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手指滑落到某个地方,念着后面的内容:
    “可我要向四万万人呐喊:
    “当你看见漆黑的深夜里,提着青灯在林木里漫游,试图以微弱之光,照亮这无尽黑暗的生物。
    “请你爱惜它玲珑的青灯,爱惜他们薄弱的身躯,更爱惜它们灼热的灵魂……
    “《黑夜里提灯的萤火虫》,你不是在校报上发表过?”
    ……
    作者有话说:
    请注意:原来的112章有大改动,还在原来112章中加了新内容,113章中可能反而有原来112章的内容。
    所以旧章有新内容,新章有旧内容……但顺序是对的……就当我卡文了吧,搞到半夜好捉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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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3章 低调人的麻烦事
    珍卿一边吃着水果, 一边不以为然地说:“看校报的人不少,我看除了施先生,也没人看破这个啊?”
    她之前写《黑夜里提灯的萤火虫》, 是想增加文章感染力,可是后来并没有真放进去。
    她觉得自己毕竟是学生, 掉马甲的话会很麻烦。
    所以发《我启明的先生们》, 就把《萤火虫》的白话诗删掉了。
    她在《十字街心》发其他文, 用的是“云之亦”的笔名, 是为了纪念她的生母云慧。
    发《我启明的先生们》, 还特意取了个名叫“卜语子”,就是想要低调做人。
    施先生有国文先生的骄傲:“古往今来的文人词客,遣词造句, 营造意象,都有个人偏好。黑夜、青灯、萤火虫,你的意象很独特……”
    珍卿剥了一颗荔枝, 嚼着它香甜的果肉, 有点纳闷地说:
    “施先生, 培英的薪水很多吗?你怎么跟杨贵妃一样,荔枝一串串地吃呢?”
    施先生见她古灵精怪, 一时间忍俊不禁, 特别和蔼可亲地说:“我确实吃不起,特意给你准备的!”
    珍卿顿时胃口一减, 俗话说得好, 黄鼠狼不会随便给鸡拜年。
    珍卿放下火红的荔枝, 眯着眼警惕地说:“施先生, 黄鼠狼——”
    施先生抱胸微笑:“你看我像黄鼠狼吗?”
    珍卿还真仔细打量他。
    施先生生得中等个头, 身材也挺匀称, 皮肤也白净光溜,尤其他有一股精气神,由内而外生气勃勃。
    施先生硬件条件不错,每回稍微捯饬一下,就是倍儿帅的一个年轻人。上课的时候,瞅着还挺提气的。
    可是他是不修边幅的名士作派。
    他头发长了也不好好理,长衫皮鞋都是旧的,走路经常跑神,,一跑神就撞墙、摔跟头。
    不过就算是这样,班里班外暗恋他的女生,还真是不老少的。
    施先生拿着蒲扇,使劲地给自己扇风,他渐渐敛去笑意,显得思绪有点深了:
    “高教务长的意思,想请到‘卜语子’,在培英活动一下,让衣食无忧的学生们,感受教育者的不易,唤起肉食者们的同情心,也想声援更多在绝境中办教育的人。想请您出席一下——”
    燥热是伏天的特色,珍卿不觉出了一脸汗。
    她一边拿帕子擦着汗,一边激烈地天人交战,她最终还是拒绝的。
    施先生还算了解她:“我知道你一贯低调,不爱出风头——你看我们能否折衷一下?”
    珍卿挑眉看他:“怎么折衷?”
    施先生坦诚地说:“我们平时看电影,其实只看到演员的影像,听不到他们的说话,这种形式,大家也可以接受。我有一个设想——”
    珍卿心不在焉地,回到图书馆阅览室。
    乐嫣然小声跟她说,裤子帮她做好了,模仿得她的针脚,肖先生应该看不出。
    珍卿一看大感释然,她做裤子做得够够的了。
    同班同学彭娟走进来,毫不掩饰地问珍卿:“施先生找你做什么?”
    珍卿抬头看这彭娟,这女孩儿气昂昂的,好像珍卿有义务告知她。
    天气热得让人烦躁,珍卿也有点没耐心,本想噎得她没话说,想想还是算了,就淡淡地微笑着说:
    “施先生让我写篇作文。”
    彭娟下意识追问:“什么作文?为什么偏让你写?”
    米月在一旁嗤笑不已:“为什么让珍卿写,这难道不是明摆着的?”
