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近一刻钟,眼见岔路口将近,马蹄声才传入耳。
    车夫听到声势这样之壮大,惊奇地回头,却见来的是一队官兵。他赶忙把车速放慢,又将马儿往旁边赶了赶,给那帮官爷让出路来。
    那队官兵风驰电掣般疾驰而至,从马车旁狂奔过去。
    正在车夫松了口气的功夫,那官兵之中有一人却勒住马儿,回头张望片刻,竟打马返回。
    车夫讶异之中,那人已经纵马来到跟前。
    将马车拦下,喝问:“从哪里来的,要去何处,车内何人?”
    车夫战战兢兢:“回官爷,我们是从泾县过来的,要、要往宿州去。车里是……是一对爷孙。”
    那统兵校尉喝道:“什么爷孙,出来看看。”
    马车里,紫敏才明白颠道士把自己拉进来的用意。
    原来是遇到巡逻官兵了,而听对方的口吻,恐怕还是来找自己的呢。
    颠道士拉着紫敏,目光闪烁盯着外间,喃喃自语:“好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明明都已经跑过去了,竟又转回来,简直是上门送死。
    颠道士向来心高狂傲,哪里愿意跟官兵们虚与委蛇。
    之前吩咐车夫拐道避开,就已经是最大的“仁慈”,如今见这官兵主动送人头……他冷笑着,正欲去掀起车帘,突然紫敏扑上来。
    颠道士微怔,紫敏已经抱住他,大声叫道:“爷爷,爷爷你怎么了?”
    “你干什么?”颠道士喝问,莫名其妙。
    此刻车夫吓了一跳,赶紧把车帘掀开:“老人家,哥儿,怎么了?”
    只见车内,紫敏抱着个白发老头,哭着说道:“我爷爷发病了,这可怎么办好,还说能去宿州投奔姑姑,叫姑姑给找大夫呢……”
    车夫惊道:“好好地发了什么病?”
    紫敏见颠道士不动,便暗中揪住他的胡子。
    颠道士很珍视他那几丝胡须,忙道:“你、别动……”
    “爷爷是惊风,看这手都抽搐了,”紫敏嚎哭道:“爷爷死了我可怎么办啊,我就孤零零一个人了……”
    颠道士意识到紫敏的用意,啼笑皆非,本想把她甩开。
    但是此刻,被小姑娘抱着,听她放声大哭,他本以为是装的,谁知无意中却发现大颗的泪珠从她的眼中滚落,竟是真的在流泪。
    一时把他看呆了。
    车夫则焦急说道:“让老人家再撑会儿,再有半个时辰就到了。”
    此刻那统兵校尉见是个紫敏是个“男孩子”,又且是关系如此亲密的祖孙……显然不可能是自己要找的小郡主了,于是打马调头,竟是去了。
    车夫也赶紧上马赶路。
    车厢内,紫敏哭的一抽一抽的,原本藏起来的小玉不知从哪里爬出来,有些忧郁地望着她。
    颠道士闷闷道:“别哭了,人已经都走了。”
    紫敏抽噎道:“走、走了吗?我……我一时停不住。”一边说,一边竟开始打嗝。
    颠道士目瞪口呆,看她面上明明还挂着泪:“你……你刚才怎么回事?”他忍不住问。
    紫敏道:“我、我……我不想你害人。”
    “闭嘴,”颠道士咬牙切齿:“若他们不知死活撞上来,我就成全而已……”
    “那样不对,”紫敏道:“你、你答应我不要再胡乱杀人了好不好?”
    颠道士瞪着她,假装凶狠:“你敢再胡说八道,我就先杀了你。”
    小玉即刻探头盯过来,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
    颠道士一个激灵,半晌才叹了口气:“真是,哪里弄来个小祖宗。”
    这天刚到宿州,找了个小客栈投宿。
    那店小二大概是见他们老的老小的小,衣着简朴甚至寒酸,没什么油水的样子,便不肯上心。颠道士叫了两次让送饭上来,也没有人应答。
    气得他立刻就要动手,紫敏赶忙压住:“不要动怒,你要学我皇爷爷一样修身养性。”
    颠道士屏息,心念一转:“好啊,那你叫他们上饭菜。我坐等行不行?”
    紫敏虽从没有干过这种事,但干什么都觉新鲜,立刻答应。
    只不过她是男孩儿打扮,那些小二又忙的很,紫敏叫了两声,没人理会,她只好亲自去拉住一个小二:“你给……”
    话未说完,那小二转身,原来他手中捧着一碟菜,被紫敏一碰,冷不防脱手而出,竟摔在地上!
    多亏颠道士在后面拽了一把,才没有泼洒到紫敏身上。
    小二却暴跳起来:“你没长眼睛是不是?好好地乱钻什么,把我的菜打翻了,你最好快些赔!”
