别值得称道的。不过珍卿德语说得实在好,当地人跟她谈话以为她在本国留学,还问她在哪个学校念书呢,四姐还撺掇她试试装成德国留学生。
    柏林虽然也有引人留连之处,但此时的德国气氛微妙,有时候路上偶遇德国的官兵,那制服笔挺的容克贵族军官,看似平静的脸庞上隐隐是冷酷与热狂,偶尔看见他们帽檐下的眼睛,又感觉自己成了被眼镜蛇盯上的猎物。他们的无线电里也充斥着怒吼式的演讲,听着便让人心里揪起来。
    三哥私下无不忧心地说:“由美国波及全世界的经济危机,不是所有国家都像美国一样幸运,得以避免极quán主义政治运动。”珍卿立刻明白三哥话中深意,她从后世来,当然知道极quán主义会引致怎样的疯狂后果。
    四姐对时事政治不敏感,三哥简单地给她解释:“德国在世界大战中是战败国,受到一众战胜国的严厉制裁,领土、经济、军事、人口蒙受巨大损失。二十年代我在欧洲游学,年年看见德法边境堆着燃煤,都是德国赔给战胜的法国的。法国人有了充足的煤炭,能从容不迫地度过严冬,可是物资短缺的很多德国人,在饥寒交迫中悲惨死去。现在看来,战争的恶果还在影响德国人……”
    四姐这才了然地说道:“就是结下战争仇恨了。”三哥沉着地感慨着:“按照战后条约,德国军事发展本该受到严格限制,英国为了扼制海军实力强劲的法国,对德国发展军备睁只眼闭只眼,德国元首从去年开始大举外债,吸引投资,这些资金不但复兴经济,提供就业,还用于发展军备,英法本欲扼制但未竟全功……”
    珍卿发觉三哥真是远见卓识,高屋建瓴,但再深邃的洞察力都不能冲破现实的无奈。一个国家变成战争ji器,未必只因为一个疯狂的领头羊,正如三哥所分析的,战争发生的深层原因是复杂的。
    因柏林天气炎热、气氛微妙,他们三个人决定找个幽静地方,待一阵子暂避暑热,待天气不那么难熬再继续上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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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5章 路上的奇妙邂逅
    珍卿三个走到奥地利便不再向东。除了观看茜茜公主居住过的美泉宫, 还逛了仿如童话境界的哈尔施塔特村,在这美丽的山水胜境多避暑了几日。回程时顺道游览小国瑞士,该国的自然风物与奥地利也不遑多让, 他们又特意在瑞士多盘桓了二日。
    谁知特别凑巧,珍卿遇到了安拉学院文学系的师长们, 布莱德曼教授夫妇和莱蒙托夫教授等, 珍卿在美国认识的学界故旧也同游兴行列, 另有欧洲渊博高深的学界耆宿同行, 珍卿对这些欧洲前辈虽早闻令声, 多数都是初见相见的生面孔。
    欧美学界名流恰巧荟聚于此,是在这里开一场非正式的会议,相互沟通哲学、语音、文学等方面议题, 以加深两洲文化艺术的发展促进,每日都有一两位教授作主演讲,其他人围绕他们的演讲展开讨论, 约定与会的十数位先生轮番去讲。
    布莱德曼教授隆重地介绍珍卿, 不吝溢美之辞地赞她是中西贯通、自由开拓的文艺天才, 承袭中西两种文化的盛世精髓,而能创造前无古人的文艺审美……
    总之, 珍卿被师长们大大抬举一番, 对她少年慧名早有耳闻的欧洲学者,就像毕业口试时的考官们一样, 轮番跟珍卿讨论文学、历史、哲学、音乐、绘画各方面的事。
    珍卿谈到诗文翻译领域的创见时, 自然提起她五月发行的中国诗歌韵译集。有学者对她有实践的文艺理论感兴趣, 他们在珍卿面前商议一番, 在非正式学术交流会临近结束时, 决定加一场中国诗歌文化和新翻译流派的演讲, 并叫珍卿按惯例朗诵她自译的韵律诗。
    珍卿赶紧回去写她的演讲稿,写写改改一个下午终于完成。晚间,布莱德曼夫人突又打电话告知,说她的演讲消息下午就通知出去,文化人士都对她的演讲翘首以盼,很多并非会议成员的人来打电话询问,她叫珍卿做好心理准备,也许听众会比他们预料得多。
    珍卿说紧张也不大紧张,说不紧张竟然稍微有点失眠,三哥给她放送了助眠的音乐,十一点钟的时候才慢慢睡着。第二天神清气爽地起来,饱食一餐,由四姐帮着捯饬,三个人一同去了演讲会场。
    会场听众虽是比预期得多,但大多数不是韵译诗歌的信徒,大多是抱着先学习后批评的心态来。所以很多学术权威在听众看珍卿的眼光,表露着他们不屑掩饰的态度,他们对演讲者年龄、性别表示疑虑,也似乎对她标新立异的翻译主张不以为然。三哥、四姐一直鼓励她,布莱德曼夫妇也安抚她,说她的才华能收伏智识之士的心,早晚会像在中国和美国一样一鸣惊人。
    演讲开始,珍卿循着中国朝代的大致脉络,略讲汉赋、唐诗、宋词、元曲等,又从背景、风格、用词、典故等方面,概讲中国诗歌的节奏和韵律,总结中国不同朝代的诗歌对意美、音美、形美的追求,最后总结,中国的古典诗歌历来寻求“三美齐备”,这是中国古典诗哥浸润人心的渊源,如此以来,向外国人译介中国古典诗歌,亦当三美并行以传感审美的习惯……
    不出珍卿所料,她的韵译诗歌在美国还有声名,到欧洲腹地似乎就所知者寥寥。现场听她讲演的生面孔观众,对她横空出世的奇异韵译论调,颇有点惊诧侧目的意味。珍卿的理论演讲结束好一阵,准备进行诘问讨论的空当,与会人士颇多人抱壁袖手、相视怪笑,甚至当着演讲者的面嗤之以鼻。
    布莱德曼教授维护他的得意门生,作主跳过了诘问讨论的环节,叫珍卿先念一念她的韵译诗歌。布莱德曼夫人亲自为珍卿钢琴伴奏。
    珍卿拿着新鲜出炉的韵译诗集,按照西洋风俗坐在观众的对面,在一种幽逸从容的氛围中起声,略讲唐朝诗人张继《枫桥夜泊》的创作背景,讲诗人在安史之乱后漂泊在外,用这首诗描绘路经寒山寺夜宿舟中的情景。看来西方学者对中国的古典诗还是敬畏的,这时的听讲态度就忱敬得多。珍卿面对听众念起她英译的《枫桥夜泊》:
    at moonset cry the crows,streaking the frosty sky;
    dimly lit fishing boats beneath maples lie.
    beyond city wall from temple of cold hill.
    bells break the ship-bome roamer's dream and midnight still.
    珍卿念完一首正准备接着往念,一个满脸凝思的高颧骨教授,显得稍微失礼地打断珍卿:“杜小姐,很抱歉这样无礼地干扰你,我希望能借助你美妙的声音,再次欣赏这一首美妙的诗歌。”
    这是建议叫珍卿演讲的学者之一,德裔美国人阿道夫教授,她是少数对珍卿的学术论调抱以嘉许态度的老先生之一。
    弹琴的布莱德曼夫人也停住,珍卿跟夫人默契地对视一眼,两个人重新开始弹奏和朗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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