    珍卿按按米月的手,随意说道:“写一篇关于食堂饭菜的作文。”其他女生也凑过来听。
    珍卿想了想说:
    “施先生问我,饭堂的菜怎么样。我说有点偏辣,不太习惯。
    “他说以前的厨子很好,这个月来了个楚州厨子,做菜之前先剁一盆子红辣椒,管它甚菜,都多多地放辣椒,他有点受不了……”
    大家听得莫名,一个女生很诧然:“施先生,怎么跟你扯起闲话来?听着婆婆妈妈的,一点儿不像他。”
    其他女生也跟着附和。
    彭娟也很狐疑:“施先生从不在意琐事,他要么是慷慨激昂,要么是温文尔雅,从不会婆婆妈妈的,你是不是编的瞎话?”
    珍卿撇嘴看着彭娟:“我是不是编瞎话儿,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我,一个是施先生,你信不过我,何不去跟施先生求证?”
    彭娟神情闪烁,叫她跟施先生求证,她明显是怂了。
    有一个女生发表想法:“你看施先生的嘴角,是长了两个燎泡,他肯定是有苦说不出,才叫珍卿写文章,向校报上反应一下。”
    大家议论着散开了。
    ——————————————————————
    礼拜天的时候,魏主编特意来谢公馆,跟珍卿说了件挺绝的事。
    他们报社有个编辑叫边庭,边先生有位老师叫武庆良。
    武庆良有位同乡好友,是应天政府的教育部长。
    教育部长元仲慈先生,跟应天的韩领袖能直接对话。
    这元仲慈先生找韩领袖去了。
    他跟韩领袖捶胸顿足,嚎啕着满地打滚儿(呃,这个可能没有),说教育家被兵匪逼死啦,国家还有啥前途,还有啥希望啊。
    元先生苦苦请求韩领袖,定要严惩剥虐一方的兵匪……
    没想到那韩领袖真是爽快人!
    当着元仲慈先生的面,叫人写电报给禹州何督军,敦促他把那为祸一方的罗旅长,务必速速逮捕法办,还永陵百姓一个清平世界。
    珍卿听着像无脑爽文,这事怎么就这么顺利呢?
    韩领袖这么好说话,似乎跟包青天撞人设了,这事听起来真是奇怪啊。
    晚上吃饭之后,从江平回来的三哥,给珍卿普及了下军政时事。
    原来,为祸她家乡永陵的罗旅长,并不是禹州何督军的属下,而是徽州孙举文的属下。
    徽州督军孔举文狼子野心,一直觊觎禹州南境的富饶县市。
    之前,韩领袖对付禹州何督军,孔举文坐收渔翁之利,出兵占住了禹州南部一些市县——其中就包括她的家乡永陵。
    禹州何督军怕腹背受敌,于是暂时忍气吞声,没有立刻收复失地。
    应天政府的韩领袖,帝王心术非常深。
    他对不服膺他的旧军阀,各种手段花样百出。
    他叫禹州的何督军,法办盘踞永陵的罗旅长,就是要挑拨何、孔二督军,进一步交恶,他好来坐收渔利……
    禹州发生的军政变故,杜太爷他们没给她说过,珍卿今日才听了一耳朵。
    杜太爷他们在乡下,应该不会有危险吧?
    不过溯及这些事的源头,珍卿竟然像个小蝴蝶,无意间扇动一下翅膀,竟影响到一地之军政局势……
    若非还担心杜太爷他们,她真的忍不住要飘了啊!
    下个礼拜一的下午,珍卿站在空旷的舞台上,身后是棕色的拱形墙壁,身前是垂地的紫绒布帘幔。
    这个半封闭的空里,一共只站着三个人,她、荀学姐、施先生。
    珍卿拿着三张稿纸,是《我启明的先生们》。她面前一个民国的麦克风。
    帘幕外主持人在说话:“……令公桃李满天下,何用堂前更种花,请卜语姿小姐,为我们朗诵——《我启明的先生们》。
    珍卿眼前的紫绒帘幕,稍稍拉开了一条缝隙,
    左前方的钢琴凳上,坐着她的钢琴老师密斯杨,密斯扬给她比个“好”的姿势。
    珍卿深深地咽一口唾沫,拉开缝的帘幕很快关上,但她也看清了下面乌央乌央的观众,真是乌央乌央的一片人啊。
    培英女校的全体师生,还有不少师生的亲友来了;培英男校的全体师生,还有不少师生的亲友来了。
    能容纳六百人的大礼堂,不但所有座位坐满了,两侧和后位还站满了人——这礼堂差不多有一千人。
    荀淑卿学姐以为珍卿紧张,无声地打手势给她鼓劲儿。
    施先生也没告诉他,他们给她攒这么大个局,还叫她念自己的文章卖惨。
    虽然她写文章本为卖惨,但又没多少人认得她,她在二维世界卖惨也就卖了;可是当着一千多人卖惨,真是又羞耻又悲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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