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着牙膏装羊癫疯,她干得是熟门熟路,运用起来回回有奇效。
    不过这伎俩只能在生人面前用。
    所以她在睢县压根没用过,毕竟她有没有羊癫疯,杜太爷还能不清楚吗?装这病肯定会挨打……
    作者有话说:
    想说两点:
    1.我为什么写钱明珠,因为看张爱玲的《第一炉香》,以前怎么想都想不通,荀薇龙为啥为个不爱她的人,堕落成那个德行。后来有一点领悟,她享受了好的物质条件,她不想回去了,不仅是因为爱情……所以民国的女性,要么是非常强大,不然要想过好日子,还是要走歧路……
    2.不得不写一些政治,因为女主处在这个环境,谢公馆又是一块大肥肉,乱世里个人和家族,都很难拜托政治军事……感谢在2021-07-17 20:33:22~2021-07-18 22:3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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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2章 太爷一来眼泪宽
    ◎珍卿站在全蕉监狱大门外,周围是一团团树影,草间还有活泼的虫鸣。珍卿却觉得毛骨悚然。浑身是血的钱……◎
    站在全蕉监狱大门外, 周围是一团团树影,草间还有活泼的虫鸣。
    珍卿却觉得毛骨悚然。
    浑身是血的钱明珠,霍然出现在监狱的大门里。
    她的眼睛、胸部、腰腹、腿上, 都汩汩地流出血水,她哀戚地向珍卿哭诉:
    “珍卿妹妹, 我死得好惨呐, 我死好惨呐……阎君说, 不得好死的人也不得好活, 我不能去转世投胎啊……
    “珍卿妹妹, 你为什么不救我,你为什么不救我啊?!”
    珍卿知道是在做梦,却怎么也醒不来, 梦里的她镇定情绪:
    “明珠姐,你这么心狠手辣,你值得我费心救你吗?”
    钱明珠的眼球不见了, 那空空的眼眶里, 流出两行狰狞的血泪, 衬着阴惨的夜色尤为可怖:
    “乞丐的命也算命吗,我不杀他们也会死, 杀了他们我才好活……说到底, 你跟我有多少不同?
    “你怜惜四个乞丐的命,大街上那么多乞丐, 你想过舍己救助他们吗?
    “你不过是虚情假意, 自我开解……
    “你眼睁睁地看着我死, 你讨厌我觊觎你三哥。你从来没想过要帮我, 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你也是不作为的刽子手……”
    钱明珠扭曲的鬼脸欺上来, 黝黑尖利的爪子扼住珍卿的脖子。
    陆浩云开着房间门,在沙发上睡得不深,当他听见一声突兀的喊叫,赶紧跑向珍卿的房间。
    到寝间发现她坐在地上,瞳仁印着窗外的月光,扑扑闪闪地显出皎洁的亮。
    陆浩云跑过去抱住她,在她头顶亲吻一下,利落地把她抱到床上,然后抚着她的脊背,一声声说着叫她不怕。
    珍卿抱着他宽厚的背,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委屈地说:
    “她说我也是刽子手,可我没觉得做错,每个人该自己为自己负责……”
    陆三哥看她浑身汗湿,头发也溻湿成一绺绺。
    他到洗手间拿她的毛巾来,一边给她擦拭汗湿的头发,一边以一种镇静温润的声音,温柔而笃定地说:
    “你知道你不是,你看到她死前惨像,同情她的悲惨结局,因同情而生愧疚。
    “可是你心知肚明,她的死跟你没有关系。
    “……你只是被吓到了,精神有点不安稳……我守在你身边,时间还早,你乖乖地再一觉,睡好就早点起床吧,今天还要去接你祖父……”
    三哥开着台灯坐着,珍卿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这时候天都已经亮了,三哥打算直接吃早饭。
    谢董事长和吴二姐,都已经坐在餐厅吃饭,大家都没睡好的样子。
    谢董事长问珍卿怎么样。
    陆浩云疲倦地捋头发:“她说梦里的钱明珠,指责她也是刽子手,可她觉得没做错什么。但她嘀咕这时代不好,一个人就算十恶不赦,刀枪一下杀死就好,不该对人施以酷刑……”
    谢董事长笑叹一声:“原来小五的心结在这里。”
    吴二姐自动解说:“梦是自我意识的投射,她说梦里的钱明珠指责她,是她自己内心在自责,觉得有解救钱明珠摆脱酷刑的义务,但是什么也没有做。
    “其实这种情况下,恐惧后怕该是第一位的,倒没想到,小妹的精神境界还挺高,我倒对她的祖父好奇,怎么把小丫头养成这样。”
    谢董事长补充说:“小妹是比常人胆大,但没有受过训练,就不该受这样的刺激,吓人是能活活把人吓死的。”
    也在餐厅忙活的胖妈,就撇着嘴说:“都说死人的脸不能看,偏要五小姐去看,这下被个没好死的鬼缠上了……”
    谢董事长他们都沉默。
    金妈突然问谢董事长:
    “太太,明珠小姐葬在哪儿,去给她烧点纸钱吧……”
    谢董事长和二女、三子,对这个提议不大热忱,好一会儿没人说话儿。
    胖妈也斗胆附和道:
    “太太,昨天五小姐走着楼梯,裙带子挂到栏杆上,差点栽一个大跟头……五小姐走路稳当,自来没有这样的事……
    “听说钱二小姐死之前,衣裳破破烂烂的,她不定看上五小姐的衣裳了。我们给她烧点钱、烧点衣裳吧……”
    吴二姐摇头苦笑,陆三哥若有所思,谢董事长冲她们摆手:
    “要烧就烧点吧,事情也不光彩,悄悄去烧,别大张旗鼓的!”