    紫敏从来没被人这么凶过:“什、什么?”
    小二见她年纪小,衣着又普通,便气焰嚣张地说道:“这里的人都看的清楚,是你给我碰掉的,你要赖账不赔,就别想走!”
    “你、你这么凶干什么?”大庭广众下被指着鼻子骂,紫敏眼圈都红了。
    就在这时候,颠道士走过来,他看着小二,一巴掌甩过来。
    其实也没有打到小二身上,可那股气劲已经足够把他掀飞出去。
    店小二跌在地上,叫道:“你、你们不赔钱还打人……快报官!”
    紫敏赶紧拉住颠道士。
    道士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子,扔在他身上:“赔那盘菜,剩下的给你治眼睛!”
    小二一愣,他伤的明明是腰腿,疼得要爬不起来,怎么说治眼睛?不过银子倒是不少!
    紫敏也呆问:“爷爷,他眼睛坏了?”
    颠道士哼道:“好好的人长了一双狗眼,不是坏了是怎样?”
    要不是因为紫敏跟着,他一出手就要把人的眼睛掏出来,那才是真的“坏”了。
    话音未落,颠道士若有所思地看向店门外。
    他松开紫敏,闪身到门口向外张望。
    门外人来人往,不见他要找的那人。
    紫敏跟着走过来:“爷爷,你在看什么?”
    颠道士拧眉:“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
    “你还有亲人?”紫敏惊喜,眼中的泪渍其实未干。
    颠道士一惊:“少胡说,是我认识的人,什么亲人!”他呵斥了一句,又喃喃:“奇怪。”
    “奇怪什么?”
    颠道士自言自语:“要真是他,他怎么又跑了呢?难道这小子……”他看向紫敏,百思不解。
    天亮之后,杨登的情形见强了。
    他不愿在巡检司,而想先回杨府,至于太医院,倒要告假了。
    于是杨仪陪着杨登回府,安置妥当后,自己洗漱更衣,准备乘车进宫。
    马车出了太府街,才走到半路,忽然有一人匆匆而来,向随车侍卫报了一个消息。
    杨仪这才知道顾莜被带去南衙了。
    她震惊且意外。
    南衙,那可是个叫人提而色变的地方。想当初隋子云进京,就在那里吃了大亏。
    为什么顾莜会去那里?
    但又一想,若皇帝是因为小郡主失踪而迁怒,倒也说得通。
    毕竟出事的是皇家的人,而顾莜也是宣王侧妃的生母……这样的话,交给巡检司、顺天府或者别的衙门都不太妥,倒是南衙还合适些。
    何况皇帝是那样神鬼莫测的心思,要如何不都是在他一念之间?
    以南衙众太监的行事手段,顾莜进去了,岂能有好?杨仪简直不敢想象。
    正暗中寻思,马车忽然停了。
    车外有人道:“永安侯可在?”
    杨仪只顾思忖,撩开车帘看了眼,却见前方数人,其中一人高鼻深目,竟然是鄂极国的使者。
    随行侍卫正拦住了那使者,不料使者瞧见她,竟立即唤道:“永安侯,明日就是擂台赛了,你改变心意了没有。”
    杨仪不愿理会此人,吩咐侍卫:“叫他们让开。”
    “我是使臣,谁敢动手?”那使者呵斥了声,又颇为得意地向着杨仪道:“永安侯,你也是杨家的人,你难道没听说过,你们杨家有个女子被皇上捉拿进宫了,据说触怒了王法,还会被株连族内,你还不如趁早答应我,去我们国中做王妃,就不会被牵连了……”
    他居然消息十分灵通。
    为首的侍卫怒喝:“若再敢跟永安侯胡说,就别怪我们不讲待客之道了。”
    使者有恃无恐:“你们只有两个人,又能怎么样?”
    杨仪没在意他们说什么。
    先前因疫症之故,杨家几乎“满门荣宠”一般,皇帝召见,封赏,京内炙手可热,无人能及。
    这种声势之下,就算是因小郡主被掳走,对外界而言顾莜也是受害之人,按理说很不至于如此雷厉风行。
    谁不知南衙是个鬼门关呢?是个铁人进去,就得是变成铁片出来。
    何况是顾莜那样一个娇生惯养没吃过苦头的妇人。
    这简直是有点“故意”针对杨家的了,才如此的不留情面。
    也怪道这鄂极国的使者说出这些话。
    杨仪又想起杨登,他在府里,只怕也会听说此事,那他会怎样反应?
    担忧中,忽然外头一声断喝,杨仪这才意识到不对。
    掀开车帘,见两名侍卫正挡着几个鄂极国的侍从,而那使者趾高气扬道:“永安侯,你的护卫带的太少了!怕要吃亏。”
    杨仪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敢当街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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