    金妈和胖妈脆声答应了。
    珍卿自家明白自家事,她只是同情钱明珠,而且吴二姐也说过,她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并非纯然是她个人的错。
    她这两天琢磨钱明珠,觉得她短暂的人生,具有典型的警诫意义,她想以钱明珠为原型,写一个女孩为生存堕落的故事。
    她一遍遍回想钱明珠的惨状,想到她所受的酷刑,继而感到这时代的可怖,最终把自己给吓到了。
    作为国家机器的代表,穿着军装的人,手段这么残暴不仁,珍卿由衷地感到战栗心悸。
    珍卿七点钟下来吃早饭。
    她连着三晚上做噩梦,难免人有点蔫搭搭的。
    昨天该去艺大上慕先生的课,她因为精神不好也没去。
    但今天非要出门不可。
    近些日子长水沿岸多雨,太古公司的船在海上航行,遭遇了至少两次大暴风雨。
    杜太爷他们的船迟了两三天,今天得到确切消息终于要抵埠。
    谢董事长有别的事,先走一步忙活她的事去了。
    杜教授和珍卿、吴二姐和陆三哥,加上管家佣人,一共十几号人,开了五辆黑色轿车,浩浩荡荡地往码头接杜太爷一行。
    临出门珍卿才发现,杜教授穿了一身白西装,还骚里骚气地穿着白色镂空皮鞋——像是给哪家吊丧的打扮。
    俗语话“要想俏,一身孝”,杜教授那俊俏的小白脸,此时看着更加欺霜赛雪了。
    珍卿一只脚踏上车又挪下来,眉毛皱得像黄土高坡的沟壑:“爸爸,你这西装,要不要换一下?”
    杜教授也刚要坐上车,闻言低头看自家衣服,然后若有所悟,却笑得一脸明朗说:
    “珍卿,你祖父总要习惯的……我这一身是高级定制,用的最贵的羊毛面料,花了快半月的薪水,去参加宴会典礼才穿呢!唉,多少年没见你祖父,我此番算极尽郑重了……”
    说着,杜教授有些唏嘘迷惘,看着滚着轻雷的天空,莫名出了一会儿神才上车。
    杜教授坚持这么说,珍卿不可能再说什么。
    洋派绅士爱穿白西装的很多,按理说是该杜太爷早点适应。
    伴随着天边的阵阵闷雷,一大早天就黑沉下来了。
    车子才走了一程路,雨就哗啦啦地下起来。
    珍卿担心地问三哥:“雨下得这么大,船还能靠岸吗?”
    三哥笑笑说:“雨大风不大,风不大浪也不会太大,还是能靠岸的。”
    谢董事长没亲自来,一则是她确实有事,不能在码头这么空等,二则她还要到东方饭店,把给杜太爷一行的接风宴准备好。
    吴二姐可是推了很多事,要看杜太爷的庐山真面目。
    车子驶到码头的时候,雨势已如倾泄的瀑布。
    烟雨激荡,使视野里一片茫茫,花草树木、楼房船舶,尽皆笼入斑驳的雨幕。
    阿永下车去问了一下,回来跟陆三哥他们说,杜太爷他们坐的英国货轮,保守估计还有一个钟头才到港口。
    珍卿心里还是担心,下车站在雨伞底下,看眼前那浩渺的江面。
    果如三哥所说,江面上虽是水波动荡,好在波浪并不多么高。
    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听着哗啦啦的雨声,还有簌簌的波浪声。
    陆三哥也从车上下来,和她一块静静地站着。
    杜远堂两口子也来接人——一面是为接辈分高的杜太爷,另一面也是接他二哥杜明堂。
    杜明堂和杨家二表伯,此番一同陪送杜太爷来海宁。
    杜远堂两口子,低头哈腰地过来,跟珍卿和三哥说些话。
    但雨声太大,说话费劲,后来他们就干站着不说话了。
    陆三哥见珍卿鞋袜湿了,还是拉着她先回到车里坐等。
    外面是单调的落雨声,吴二姐问珍卿的心情。珍卿自我体察一下,觉得很平静,并没有特别的激动。
    杜太爷是她的亲人,并非她崇拜喜爱的人,想想真不觉得多激动。
    她跟杜太爷在一块,生活了有十二年,他的缺点她能忍受,他的优点她也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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